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和風習習,陽光燦爛。這正是枝繁葉茂、花紅柳綠的季節,也是桑籽成熟的時節。
桑籽是桑椹的俗稱,為桑科落葉喬木植物桑樹的成熟果穗。我國的桑樹分布很廣,尤以上海、江蘇、浙江等長江中下游地區栽培最多。桑籽顆粒小,圓筒形,表面不平滑,嫩時色青、味酸,老熟時色紫黑、汁多味甜、果肉柔軟。桑籽不但含糖、鈣、維生素、活性蛋白、胡蘿卜素及多種礦物質,而且還含鞣酸、油酸、蘋果酸、氨基酸、酒石酸、尼克酸、硬脂酸等成分,其營養是葡萄的4倍,蘋果的5~6倍。常吃桑籽能顯著提高人體免疫力,并有延緩衰老、美容養顏、保護血管、防止血管硬化等功效。
舊時,桑籽因不耐儲運,且無法大面積生產而受冷落,被視為平淡無奇、不登大雅之堂的野果,水果店里見不到,街頭巷尾也無小販叫賣。不過,那時候可以吃到的水果不多,不用花錢的桑籽就成了饞嘴的孩子們不可多得的甜美果品。
上世紀50年代,我就讀于上海新涇區(今長寧區)的一所小學。其時,由于學額大量增加、校舍嚴重不足,學校采取二部制教學(分上午班和下午班,輪流上課)。因為每天只上半天課,且作業很少,所以我有很多空閑時間與玩伴們玩打彈子、滾圈子、造房子、抽陀子、跳繩子、踢毽子、刮片子、摜結子、頂核子等游戲。然而,既能玩又能吃的樂事則莫過于采桑籽了。
每年春天到來,我就盼望桑籽快點成熟。終于,桑樹在每日每時的等待中開花,結果了。當桑籽漸漸由青變紅,由紅變紫,由紫變黑時,住在我家斜對門的吳姓同班同學便常約我徒步去那時還是鄉村田野的浜北(蘇州河舊稱吳淞江,上海本地人將吳淞江以北稱為浜北,吳淞江以南稱為浜南)采桑籽。
我至今依然清楚地記得第一次去采桑籽的情景。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我們從在浜南的家里出發,走過微微晃動的真北路一號橋(建于1932年,為木結構橋,1964年拆除,重建鋼筋混凝土橋),沿人少車稀的真北路北行,經過幾只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人棺材,再經過一個有士兵持槍肅立的解放軍兵營,然后拐向一個村宅,遠遠就能看見幾棵高大的桑樹,青綠的桑葉間那一顆顆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桑籽隨風搖曳,仿佛在向我們頻頻點頭招手。
我們興沖沖、急忙忙地直奔桑樹。只見樹下有一些掉落的桑籽,紅色的、紫色的桑汁染了一地,低矮處的成熟桑籽早被捷足者采得精光,只有高高的樹枝上還密密麻麻地掛滿了桑籽,有的還沒有成熟,略帶青色;有的快成熟了,己經發紅;有的則已熟透了,紫得發黑、發亮,令人饞涎欲滴。
我們那時還不滿10歲,根本夠不著樹枝,于是選了一棵較矮、易爬的桑樹,雙手抱樹,雙腳蹬樹,手腳并用地爬上樹杈,那些成熟的桑籽便近在咫尺,觸手可及。我們或騎或站在樹枝上,專采又紫又黑又大的桑籽,然后顧不上用水洗凈,就迫不及待地塞進嘴里。一股甘甜的汁液順著喉嚨滑進肚里,頓時縈繞口腔,沁人心脾。那甜而不膩、清口爽滑的味覺妙不可言,讓我們簡直停不了口,吃了一個,又趕緊再吃一個,一口氣連吃了好多。
我們一邊品著桑籽的味道,一邊比著桑籽的大小,還不斷將桑籽往衣袋、褲袋里裝,直到吃夠了,口袋里也裝滿了桑籽,才意猶未盡地罷了手。下了樹,兩人不由得相視大笑。原來我們的牙齒、嘴唇、臉蛋、脖子都沾上了紫色的桑汁,就跟涂了紫藥水一樣,成了滑稽可笑的大花臉。笑完了,也玩爽了、吃爽了,已是夕陽西下,天色漸暗。我們匆匆在村里的池塘邊洗洗手,抹抹臉,這才心滿意足,盡興而歸。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們常結伴去那里采桑籽,樂此不疲。遺憾的是,桑籽的成熟期不長,可以去采桑籽的快樂時光轉瞬即逝。于是,我又開始盼望來年春天的到來,等待桑籽重新墜壓枝頭。后來,那位吳姓同學家搬走了,我失去了最佳搭檔,從此再也沒有采過桑籽,甚至再也沒有見過桑籽。
時過境遷。如今,桑籽已被視為很有營養價值的保健水果,越來越受到人們的喜愛,身價也高了起來。雖然桑樹在到處高樓林立的中心城區已難覓蹤影,但時令一交暮春,紫黑飽滿的桑籽就會在水果店里銷售,街角道邊也常有小販兜售,用塑料保鮮盒裝的桑籽還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一些超市的貨架上。那小小的桑籽雖不顯眼,但我對它懷有別樣的感情。那些采桑籽的童年往事就像昨天剛剛發生那樣清晰,總是那么鮮活地呈現在我的腦海里,成為我永遠的美好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