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收入分配嚴重不公的現實,正在促使政府以更強烈的政治意愿正視這個問題,進而尋求標本兼治的解決之道
中國收入分配嚴重不公的現實,正在促使政府以更強烈的政治意愿正視這個問題,進而尋求標本兼治的解決之道。在剛剛結束的“兩會”上,各界人士對此極為關注,《政府工作報告》亦對此釋放了強烈的信號,表明政府在解決這一重大問題上的決心。
收入分配差距日趨嚴重已有時日。世界銀行數據統計稱,從1978年到2006年的近30年里,中國居民收入年均增長6.7%,遠低于每年高達兩位數的經濟增速。時至今日,中國的基尼系數已經高達0.46,超過了國際公認的警戒線。聯合國開發計劃署的統計數據稱,占中國總人口20%的最貧困人口的收入或消費的份額只有4.7%,而占總人口20%的最富裕人口占收入或消費的份額卻高達50%,少數人口占有著多數資源和財富成為不爭的事實。
居民收入差距持續擴大的進一步風險是,財富差異正在導致“人的分化”問題的出現。這一點也已經、并在繼續嚴重侵蝕改革、市場化,甚至法治化的正當性。
應當說,過去幾年來,整個社會,包括高層,已經意識到收入分配結構失衡的嚴重性及其可能帶來的嚴重社會、政治后果,并已采取若干措施解決之。然而,就在同一時期,收入分配差距不僅沒有縮小,反而在持續甚至加速擴大。這一事實說明,目前已經采取的諸多旨在解決收入分配結構失衡的措施并未對癥,因為這些措施沒有觸及根本。
上世紀80年代,“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曾作為效率優先戰略的組成部分成為朝野共識,其隱含的前提是盡快達到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目標。然而,由于缺乏民主政治的有效控制和指導,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權宜之計,被固化成一套增長主義的政經制度安排,導致不同群體、不同人分享增長紅利的機會高度不均等。這套制度至少包括下面兩點:
第一,諸多法律、政策歧視性地對待不同群體、不同人,此一權利不均等的制度安排導致人們的收入嚴重不均等。中國改革盡管已進行30多年,但政府與市場、社會的界線始終沒有明確劃定,政府依然控制著諸多資源、要素,依然深度介入經濟活動。這樣,不同群體、不同人參與經濟過程的機會、他們可以利用的資源,通常是由權力進行配置,因而高度不均等。
舉例來說,群體性收入差距的最大因素——城鄉人群收入差距,就是幾十年來城鄉人群權利不均等造成的。這一制度人為壓低了已就業于工商業部門、但“身份”為農民的勞動力的工資水平。在土地及市場上,地方政府、開發商或工商業投資者、被征地的農民或被拆遷的市民,權利與談判的地位完全不同。地方政府可以借助強制性權力,開發商或投資者可以借助政府給予的特權,占有土地增值的大部分收益,農民或市民應得的收益則被系統地侵占。
因此,過去十幾年來的土地資源貨幣化過程,在很大程度上是一個財富逆向再分配的過程。同樣是在這一制度下,有相當一部分人憑借權力、地位和市場經濟建立過程中的體制性疏漏攫取了巨額財富,人們對分配不公最為關切的首先就是這類問題。
第二,增長主義導向的宏觀經濟政策框架也在持續地擴大不同群體、不同人的收入差距。上世紀90年代以來,宏觀經濟政策組合的最主要的目標是維持高增長。為此,各級政府建立了一系列制度和政策,比如,維持國有大企業的壟斷地位,為了吸引投資而對不同企業采取完全不同的政策,政府片面地追求企業規模,通過產業政策、信貸政策等,對民營企業、中小企業采取了諸多歧視性政策。
由此導致的結果是,就業于不同部門、不同企業的勞動力的收入,差距極大。尤其是普通民眾大量就業的中小民營企業制度成本過高,利潤低下,低收入人群的收入被不正常地維持在低水平上。
可以看出,深層次的制度扭曲造成了收入結構嚴重失衡的局面。政府在此基礎上采取的某些矯正政策,比如提高最低工資標準,或者二次分配政策,比如福利體系、所得稅制度等,相對于過度嚴重的收入結構失衡,近乎杯水車薪。
要扭轉收入結構失衡的趨勢,就必須觸及這些基礎性的制度問題。首先,要堅定推進國民權利平等,盡快地修訂、廢除那些制造歧視的法律、政策,這是解決收入分配問題的關鍵?,F在這項事業正在進行,但還不夠堅定、大膽。其次,要對根深蒂固的增長主義迷信進行反思,將經濟增長置于國民的幸福、尊嚴等更高價值的控制之下。
收入分配結構嚴重失衡,提示整個社會、尤其是負有領導之責的精英群體,應該對既實現了高增長同時也帶來嚴重問題的經濟增長及社會治理制度進行總結,重新思考中國通往公平的繁榮之路。這既需要政治智慧,更需要政治責任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