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海燕,女,1967年生于遼寧彰武,現供職于調兵山市文化局。1990年開始業余文學創作,詩歌、散文見于《星星詩刊》《詩歌月刊》《詩潮》《鴨綠江》《西部文學》等數家報刊、雜志。作品多次被《詩選刊》及各類選本選載,著有詩集《銀碗里的雪》。
端午節
那時他玉樹臨風
站在宿命的斷橋上
我用眼神和嘴唇來迷惑他
讓他在我懷里昏睡
小青 我的妹妹
到現在他都不知道
我是一條蛇妖
我喝他的血懷他的娃
老老實實做他的老婆
幸福像一根燃燒的繩子
一點點變短
五月五不下雨 那把雨傘
收攏著去年的纏綿
小青 我的妹妹
你看見我因別離而流淚了嗎
今夜我必須喝下這杯雄黃酒
在他還沒醒來的時候
現出原形溜走
蘆花
揪住秋風的袖子
也要不回他藏起的果實
秋風不語,帶著我
有時候飛有時候跑
我的飛翔像蝙蝠
盲目而自在
我的奔跑更像
一頭懷孕的獅子
兇狠而憂傷,親愛的
你用幸福的籠子
攔住我的去路
只一夜間,我的
頭發全都白了
想念一個地名
一個地名寫在紙上
便是兩個簡單的漢字
壘成的城
五月的清晨從遠方
開來的長途車
從我身旁呼嘯著
開向遠方
沒有一輛肯停下來
遙遠的塤聲
帶著嘴唇和泥土的灼熱
一遍遍吻我
那是藏在一個地名中的
短短的一個眼神
淺淺的一個笑
它讓我一生的光陰
在疼痛中美好
一個地名點亮了行程
也許一生也無法抵達
我卻一直在走
不知是趕路
還是逃離
很多人在奔跑
我看見很多人在奔跑
像瘋牛那樣奔跑
把落霞當成紅布
我看見很多人在奔跑
像老鼠那樣奔跑
一條道跑到黑
我看見很多人在奔跑
像豹子那樣奔跑
美麗而兇殘
我看見很多人在奔跑
像酒鬼那樣奔跑
一停下就會摔倒
我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要奔跑
是要追趕什么
還是被什么追趕
陪我去西藏吧
陪我去西藏吧
坐火車去 一路上
看窗外的風光和
成群的藏羚羊
陪我去西藏吧
看看那里的天
眼睛就藍了
摸摸那里的草
手就綠了
陪我去西藏吧
我想穿上藏族姑娘的衣裳
讓路邊的石匠
把六字箴言
刻在綠松石項鏈上
陪我去西藏吧
為雪山獻上哈達
采一朵格?;?/p>
戴在我頭發上
陪我去西藏吧
我要在大昭寺許個愿
我的愿望不告訴你
只告訴佛
奶奶是老死的
奶奶是老死的,我的家人
和全村的人都知道
臨終的那晚,兒孫圍在她身旁
屋子有些冷,燈光昏暗
我們看著她平靜地閉上眼睛
就像平常的任何一個夜晚
她也是這么平靜地睡去
只是這一次,她不再醒了
老掛鐘的指針終于走不動了
永遠停在那一刻
我們沒有太多的話太多的眼淚
甚至太多的悲傷,因為
奶奶是老死的,我們看見
蠟燭一點一點燃盡
最后熄滅,這個過程如此簡單
卻讓人充滿敬意
胡楊
風從不同的方向抽打你
比我的內心還要干旱的地方
雨還未落地就被風吹沒了
一條河是一個奇跡
每爬一步,就瘦去一點
我不知道你站了多久
雖然站著,卻是
匍匐的姿勢
奔跑的姿勢
決斗的姿勢
戈壁的風是一把鋒利的刻刀
不停地給你紋身,疼痛
從一開始就打上抒情的烙印
只見刀印,不見血跡
天空是飛鳥的天空
大地是走獸的大地
在你寫滿疼痛的靈魂里
我看到一幅幅悲壯的速寫
我想我是哭了
透過一滴淚水看你
一千年太短
一千年太長
我們選擇什么樣的死法
一種聲音拒絕被贊美,那些
流落民間的瓦罐有著
相似的缺口和不同的指紋
露水喂大頭發上的花朵,橙色指甲
永遠也不能到達的月亮的背面
和你這樣抱著多好
一出生就被你摘走,像灰塵
那樣讓你視而不見又揮之不去
石頭在午夜開花,我們
開始考慮選擇什么樣的死法,其實
死亡比我們想象的簡單
時間把皮肉抽空以后
剩下兩副拆不開的骨架
像石頭抱著石頭,簡單到
沒有顏色和氣味
三千年后,一滴水對另一滴水說:
我愛過你,但從沒見過你
睡蓮
你不來,我會一直睡著
在這張寬大的床上
我已經睡了五百年
在睜開眼之前
我肯定見過你
我熟悉你的聲音和氣味
而你并不知道
我一旦醒來
就意味著,我已經死了
我和你的緣分
是驚鴻一瞥的幻影
沒開始就已經結束
我真的死了
在火山噴發之前
在地球毀滅之后
坐在草垛上是幸福的
馬車馱著金黃的草垛
我戴一頂草帽
坐在草垛上
馬車、草垛、我和草帽
我們四個
一路唱著歌
被一條回家的路
幸福地馱著
青衣
三個月不梳頭 頭發不亂的是青衣
三個月不洗臉 妝容依然的是青衣
那些大紅大紫的歲月不再
如早年的戲裝散發陳舊的香氣
坐在角落里為你一個人喝彩的人是誰
你在戲里 他在戲外
緣分一再錯過之后
你依然是孤傲的青衣
沒有一個舞臺是一個戲子的
演繹悲歡離合的舞臺
當眾角各自散去,最后留在舞臺上的
依然是青衣
落幕后的空寂比琴弦還涼
一段唱詞跌宕于清冷的月光之上
無夢的枕邊 更像是
一段揮之不去的念白
在繁華中繁華
在凄苦中凄苦
從大家閨秀到小家碧玉
素色的衣裳貫穿了不一樣的角色
十年出一個好青衣
十年,一個女人最美的一段
戲里是青衣
戲外還是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