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準備好被罵了。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51歲的陳汗頭發(fā)花白三年間他編劇的兩部大戲《赤壁》、《孔子》都遭到了頗為鋒利的質(zhì)疑。陳汗剛到知天命的年紀但自認為已“耳順”:“寫《孔子》這部戲我們聽了多少專家的意見你知道嗎7各門各略的都聽多到數(shù)不過來。”
由“各路專家”把關(guān)的《孔子》如今走到了大眾面前,還得繼續(xù)接受挑剔。在百家講壇開講過“孔子是怎么煉成的”學者鮑鵬山看完的第感覺是“我崩潰了”。鮑鵬山一口氣指出了《孔子》中的六處錯誤,從人物姓名、基本常識到史實失實,其中有些是明顯到初中畢業(yè)生都能看出的紕漏。
三年前胨汗寫《赤壁》劇本被吳宇森認為是和自己想法最接近的一本。盡管三國里的古人們說著天雷滾滾的現(xiàn)代流行語,《赤壁》倒也不失為一令觀眾笑聲朗朗的歡樂大片。但這并不是陳汗的原意。在陳汗看來,《赤壁》、《孔子》都是謹慎而充滿情懷的史詩片。所謂史詩片,即歷史中有人,有情,有仁義且充滿回腸蕩氣的悲劇情懷——“像《荷馬史詩》那樣。”如果你不覺得悲反而覺得雷,那是你自己的失敗。
看上去,陳汗似乎并不如他自己所說的,做好了準備被罵。
孔子會念林則徐的詩?
孔子的兒子叫孔鯉,電影里打成了孔鋰——鋰元素的發(fā)現(xiàn)拜居里夫人所賜,這得是2000多年后的事了。再比如電影中孔子還背誦了林則徐的詩句——“茍利國家生死以”。
對于鮑鵬山的指責,陳汗和整個劇組都表現(xiàn)得很激動。“孔鋰這個問題只是個手誤。這是字幕打字員的事情,編劇管不到這么寬吧?”他指責鮑鵬山這是典型的小題大做,“拜托,我們能不知道孔鯉的鯉字怎么寫嗎?”陳汗表示,字幕在電影正式上映后會改過來,但截至22日記者在影院觀看公映的《孔子》時,這個錯字依然赫然呈現(xiàn)在大屏幕上。
至于孔子為什么能誦讀出林則徐的詩句,陳汗的解釋比較復雜。“林則徐學的是子產(chǎn)。子產(chǎn)比孔子早很多。孔子并沒有拜過子產(chǎn)為師,但是子產(chǎn)的很多思想孔子都是知道的、贊同的。”——每一句都是推論,合起來似乎也能形成一股頗為強大的邏輯。
于丹的話就代表孔子的思想?
當孔子說“以正合,以奇勝”時,讀過《孫子兵法》的觀眾都知道此刻發(fā)哥是孫子附體了。當孔子被逐出魯國時,弟子顏回對孔子說:“您曾經(jīng)跟我們講過,如果人不能改變世界,那應(yīng)該改變自己的內(nèi)心。”——這句話不是出自《論語》,而是出自《于丹<論語>心得》。“于丹的話代表的就是孔子的思想,為什么不能用?”陳汗言辭激烈地說,“不要當自己是大師,當別人都是白癡。”作為中文系碩士學位畢業(yè)生,他認為“你所謂專家讀過的書,我都讀過。不要以為你懂得比我多。”但同時他又自謙地表示,“我陳汗只是個小編輯,不是專家。你要批評人家大師的話,就搞個論壇爭論去吧。”
“子見南子”有沒有尊重歷史?
《孔子》中陳汗最得意的戲有幾場。首先就是顏回之死,陳汗認為這是觀眾一個必哭點。孔子帶眾徒周游列國,寒冬臘月,行至冰河之上,突然冰裂,一駕馬車跌至冰水之中——車里是顏回,以及半車竹簡。在接下來的五分鐘里,顏回在深藍色的冰水中一邊掙扎,—邊將—捆—捆的竹簡打撈出來,而自己卻終因體力不支而英年早逝。全場戲顏回不斷地下水、出水,宛如潛水運動員,配以蕩氣回腸的交響樂,分分秒秒如同在逼問觀眾:你哭了沒有?不哭,你還是個人嗎?
“這一段是關(guān)于天命的探討。這個冰是一定要裂的,這是顏回的命運,也是孔子師徒的命運。”陳汗說。
另一出死亡大戲子路之死同樣是虛構(gòu),畫面中,子路被砍頭的場景不斷地閃回、慢放,在陳汗看來,這是對死亡“詩意的表達”。
顏回之死的戲是另一個編輯何燕江寫的,但無論胡玫還是陳汗,都為何燕江的這場神來之筆而嘆服。歷史上的記載,顏回短命,年終29歲,發(fā)盡白,早衰而死——或者說死于貧窮與營養(yǎng)不良。對這段記載胡玫選擇無視,她的說法是:“我們得有改編歷史的勇氣。”
在親自執(zhí)筆的戲中,陳汗最喜歡的是“子見南子”。孔子游經(jīng)衛(wèi)國,會見,衛(wèi)靈公嬌美動人的小老婆南子,《史記》對這一毆的記載到—句“環(huán)佩玉聲瓔然”便打住了,惹人無限遐想。在胡玫們的《孔子》里,周迅將她嬌俏的小臉貼到發(fā)哥面前兩厘米處,眼含秋水地問:“你說仁者愛人,那你愛不愛像我這樣名聲不好的女人?”此時的發(fā)哥似乎已毫無還擊之力,雖然口中還念著“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但全身似已綿軟之極。這段匪夷所思的“子見南子”在網(wǎng)絡(luò)E遭到了網(wǎng)友1門的嘲弄,孔子家族的后人據(jù)說也極為不滿。
商業(yè)大片不需要思想?
《孔子》時長兩小時,前一半孔子出任魯國國相的戲尚屬緊湊精彩,后半程孔子帶領(lǐng)學生們周游列國部分則冗長零碎得令人難以忍受——看不出一種精神、或者某種理想作為這段“漫游”的支持和脈絡(luò),作為人師的孔子也很少講學,一路只見顛沛流離,輾轉(zhuǎn)悲哀。從衛(wèi)國到陳國,到蔡國,路上充滿的是被人恥笑、饑寒交迫、分一碗馬肉湯的窘境。
胡玫說她要拍的是一個人性化的孔子,不是圣人,而是一個失敗者。這一說法并不新奇,學者李零就曾將孔子定義為“喪家狗”。然而李零的孔子,是“懷抱理想、在現(xiàn)實世界找不到精神家園”的喪家狗。胡玫的孔子,卻只見不斷喪失,卻絲毫見不到其“家園”。在胡玫的《孔子》中,孔子被塑造成了一個好人、一個從容的政治家、甚至一個高明的軍事家和戰(zhàn)爭家,作為偉大思想家的孔子卻不知所終。
胡玫的解釋是:“思想家?我不知道思想家怎么拍!思想?難道就拍一個人坐在那兒想?”這位電視劇出身的導演認為,“思想”和商業(yè)大片所呼喚的“故事情節(jié)”是相背離的。然而,如果消解了作為思想家整個最為重要也是最為復雜生動的一面——又何必拍孔于?
在陳汗看來,現(xiàn)在電影呈現(xiàn)的結(jié)構(gòu)是出于他的精心安排。“前半部分緊張,是戲劇的開頭。后半部分松弛,是散文的節(jié)奏。最后以孔子之死收尾,是詩的升華。”這也非常符合他對于“史詩大片”的想象。早在因《赤壁》而接受質(zhì)疑時,陳汗就曾巧妙地回應(yīng)記者,不要追求史實,所謂編劇,就是在歷史的空白處寫故事。這樣的理念大概也是他和胡玫、以及整個劇組合作的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