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希德說“我是中國人”并非隨意杜撰,而是有著一番淵源。實際上,他的祖籍屬于福建泉州,其先祖乃伊斯蘭教長老陳金漢,于明永樂十五年(1417)隨鄭和第五次下西洋前往印尼傳道,并定居印尼繁衍生息至今,所以瓦希德也會說一點點閩南話。
悉聞印尼前總統瓦希德于2009年12月30日病逝,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他在北大演講時的場景。這位昔日自稱“我是中國人”的印尼,總統,讓我近距離感受到他贏弱的外表下躍動著一顆強悍的心。
在1997年的亞洲金融危機中,印度尼西亞的經濟遭受了空前重創,金融體系崩潰的同時引發了劇烈的社會動蕩,政治強人蘇哈托被迫下臺,舊的權力格局被摧毀。而在1998年的“5·13”騷亂中,印尼華人又一次成為社會動蕩的犧牲品,命運十分悲慘。這一系列事件曾引起北京大學師生的強烈關注。
1999年的印尼總統大選,一位溫和而博學的穆斯林知識分子意外地贏得了選舉,成為該國第四任總統——他就是瓦希德。相較于強人蘇哈托,瓦希德明顯是一位弱勢總統,他所在的民族覺醒黨才占到國會10%的席位。當時的印尼政治局勢動蕩,民族、宗派矛盾交織,金融危機的陰影也未擺脫。為了增強自己的政治地位,瓦希德不斷改組政府擴充勢力,損害了政治盟友的利益,也注定了他只能成為一位過渡性首領。在任期不滿三年的情況下,他最終因遭到國會彈劾而被罷免。然而在此期間,瓦希德積極致力于改善和發展同中國的關系,取消了對印尼華人的一些歧視規定,并要求政府官員對所有限制學習華文的規定進行審查,還把中國作為就任后正式訪問的第一個國家,也揭開了兩國關系的新篇章。
生活中的瓦希德總統性格開朗,平易近人,曾經獲得過開羅愛資哈爾伊斯蘭大學的阿拉伯語學位和巴格達大學的文學學位,并在宗班的哈希姆·阿斯亞里大學做過一段時間的老師。盡管他的雙目視力因為中風而嚴重下降,但是憑著高超的政治技巧和淵博的學識,仍能長期擔任印尼穆斯林教師聯合會和伊斯蘭教徒聯合會黨的主席。
1999年底,瓦希德來到中國訪問,并在12月3日專程來北大發表演講。演講會是在圖書館北配殿舉行的。當我攙著他走上主席臺的時候,可以明顯地感覺到他握著我手臂的力氣超乎尋常,若不是因為離得這么近,你很難看出他基本上已經失明了。我不禁肅然起敬:印尼國內的局勢那么復雜,矛盾那么尖銳,這樣一位贏弱的政治家,肩上卻要承負著千鈞重擔!
瓦希德以《中國與印尼的關系》為演講的題目。讓我永遠不能忘懷的是他面對數百名北大學生講的第一句話:“我是中國人,我的祖先是300多年前從中國移民到印尼的。”
瓦希德的這句“我是中國人”并非隨意杜撰,而是有著一番淵源。實際上,他的祖籍屬于福建泉州,其先祖乃伊斯蘭教長老陳金漢,于明永樂十五年(1417)隨鄭和第五次下西洋前往印尼傳道,并定居印尼繁衍生息至今,所以瓦希德也會說一點點閩南話。
他的話,除了引起我的感慨之外,還令人暗暗為他擔心。我相信,瓦希德總統的這句話確實是發自肺腑、有備而來的,情不自禁地表達了他對中國的深厚感情。當時,我仔細觀察坐在前排的那些印尼的內閣成員們,大家的表情極為嚴峻,對瓦希德的演講,肯定反應不一。我在想,這樣的言論傳回印尼國內,也將有助于挽回動亂中流失的華人資本,贏回國內民心,并爭取國際社會對印尼的諒解。但與此同時,印尼國內的形勢還很混亂,種族之間的矛盾很深,瓦希德這樣的表態,很可能要引來一些麻煩。
瓦希德到北大訪問時還帶來了他的女兒。就在這次訪問之后不久,瓦希德就把他的女兒送到北大來留學。這樣的舉動,再一次證明了他對中國的誠摯友誼。他的女兒來北大留學,知道的人為數極少,他的女兒也用隱蔽的身份,像普通學生一樣學習和生活,這樣就沒有人打擾她的正常生活。
令人遺憾的是,瓦希德在政壇上畢竟只是一個過渡性的人物。盡管他竭盡全力去應付來自國內外的巨大挑戰,但終究回天乏術,于2001年4月黯然離開了政壇。不過,作為伊斯蘭教的神學家,他仍然享有很高的威望,而在多災多難的印尼華人心目中,他更是一位值得崇敬的人物。
我本以為離開政壇的瓦希德會安然地度過他的晚年,沒想到他卻在69歲匆匆離世。感懷他的一生,不禁讓熱愛與崇敬他的人們感到深深的惋惜和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