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孫炯
他已淡出江湖,但江湖忘不了他。在李承鵬新書中,陳亦明被爆“開盤坐莊”、“因賭球欠債,為躲避莊家藏身南美”,如今“被失蹤”的男一號突然殺出來,欲與作者進行豪賭PK,一場隔空打雷的舌戰皆因他們與中國足球的是非恩怨。
昏黃的夜色中,廣州市寶業路口的廣百新一城LED大屏幕畫面閃動,陳亦明從排隊等紅燈的車龍中大步穿過,邁向朋友的車,趕赴一個酒場。
這樣的酒場,幾乎晚晚上演,“朋友不喝酒沒意思,他們叫我千杯不醉。”
肚腩是拜飲酒所賜,不過矯健的步伐仍像一個年過四旬的“中坑”(粵語:中年男子)。他滿面紅光。蓄著絡腮胡,還戴著黑框眼鏡,說起過去,鏡片后有時會劃過一絲狡黠的目光。
據說,高人指點他“蓄須留財”。認識他10余年的記者,10年前看他開威風的豐田霸道,而今只見他以步代車,是否因好賭導致,眾說紛紜。他說,賭球他只玩足彩。
陳亦明,15年前是率廣東宏遠足球隊在甲A聯賽中奮戰的主帥,在中國足球的職業改革中摸爬滾打過,足球圈里號稱敢言之人,如今已被隔絕在正統和主流足球圈之外,56歲、正在“熬退休”的他,在廣州市足協下的燕子崗體育場做掛職教練。
他已淡出江湖,但江湖忘不了他。在李承鵬新書中,陳亦明被爆“開盤坐莊”,“因賭球欠債,為躲避莊家藏身南美,至今下落不明”,而“被失蹤”的男一號突然殺出來,欲與作者進行豪賭PK,一場嘴上的風暴在兩個男人中間掀起。
這場因中國足球而起的激烈舌戰—直是隔空打擂,成為中國足球掃賭打黑大背景下的一幕“戲中戲”,幾乎一觸即發的時候是在1月18日北京電視臺的足球節目里,陳亦明在事先錄制好的節目里向李承鵬發起反擊,而后者要在現場一一回應。李承鵬隨后將在節目里的憤怒寫在博客上,諷刺主持人有為陳亦明開脫之嫌。
二人通過博客和媒體,不斷將劇情推向高潮。陳亦明已宣布提起訴訟,為“名譽”而戰。“這官司贏定的,他沒證據說我坐莊。”
兩個男人的雞毛恩怨
曾經有過交情的兩個男人,現在都不承認這份交情。他們穿越時空連線PK,對陳亦明是否打過假球、是否賭球的莊家等進行辯論,唇槍舌劍在空中擦出火星四濺。
南都周刊:本來李承鵬計劃23日在廣州簽名售書,有人還猜你會不會束上金腰帶去跟他PK。
陳亦明:他根本就不敢來。我的那些朋友倒是想去會會他,不是打,去看看。我看他是不敢,他心虛。
南都周刊:剛開始看到他寫你的內容,打算怎么處理的?
陳亦明:我想影響面不是太大,也沒有幾個人去買他的書看,就想不去管。沒有想到他變本加厲了。后來我朋友說告他。我沒有坐莊,他拿不出證據,這官司贏定的,我現在底氣很足。
南都周刊:這樣看,剛開始還是很天真?
陳亦明:我知道我出來肯定會轟動。就是不想鬧,但現在沒有辦法了。
南都周刊:你們以前還是有過交情的?
陳亦明:是啊。不過現在我把他當成敵人。我以前是成都五牛的主教練,他是成都商報的記者,他老來,我就請他吃飯,關系還不錯。他這種人就是逮著誰就跟誰干,那時馬明宇不接受他的采訪,他就罵馬。
南都周刊:雖然你也被稱為中國足球教練中的語言大師,但是有人說你打嘴仗打不過他。
陳亦明:對。打口戰他特能打,他總是挑人家的隱私啊,胡攪蠻纏。他裝成足球內行人士,其實我當時跟他接觸,他是很丑陋的。我見過他胡作非為,不過我沒有證據,現在我不說了。
很多圈里人限他,這幾天不少人發來信息,恭喜我成功。他就是犧牲我去賺錢嘛,我都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作家有他這種本事,十來天寫出—本書就能上市。這是趁火打劫。
我撐得起(粵語:頂得住),什么場面沒見過。我現在就很不服氣,這種人現在怎么就可以成為名人呢?這個^很不厚道的,在電視上說,讓我以母親的壽命保證,太可惡了!他這人老的不尊,小的不愛,怎么就整出了一個筆人!
沒有黑哨,只有紅哨
1998年的一場焦點之戰中,有望沖進甲A的重慶紅巖隊0:4輸給了保級球隊云南紅塔。之后,中國足協判定此場比賽為“消極比賽”,并吊銷了陳亦明的高級職業教練證書。
接到處罰后,陳亦明公開宣稱要進京申冤,甚至答應了中央電視臺張斌做直播:“我能說出中國足球到底有多黑”,不過他收到了足協的警告,最終在屏幕前只說出了一句“一切盡在不言中”。彼時,他還有句名言:“中國沒有黑哨,只有紅哨。”
南都周刊:你帶隊期間中國足協開始職業改革,那時和足協領導有直接打交道嗎?
陳亦明:我就經歷過王俊生時代,當年要吊銷我的執教證書,我就去北京找王俊生。把當時的實際情況說了,這個比賽結果不是我主教練想贏就贏,想輸就輸的。下面有隊員,上面有俱樂部領導。因為這是球隊的最后一場球,贏也第三輸也第三。
南都周刊:怎么把你的證吊銷了?
陳亦明:當時假球很多,叫默契球,利益嘛,無非就是同時保級。所以把我拉出來,我就覺得很冤枉啊。1998年的時候還沒有莊家開盤,就是政治球、人情球。當時3分制,為了保級、名次,我給你3分,然后你再給我3分,踢平才一人1分,默契球就是這種。最近反賭掃黑抓進去這些人,像王珀就涉嫌操縱比賽,從莊家那里下賭注,獲得經濟利益。
南都周刊:1994年開始足球改革,短短幾年,假球就流行了?
陳亦明:1994、1995年的時候也有。比如,1995年,我帶的廣東宏遠隊當時排名第二,最后一輪客場對北京國安,贏和平我們都是第二,輸可能是第三。但是還有一個前提,當時廣州太陽神對大連萬達,只要他們能平,廣東宏遠都還是第三。
廣州太陽神實力很強,怎么說在主場都不至于輸給大連萬達,可他們輸了,我們也輸了,結果就把我們撂到第四去了。那時廣東宏遠和廣州太陽神是競爭關系,可能他們不想讓競爭對手拿到第三名。像這些,你說不清楚的。
南都周刊:在中國足球隊,沒有為榮譽戰到最后一刻這個概念嗎?
陳亦明:不能說中國,這是國際性比賽的一個慣例,包括世界杯,假如我們出線沒希望,到最后一場必然放松。不能說放水,放水存在利益關系。輸贏都沒辦法出線,就放棄。
南都周刊:你當教練的時候也說了一些真話。
陳亦明是啊。當時我們就看不過眼。不過,比賽期間我從來沒有得過紅牌。
南都周刊:有人說你是中國足球圈里口才最好的教練。
陳亦明:算不上。我說話比較幽默。足協規定不能說黑哨,那紅哨可以說吧。當時是在發布會上記者問我:對裁判有什么看法?我說紅哨,大家一聽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南都周刊:印象中,90年代中期四大名帥中,你排在第四位。
陳亦明:四大名帥是1995年聯賽結束后,一個電視節目排的,因為我帶的廣東宏遠是第四名。其實,當年廣東宏遠在聯賽時基本是第一第二。最后那場對陣北京國安是沒有辦法贏的政治球。一到北京,就聽說假如北京國安輸了,球迷就要怎樣鬧,就是“5·19”了,還派了一個天津的“金哨”。氣氛就那樣,很恐怖的,裁判也很會做,擺明就沒有辦法贏。所以說,有段時間,跑去客場難踢,就是裁判的問題。
南都周刊:那時候裁判對整場球賽很容易把控? 陳亦明:是。那個年代全部屬于張建強年代,他是裁判委員會主任,權力確實是很大的。
南都周刊:但是只處理了一個龔建平。
陳亦明:太多太多的龔建平,包括龔建平的頭。
南都周刊:中國賭球興起后,能操縱比賽的人就不只裁判了,聽說過有教練也涉及的嗎?
陳亦明:聽是聽到了,但不能說,因為沒有證據啊。畢竟我退出了這個圈子。
南都周刊:為什么會決定退出?
陳亦明:閻世鐸2000年上臺的時候,我就退出不玩了。搞足球搞得很沒意思,很辛苦很累,他們一個“紅哨”就把你一年的努力吹掉了。那一年帶成都五牛隊,差—點就沖上甲A了。在最后—場關鍵球,對陣云南紅塔,那場球賽派了我們國家的“金哨”去了,結果把我們吹得沒法踢了。那場球賽人家工作都做好了,再努力也沒有辦法。沒上場就聽說了。那場球賽,中國足協本來給我們安排了韓國裁判,結果到了賽區一看,是“金哨”,內定的哨,也就是紅哨。結果我們就被吹下來了。
賭球,只玩足彩
有傳言說陳亦明賣了兩處房子。采訪那天,他在母親的住處午休過后才匆匆趕來。他說自己在CBD珠江新城有房,那里的房可貴多了。他還剩下一個廣州足協的“干部”身份,還有關心他的年近80歲的母親。
南都周刊:南勇在足協時,你和他接觸多嗎?
陳亦明:沒太多接觸,聽說他比較低調,內斂。不過,遇到經濟問題就很難說了,因為處在足協這樣有巨大利益的崗位上稍有不慎就會陷進去。坐在那個位置上,說實在很容易出貓膩。你查一個,沒有幾個是沒有問題的,只是抓你不抓你的問題。
我們就感覺到不可理解啊。你說謝亞龍那樣,奧運會踢得一塌糊涂,世界杯預選賽也出不了線,那么慘就不用負—點責任?
南都周刊:你現在也身在足協,具體職位是什么呢?
陳亦明:這一下很難說清楚。我很長時間是(廣州市)足協編制,其實足協也沒怎么管我。2002年短暫借調到甘肅,2005年掛了廣州市足球學校總教練的名,現在足校停辦了,我就下派到燕子崗體育場做掛職教練。我還在廣東電視臺體育頻道評球。
南都周刊:你還是個很有勇氣的人,承認過去賭過球。
陳亦明:中國足球彩票嘛,開單場,我們一班朋友都在研究這個的。
南都周刊:去澳門嗎?
陳亦明:去澳門的都會玩過兩手,哪有不玩的。
南都周刊:不影響經濟嗎?玩得大嗎?
陳亦明:不會。買中國足彩能大到哪去。我輸過錢,但我沒有動過單位的一分錢。我是掏自己腰包,我沒有輸別人的錢。
南都周刊:這段時間很多朋友關心你,紛紛請你喝酒。
陳亦明:朋友在一起要喝酒才有意思嘛。我是講義氣的人,有朋友玩就夠了,現在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平平淡淡才是真。
在足協這樣有巨大利益的崗位上,稍有不慎就會陷進去。你查一下,沒有幾個是沒有問題的,只是抓你不抓你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