摘要:以《華僑文陣》為場域,可以看清二戰期間在美華人的中國情結以何種方式,何種面貌呈現,他們以什么樣的視野和什么樣的方式觀照中國,如何通過對古典中國和現代中國的文化追憶,建構起想象的文化中國。他們以身在“家國之外”的位置凝視苦難的中國,對地域文化摹寫追念,表達“鄉”情,不在場的中國對游離在家國之外的華人書寫者而言,展現為獨特景觀和符號內涵。
關鍵詞:《華僑文陣》;中國;建構;凝視;想象
中圖分類號:20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677(2010)3-0099-05
《華僑文陣》是1942年由美國華僑文化社主辦的一份文藝刊物,不定期刊發,并且隨《華僑文陣》刊發通俗刊物《華僑文陣———猗彧》,于1942年12月刊發第一期,至1946年4月停刊。當時在美國的華僑文化刊物有《中美周報》、《自由世界華文刊》、《建國叢刊》等,相對于這些刊物,《華僑文陣》的獨特之處是其由熱愛文藝的華僑青年自發創作出版,編者在創刊獻詞中說“本刊執筆者,都是一些華僑職業青年,又都是于文藝有嗜痂之好的,既沒有‘文章華國’的野心,也沒有‘賣文為活’的必要;興之所到,大家寫點東西,湊幾個錢,就印成了這么的一本,呈現于華僑大眾之前。”同時,編者在第二期面對一些質疑時,又聲明該刊的立場“我們要辦這個刊物的原因,就是為給自己和人家寫作的機會,供給大眾對祖國文藝的欣賞,……‘征求知己’”可見這份刊物并無商業目的,是出于對文藝的熱愛,并有著自覺承擔繁榮美洲華僑文藝、傳播祖國文藝的志愿:“自抗戰以后,青年學生之自祖國來的更多,他或她們都是對于祖國文化有強烈的愛慕的,而太平洋大戰爆發后,祖國的書籍雜志不能運來,以致這一批青年大鬧其精神糧食的饑荒,即今寥寥幾種刊物,也未必饜足他或她們的大欲,何況人之于文字其嗜好一如甜咸之不可強同,深望旅美的素負聲譽的作家們及一切文化人們動員起來,努力于出版多方面的刊物之運動,使美洲華僑文化能開燦爛的花朵才好。”
本文嘗試通過僅能看到的第一卷第一期(1942年12月15日)、第二期(1943年4月1日)、第四期(1944年8月1日),第二卷第一期(1945年3月1日)、第二期(1945年6月1日)《華文文陣》和《華僑文———猗彧》,梳理分析二戰期間在美華人的中國情結以何種方式,何種面貌呈現;同時探討在戰爭期間,他們以什么樣的視野和什么樣的方式觀照中國;同時從民族情感和文化心理等多重角度闡釋中國對游離在家國之外的華人書寫者而言,展現為何種景觀和符號內涵。
一、文化中國的建構:古典與現代的交融
對《華僑文陣》的書寫者而言,他們面對的中國有多重的內涵,首先,他們或者是移民的第二代,或者是為逃避戰難遠去美國的漂泊者,他們無法脫離現實中國的失落和苦難,同時又通過對古典中國的想象和追憶自我撫慰。而無論是現實的中國,還是歷史的中國,他們以文字表述出來的中國,已然不是現實的中國,是想象的家國,這種身處“家國之外”的位置,為他們的想象和書寫拉開了時空的距離,并且“當中國被凝視、被想象、被一再的書寫,甚至成為某些作家終身追尋的對象,中國不再只是單純的父祖之國,它在文化/文學上竟而有了本體意義,成為某些作家的創作動力。”這個被想象的“中國”就成為這些身在美國的華僑作者的創作動力,同時也成為他們建構的對象。
然而這些作者通過想象和書寫所建構的中國,是基于集體的文化記憶,通過追尋、闡釋、反思之后融合了古典與現代的文化中國,而非完全現實的中國圖像。首先在《華僑文陣》和《華僑文陣———猗彧》中,有大量的對中國古典詩詞的述評、對中國歷史人物的改寫、對歷史事件的重寫,同時還有為數不少的古體詩詞作品。即便是談論中國現代作家作品,也會把源頭追向古代。溫泉的《論中國的戀愛小說》,從縱的方面和橫的方面對中國戀愛小說進行分析論述,從古典小說一直論至巴金,而論述的結尾把追尋和探索指向現實:“到今天,活著的中國人都在搏斗之中———為了自己生命,為了民族生存,正是救死不暇,誰有閑心去寫那些好整以暇的戀愛小說呢,縱然有人寫,也怕是沒人看的罷。”履澤在《略談李杜的比較》中, 對他們詩歌的美學價值以及作者的思想比較之后,同樣落實到現實:“李杜二人都是熱血男兒,站在大時代當中來論,我們需要杜甫憂世憂民的博愛心腸;亦需要李白英雄磊落的反抗天性”。禪光的《明儒之吊崖山》以崖山故事寫亡國史,認為這是亡國史上最悲壯之一頁,由崖山事變百年后的‘今日’,想到仍在做民族存亡之斗爭的中國,抒發其為祖國抗戰的吶喊之聲:“崖山崖山,宋帝不幸,敗于侵略者之手,使爾徒供后人憑吊,愿值此時機,大展抱負,成為殲敵之場,與青史同垂不朽。”另外亦有柯湘槎的《荊州》,是以現代語言和現實思維重寫三國故事中的“痛失荊州”,以張飛的一句話 “大漢疆土不能尺寸讓人”作為結尾,也是對現實中流離失所的中國的思慮;履澤的《東窗》,以話劇的形式改寫秦檜妥協陷害岳飛之事,批判所謂主戰主和,不過是為了一己之利,以秦檜自己的書聲對他進行嘲諷“仰觀俯察關懷切,半壁河山亦不全”,履澤的另一篇文章《辛稼軒和瞿稼軒》,通過對南宋的辛稼軒和明末的瞿稼軒詩詞的賞析比較,從古人引入對現實的思考:“兩稼軒一樣為人,但是都不能償其恢復山河的宏愿,為后人痛惜。然而,往事已矣,來這可追,我們徒為古人不平,也是無益。不如認清日前大時代的艱巨,以收復山河為己任,打殺投降派的敗類,使不致再有宋明歷史的重演,這才是研究歷史的益處,也就是我想談談兩稼軒的原因。”另外高木的《文章五要》同樣是從古典文學的精神出發論述行文的要點、溫樹的《清代二女詞人—吳澡與秋瑾》論述兩人的詞和精神、仇史的《今古蘇武》對蘇武“不辱”精神的贊嘆……這些作品都是通過對古典詩詞、歷史人物、歷史故事的重新闡釋解讀,融入對現時代的關懷,中國的傳統文化對他們而言是不僅是文化心理上的認同,也是在面對現實中失落中國的一種文化解救———從傳統文化中尋找面對現實的精神力量。
此外,《華僑文陣》的作者所建構的文化中國的另一個支點是古體詩詞創作,《華僑文陣———猗彧》的“詩詞選”刊登了不少古體詩詞創作,這些古體詩詞的主題是“思鄉”“閨怨”“寄懷”,在《猗彧》第一期中刊登了啖夢子的“春閨怨”:《惜花容》和《浣溪沙》;阿癡的“相思”:《金縷曲》;士元的“寄意”:《滿江紅》。第二期刊登了天愁的《哭兄五首》,玉為魂的《感懷》、啖夢子的《春閨怨》和《菩薩蠻》,絲言的《踏莎行》。第四期刊登了溫凝香的五絕二首《春感》,南人的《聞琴》,天愁的《梨花》,澤公的《感懷》,天涯漂泊人的《踏莎行》、艾蘭的《桂枝香》等等。這些古體詩不僅從形式上表達著他們對中國的皈依和認同,更為重要的是美國華人通過在現實中保存中國傳統文化和生活方式,繼而保留與之相適應的中國古典詩詞的情韻和內涵。并且“古詩的語言和形式支撐了他們的人生觀、道義感,表達了他們用另一種語言所不能表達的情感。”例如,天愁的《哭兄五首》其四這樣寫道:“鼎沸神州天正昏,傷心無地為招魂。幾時蕩滌乾坤后,家機相從凱唱人。”其五:“迢迢天水望鄉關,縱有奇逢亦等閑。最是兒時歡笑地,不看回首話禪山。”寫盡對家國的思慮和慨嘆。啖夢子的《春閨怨》:“慵倚雕床斂黛眉,閑來無賴惹情思。滿懷心事訴阿誰,恨翠愁紅三月暮。柳眠花醉晚春時,韶華虛度暗傷悲。”這種“春閨”的哀怨和愁緒,不要說英文就是白話文也難以表述得如此惆悵滿懷,即便是發唐以白話創作的《舊時月色》也以宋人詞為題記:“天,休使蟾圓照客眠!人何在?桂影自嬋娟。”以此抒發自己身在異鄉,因月色而更思鄉的情緒。
余光中說:“真正的華夏之子潛意識深處耿耿不滅的,仍然是漢魂唐魄,鄉愁則是彌漫于歷史與文化的直經橫緯,而與整個民族禍福共承,榮辱同當。”這些華僑作者通過對古典中國的想象、重寫、摹寫,抒發自己對中國的熱愛、關切和思念,也把身處異國的中國情結通過文學形式表述出來。但是,他們對文化中國的建構,不僅僅是從古典中國汲取資源,還有著對現實中國的關懷、想象、傳介,從而構成古典和現代的交融。他們對現代中國的關注,不僅是把對古典中國的想象融入現實的關懷,更主要的方式是對現實中國文化的介紹和評述。在《華僑文陣》中,有不少文章是評論和介紹中國現代作家和作品的,如高木的《老舍,張天翼合論———中國幽默文學史論之一章》、平沙的《作家剪影———矛盾》和《作者剪影———丁玲》、虱廬的“文壇報道”及期刊中“文學流年”對祖國文壇訊息的報道和關注。并且編者也曾指出,打算多登載像高木的《老舍,張天翼合論》及仇史先生的《時代的畫》這樣的介紹藝人的作品。同時,這些作者中,有些人亦受到新文學在1940年代的文學主潮的影響,提倡適合大眾的需要,有階級意識,形式大眾化、反映偉大時代的文學。
在這里,中國已經不是一個實體的概念,而是一個具有文化內涵的符號,通過對文化、文學、歷史的再現,成為創作者想象和表達自我關懷,自我情緒的指向,而中國在被書寫的過程中也成為一個折射中國圖像的鏡子。
二、家國之外:對苦難祖國的凝視
在對文化中國進行想象和建構的時候,這些身處異國的華僑,無法不面對一個與現實的文化中國相對應的戰爭中的中國。這個中國不僅指向中國大陸,還包括淪陷了的香港,而他們身處家國之外的位置,同時也把他們對苦難中國的關懷擴大到其他國家,尤其是美國的處境,更讓他們加深了對祖國的關切和注視。
余學仁的小說《夜》很有新感覺派的意味,他寫的是發生在百老匯夜總會的事,事件的主人是東方面孔的紳士蜜斯脫范,在香港陷落后,家人逃回鄉下,而鄉下又被日軍侵占,一時家破人散財消,當然作者是通過這位東方紳士的思緒所及,批判他戀財而失財的心理,但關注的還是處于戰爭中的中國。而高木的《戰時紐約之夜》,作者看到的是受到戰爭烏煙影響的紐約的蕭索、昏暗,是病態的環境,病態的心理,受了納粹的驚嚇而生病。由紐約想起在“侵略者手中窒息了的上海和廣州,我又想起了在侵略者腳下死亡了的巴黎,我更想起了曾經受過侵略者無數創傷的倫敦和莫斯科”。期待正義和平重新燃起紐約的光明,中國在此就被置于更廣泛的視域中。
身處的環境,時時刻刻都有著中國的影子,并且是一個失落的苦難的中國,這些創作者通過作品所書寫的是個人的遭遇和情緒,卻表達著對中國的關懷和凝視,這種凝視因愛國的情懷顯得更為深沉厚重。這份愛國情懷更直接地表現在對祖國抗戰事跡的報道,對愛國華僑行動的書寫,以及渴望參戰為國效力的激情抒發。發唐的《追記我們的抗援工作團》,即是寫盧溝橋爆發時的中國,以及普通人對抗戰的支持,并稱以此獻給民族的衛士們。多難的《抗戰男女實記》則是向華僑們介紹為祖國奮戰的熱血兒女。樹的小說《最后的微笑》,寫一個小鎮十五六歲的少年奮勇和日本人斗爭,最后為家鄉為同胞為國犧牲的故事。而周流的《為祖國的兒女們》則寫一個在美國讀書的女孩,在危難之秋,勤奮讀書,以圖能報效祖國,要拿出中華兒女的為人的價值給友邦認識,然而過度的努力終致她病倒,而家鄉遭到侵略打擊了病中的她,她的病更重,在臨死前還不忘讓自己的男友回國為國戰斗。介夫的《國家仇恨一彈消!》寫一個游子,因故鄉彌漫了戰云而憂愁悲痛,戰爭使他失去了他的愛人,“故國山河已改色,家鄉面目全非”的情景下從軍衛國。
這些華僑青年對中國的凝視,融入了他們深沉的愛國之心,民族之情。亦如一曼在詩歌《懷感》中所表述的“家底仇,/和國底恨,/寸寸的傷心,/一段段的悲憤,/要翻成了太洋的波浪!”涅萊在詩中也喊出自己的心聲:“沉睡的國魂,/從古遠的年代喚回,/皇帝子孫把頭抬起……”,“參與血肉的斗爭,才對得住/懷念中的祖國呀!”這其實也說明,這些華僑作者,聚集在一起自發印刊,并不全是為了對文藝的熱愛,還有對祖國的眷戀和熱愛,以及他們身在家國之外,又時時刻刻糾結著對苦難中國的深切關懷,通過文學藝術把自己郁結在心中的這份糾結的悲痛紓解,通過文藝的形式表達為抗戰貢獻一份力量的熱情。例如在刊登了溫水源畫作《香港難民圖》的同時,即附言道“方今在舉國一致之抗戰努力中,我等有權向畫家要求多寫關于民間疾苦之作,以為抗戰進行期間齊一步驟的象征。”
對經歷過抗戰的人來說“抗戰是永難忘懷的國難,其為經驗,強烈而且慘痛……”對遠離祖國而又關切著祖國的華僑來說,對抗戰的關注,是他們赤子之情的深切表露,也是流亡心態,流離之情的遙寄。同時也通過對苦難中國的凝視,抒發他們對故國和家園的思念、留戀,以及將自身融入到整個民族的命運和情感之中,將一片赤心,通過文藝———“使中華民族———特別是僑居異域的大眾明白自己在時代投影下所占的角度和能夠有把握地站得起來”“竊愿有所盡力,埋頭工作;……作為一根蠟燭把自身獻于光明……以此替新生中的中華民族建設過程推動一個小小的齒輪。”源于民族情感的中國認同,在國家危難之時,他們的愛國情感被激發,“中國”在這里不僅是他們關注的對象,同時也成了他們創作的動力。
三、懷鄉/返鄉:想象的地域風景
如果說對“文化中國”的建構,對苦難中國的凝視,是這些創作者在追尋集體的文化記憶,在確認一種集體身份,那么對原鄉/故鄉的追憶,則是他們對自我情感的探尋,對鄉愁的紓解和對現實的暫時規避。這些創作者常常是拿現實的處境對比過去的記憶,在對記憶的復寫中紓解對現實的不滿,進而把原鄉/故鄉升華為美的所在,例如冷月的詩歌《童年》,回憶童年的美好,童年的故鄉———鄉村的自然和寧靜,并以自身所處的現代都市環境—洋樓、工廠、大車、丑惡作為參照,以此通過對美好童年的追憶,將現實的丑惡和危險融化到一個美的所在。這種精神懷鄉只是一種虛構的對原鄉的重新改寫,而在《華僑文陣———猗彧》中,更多的作品所展現的已不只是精神懷鄉,而是精神上的返鄉———通過對地域原鄉的風物、語言、歷史、文化的書寫,建構一個想象的虛擬的精神原鄉,在這個想象的原鄉中,展演出族群的、地域的特征,以達成精神返鄉的目的。
《華僑文陣———猗彧》的大量作品都是用廣東方言寫出,寫的也都是廣東的人或事,設置的欄目多是“滑稽傳奇”、“幽默之選”、“長期講古”、“街坊談座”、“舊詩新解”等,書寫的方式也是具有廣東特色的“講古”、“粵劇”、“南音”、“粵謳”等,儼然是一個民間廣東的再建構。身在異域的華僑,嫻熟地運用方言俚語進行創作,尤其是創作具有民間氣息的幽默小文,對創作者和閱讀者而言都是一種精神上的慰藉,以愉悅的方式進行精神上的返鄉。唐人的《奇文共欣賞》以幽默的語言寫一些歷史人物的打趣小事,如張獻忠給李自成的進表,張獻忠祭桓侯的文,吊項羽的詩;棠花的《理人閑事齋隨筆》或以方言俚語講述幾則笑話,或寫“賭仔與縣官”的幽默故事;多難的《大鄉里家書》以廣東話幽默地寫一個老者的省城所見所聞,作者在結尾點評說:“人謂男子,一出里門心就把家里忘得一清二楚,觀于鄉里之家書大,而知其大謬不然,處處顧到,家庭處處不忘本,正不能以土頭土腦笑之也。”對鄉書的改寫,其實也在抒發對家鄉的懷戀。
或許可以說《猗彧》的書寫者是在自覺地建構地域風情,幽默小品只是最通俗的方式,而以民間角度對廣東歷史人物的書寫,則有著深一層的地域文化意涵。馬前的《如是我聞錄》其一“大口金之馬能知人意”寫的是的清末廣東驍將鄭金之馬救他的故事,其二“戴鴻慈三兄弟系三支妖怪投胎”則是在重寫神鬼之說。棠花的《廣州小報界的幾個名人》則是介紹回憶鄧羽公、戴蕭、任護花、龍井這些人的事跡。胡言的《倫文敘之衣飾二則》寫廣東才子的故事。棠花的《閑談蘇李》,并非談論詩家之蘇武李陵,談論的是女伶前輩———蘇州妹“林綺梅”與李雪芳,追憶兩人步入戲劇界(粵班)受寵手捧之事,嘆息她們未能抓住時機為藝術貢獻的遺憾。正是通過大家熟知的故土人物,連起書寫者和閱讀者的共同記憶,而這份記憶,則不同于對家國的記憶,是純粹地域性的。地域性的文化,從更具體的層面讓書寫者和閱讀者去想象已經不在,但卻留在記憶深處的原鄉。
以方言講述幽默小品,或者書寫地域性的歷史人物,還是在精神和內容的層面進行民間廣東的建構和想象,而以廣東特殊的鄉土文學樣式進行創作,則是從形式到精神完全地道的廣東特色。馮志芬的《浣沙溪》以粵劇形式改寫范蠡和西施的故事,寫出西施的慷慨大方,自我犧牲的精神;老中的《楊貴妃》以說書的形式講述楊貴妃此人此事;法雨的南音《送子從軍》、鑼鼓獨幕劇《送征人》、粵謳《春去了》都是最民間的書寫形式,所用的語言也都是方言土語。從形式到內容的地域性、民間性,更容易讓異國他鄉的僑民在情感上達成共鳴,從而在懷鄉不能回的情形下,進行精神上的返鄉。
溫泉在論廣東文學時認為“廣東文學底一般性都是聰明透露,充滿自娛性,多巧思,有浪漫傾……”刊登在《猗彧》中的這些充滿廣東特色的文章,印證了這一點。但是這個以文字建構的民間廣東世界,依然可以看到濃厚的鄉愁和對家國的思慮,雖然不再像《華僑文陣》那樣傾力于對整個中國、中華民族的沉重思索,這里是一個民間的雜耍的休閑的趣味的世界,但這些民間情緒并不是完全脫離了苦難中國的現狀,是從民間的樂觀的一面來書寫表現對中國的信心,例如法雨的《送子從軍》和《送征人》,都是書寫贊揚愛國為國參軍的事跡。這個被語言和文字建構起來的民間廣東世界,經過作者的書寫和詮釋,已經不是一個地理的、血緣的存在,而是他們精神懷鄉和返鄉的象征。
對《華僑文陣》的作者而言,“中國”既是集體身份,亦是集體文化記憶,當他們試圖去尋找這個記憶,描繪出心目中的中國時,首先要面對的是“中國”這個不再具有實質定義的符號,它的虛構想象性格成為一個永遠無法企及的中心符旨,作者只有不斷的編碼,不斷的追尋。因此,選擇中國作為文化母體,也是他們雖身處異域,或者已然改變國籍,但創作主體的自我定位依然以“中國”作為內心深處的情感皈依。且“中國”通過被書寫、被想象以后,超越了現實的“中國”概念,成為一個文化符號———古典的中國、想象的中國、地域的中國,這個“中國”不僅是他們追尋的對象,關注的對象,建構的對象,亦是他們創作的動力。
《華僑文陣》,第一卷第一期,1942年12月15日。
《華僑文陣》,第一卷第二期,1943年4月1日。
虱廬:《文壇報道》,《華僑文陣》第一卷第二期,1943年4月1日。
鐘怡雯:《亞洲華文散文的中國圖像》,萬卷樓圖書有限公司2001年版,第12頁。
溫泉:《論中國的戀愛小說》,《華僑文陣》第一卷第一期,1942年12月15日。
履澤:《略談李杜的比較》,《華僑文陣》第一卷第一期,1942年12月15日。
禪光:《明儒之弔崖山》,《華僑文陣》第一卷第一期,1942年12月15日。
履澤:《東窗》,《華僑文陣》第一卷第一期,1942年12月15日。
履澤:《辛稼軒和瞿稼軒》,《華僑文陣》第一卷第四期,1944年8月1日。
林澗:《有關美國的華文文學》,林澗主編《華人的美國夢———美國華文文學選讀》,南開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3頁。
天愁:《哭兄五首》,《華僑文陣———猗彧》第一卷第二期,1943年3月1日。
啖夢子:《春閨怨》,《華僑文陣———猗彧》,第一卷第二期,1943年3月1日。
余光中:《五行無阻》,九歌出版社1992年版,第172頁。
《華僑文陣》第一卷第二期,1943年4月1日。
前常竹:《新藝術與新政治形態的要求》,《華僑文陣》第二卷第二期 1945年6月1日。
高木:《戰時紐約》,《華僑文陣》第一卷第一期,1942年12月15日。
一曼:《懷感》,《華僑文陣》第一卷第二期,1943年4月1日。
涅萊:《解放的翅膀》,《華僑文陣》第一卷第四期,1944年8月1日。
涅萊:《致給祖國》,《華僑文陣》第一卷第四期,1944年8月1日。
《華僑文陣》第一卷第一期,1942年12月15日。
余光中:《青青邊愁》,純文學出版社1978年,第261頁。
編者:《陣前廣播》,《華僑文陣》第二卷第二期,1945年6月1日。
多難:《大鄉里家書》,《華僑文陣———猗彧》第一卷第一期,1942年,12月17日。
溫泉在《廣東文學論》中,認為廣東特殊的鄉土文學為粵謳、山歌等。參見《華僑文陣》第二卷第一期,1945年3月1日。
溫泉:《廣東文學論》,《華僑文陣》第二卷第一期,1945年3月1日。
此處的論點,參見鐘怡雯:《亞洲華文散文的中國圖像》,萬卷樓圖書有限公司2001年版,第8頁。
作者簡介:朱云霞,女,南京大學文學院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