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彬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現為西安國學研究院院長、《國學》文化期刊主編。著有《聽那立體的鄉愁》《風中的燈有多美》《為花堪惜風雨》《言淡如風》《大愛無疆》《美鄉醉夢人》《天容海色》等散文評論集多部。
幾年前,在作協那幽深寂寥的院子寓居的時候,文壇很平靜。真水無香,波瀾不驚。作家們侃侃而談的是文學的精神向度與價值旨歸,為一個命題可以秉燭而論,通宵達旦。當那座典雅別致的建筑成為歷史遺跡封存于記憶之后,文壇便有了現實的逼仄。作家們的話題也多是當官、賺錢之類的時尚,偶爾和文學沾邊掛鉤的僅是作品發行了多少,文學本身的藝術蘊蓄卻很少有人提及問津了。即便評論也偏愛于官員和大款的作品。那種平淡與冷漠,使我常常羞于把自己的新作饋贈示人,誰還有心思指點斧正呢?遺憾的是,我對文學的愛好源自那個清貧而充滿理想主義精神的時代,透骨入髓,根深葉茂。文學已成為難舍難棄的精神自覺。盡管文學清貧落寞,有悖時宜,作家還得當,作品還得寫,寫完之后卻也很茫然困惑結局的無奈。誰不希望大紅大紫、洛陽紙貴的景致呢?因而,當我歷時十載,增刪數次,嘔心瀝血創作的長篇小說《水圍城》定稿之后,便有熱心的朋友亦莊亦諧的指點:你得給自己整點“緋聞”?
“緋聞”一詞,淺顯易懂,就是有點顏色的新聞,其中以桃色居多。說白了就是男女間的那點事。男歡女愛,魚水之諧,最早稱“閨中秘趣”,做得說不得,羞于示人的。但現在卻一反常態,有沒有,做沒做,先渲染得繪聲繪色,有情有景,如火如荼,細枝末節和私生子之類都能招搖于世,暴露無遺。一個男的和幾個女的,一個女的和若干男的,因名因利,因權因欲,朝秦暮楚,始亂終棄,不見得光彩吧!撇開封建僵化的貞操觀不論,起碼的道德觀、羞恥感總該有吧?遺憾的是偏偏沒有。報登刊載,有形有聲,“緋聞”仿然是放之藝壇皆準,用之百遍不惑的終南捷徑,誘引著紅塵男女,亦步亦趨,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我們可以理解。這是一個浮躁的時代,也是一個價值失衡的時代,盲目崇尚成功是這個時代急功近利的典型表現。名韁利鎖鞭策著人們飲鳩止渴,奮勇前行。文壇不是凈土,我亦不能免俗。寫作本身除了心靈愉悅,快意恩仇,也有著許多名利效應。我不愿說“名利于我若浮云”之類言不由衷的虛偽言辭,也不愿說“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之類揪著頭發使自己高大的套話,更不愿說“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等粉飾罪惡的謊言。我是一個故鄉的守望者和懷舊者,我的作品就是我與故鄉的心靈對話,是面對眼淚和苦難而發出的藝術回聲。對平凡卑微的土地,我始終懷有真摯的情感和應有的尊重,甚而骨子里有一種敬畏。為故土而歌,為民生而憂是我永遠的文學責任和藝術良知。不諳香艷、不解風情的我,不能也不愿為那些勤勤懇懇、樸樸實實、兢兢業業的斯土斯民抹上綺靡的色彩,丑化抑或異化他們本來就很疼痛苦難、嘔心瀝血、寬厚善良、平凡質樸的生活。那樣做,無異于挑開別人的瘡疤往里面撒鹽,不僅糟蹋作品,也于良心有愧。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那么,我只好給自己整點緋聞。
這樣做也不容易。文學被邊緣化后,愛好文學者都羞于啟口,容易和清貧落伍掛上鉤。在崇尚財富的年代,清貧的滋味可想而知。我應該擺正自己的位置,妄自尊大的搞些緋聞似乎有些矯情。擅于此道的精英盯上的多是大官大款、名導名演,沒有錢權難以沾邊入眼;耽于傳統的良家婦女,含辛茹苦,相夫教子,咱有賊心也沒賊膽;至于那些浮花浪蝶、流鶯夜鳥卻恥于相交,人總不能墮落為動物。想整點緋聞,卻是“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天”,乃至“拔劍四顧心茫然”。古人云,“從善如登,從惡如崩”,自己連崩的勇氣都沒有,看來也得佩服那些緋聞纏身者的才華與膽量了。
天生一人,各有一路。重要的是調整好自己的心態,走適宜自己的路,寫自己喜歡的作品。世道是別人的,朝為云,暮可為雨,咋樣緋聞都可。但文學藝術是自己的,絲毫放縱不得。一個時代都愛文學是不正常的,但一窩蜂地遠離文學也不正常。愛好文學雖然落寞清貧但不丟人,讀書寫作總比吃喝嫖賭、貪污腐敗要風雅高尚得多。其實只要是人,都需要文學浸潤的,總有一批人,將閱讀視為生命的必須。因為,精神是和肉體一樣與生俱來的,人離不開浪漫的藝術幻想,如同我們的生命,活著痛著并快樂著。倘若意識不到這種快樂,為了沽名釣譽,赤膊上陣,膽大而不知羞恥,要名利而不要人格尊嚴,硬要把自己抹得五顏六色、流光溢彩,連人都不是了,何談作家,又何談文學!其實,別的藝術門類也一樣。
責任編輯 劉羿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