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冬天

■和幾棵大白菜一起享用陽光

踏雪而來的陽光多么溫暖

在小小的廚房里，我和幾棵大白菜一起盡情享用

大白菜還保持生長的姿勢

雖然已經真相大白。它們身子緊挨著

和一堵墻比高:偶爾，偷眼看我

——從寒冷里狼狽逃出的囚犯，穿著棉花的謊言

我沒有根，長勢也不比他們從前好

但我還將繼續生長。這溫暖的陽光

是我把自己帶到明年春天的

唯一行李

■我開始愛這個世界

我開始愛這個世界

愛燦爛的陽光灑在我每日必經的街道

愛街道兩旁待賣的自行車，和小攤上的水果

也愛那些邊打撲克邊大聲嚷嚷的男人

愛那些買菜回家臉上帶笑的女人

還有這與寒冷頑強對峙的房屋

我也愛他們，愛他們總是藏著掖著的小小的幸福

藍色的天空，干凈的像上帝賜給人類的新稿紙

我抬起頭:開始愛這個世界

愛從北向南飛的飛機，愛它奔赴我故鄉的行程

也愛它離開后一整個冀南平原的遼闊和平靜

甚至，我開始愛地上被北風碾軋得直不起腰的麥苗

愛他們忍辱負重后，用手托起的春天

■請寒冷進來，和我一起烤火

這一天有多少人喊冷啊!

寒冷，我可憐的妹妹，你不要再在外面不停地跺腳了

我打開門，你快進來吧，和我一起

將冬天安置在這簡陋的二十八平方

你不要哭泣，我有電流做的太陽

雖然很小很小，但我們可以并排坐著，一起

烤火

寒冷，我可愛的妹妹，你如果感到幸福

請讓我將手放到你掌心

堅冰融化，我們攥緊的都是

通往春天的車票

■出去看看我的那些朋友們

是時候了，趁著午后的陽光還能抵御寒冷

出去看看我的那些朋友們

看看和地平線等高的麥地

看看丟掉樹葉過冬的白楊

看看路邊日夜列隊的垂柳

他們各自生活著

不偏愛空白，不準備題詩

也不打算和冬天辯論

掛在樹上的干絲瓜，是不是

農夫漏摘的日子，自己在隱蔽中展開

天空送走南去的飛機，依然很藍

用電線桿撐起白日夢的巨傘

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鳥兒正在朗誦，并且

將冬天的書頁翻得脆響

■把冬天讓給北風

我們收藏好糧食，和昆蟲們的夢

把冬天讓給北風

讓他騎著北風在巷子里穿梭

遇見小孩分一片落葉，遇見老人鞠一個躬

偶爾揚起一陣塵土，為枯草和石頭著色

或者把干凈的雪花灑在大地上

映亮人們暗淡的額頭

我們早就設計好北風的路線了

讓他帶著冬天，從一頁白紙上跑過

——世界只微微動了一下，就已經春暖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