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本哈根之后,碳市場彷徨

“以前做項目，有《京都議定書》的約束，能看見整個行業未來。現在做什么?整個行業又開始非常彷徨。”楊智良告訴《瞭望東方周刊》。

作為國內CDM項目中介機構一致人和國際環境科技有限公司的總經理，楊智良從哥本哈根回來后，不停地與數以百計的國內CDM項目業主溝通后期投資策略。

CDM(Clean Development Mechanism)是清潔發展機制的簡稱，為《京都議定書》引人的靈活履約機制，允許發達國家通過購買發展中國家的減排項目所產生的減排數額來履行減排量。

國家發展改革委氣候司1月7日發布的數據顯示，截至2009年12月底，中國正式批準2327個CDM項目。但獲聯合國EB(清潔發展機制執行理事會)核證的項目增加緩慢，僅有702個項目注冊。

哥本哈根氣候會議之后，CDM的買家幾乎處于停頓狀態，碳交易量和交易價格都在下降。1月19日，CER(核證減排量，只有EB頒發了CER證書之后，減排指標CER才能在國際碳市場上交易)的價格由去年的13歐元跌到了11.91歐元。

CDM是一種基于市場手段來推動低碳經濟發展的手段，然而始終參與這一議題的哥本哈根氣候會議中國代表團成員段茂盛透露：“這可能是共識最少的議題之一，其他議題不管怎么樣，基本上到哥本哈根時，都有談判的基礎案文。而這個議題大家根本就沒有—致意見。”

“后《京都議定書》的不確定，是碳市場最大的風險。”NGO“氣候組織”提供給本刊的《從商業角度看2012年后碳市場調查報告》說。

變數

中國風電項目產出的CER，一直被一級市場買家看好并愿意支付高價。但2009年，中國提交的近百個風電項目中，僅10個左右成功注冊。更讓業界震驚的是，2009年12月4目的EB51次會議上，中國50個風電項目中，有10個項目被拒，近30個項目被要求進一步審核或修改。

“這對產業會有重大影響，因為可再生能源的共性是相同的。”卡本能源投資咨詢有限公司CDM項目經理張飛達對本刊記者說。

“水電和風電項目的方法學很類似。2008年，水電項目占我國CDM項目的三分之一，被批準的國內風電項目和水電項目合起來占到全部CDM項目的一半以上。”北京計鵬信息咨詢有限公司風電行業分析師王淑娟對《瞭望東方周刊》說。2009年12月24日，國家發改委最新批準了48個CDM項目，其中風電項目占到17個，水電項目為15個。

美國遠見氣候咨詢公司經理李月說，EB已對中國的水電CDM項目以同樣的問題開始“發難”。

我國可再生能源CDM項目占到被批準國內項目的三分之二，中國資源利用協會可再生能源專業委員會的劉穎同樣擔心，風電水電遇到的問題，會擴展到其他類型的項目上。

之前按照技術測算，我國CDM項目的最大潛力在電力行業，能夠提供的減排量占到總潛力的一半以上。然而按照不久前公布的新的減排基準線，單位發電量的減排量平均減少了92％。

CDM項目必須通過認證才能進行交易。“錯過了項目開發的黃金期(項目立項階段)，項目就一文不值了。”瑞豐華庭國際咨詢有限公司合伙人賈輝說。

按照《京都議定書》，發達國家承擔減排義務的第一個承諾期是2008～2012年，因此，CDM項目必須在2012年底之前取得認證。“這部分的量不做出來就廢了。”大唐電力CDM項目辦公室主任唐人虎說。

2012年后的碳市場如何變化，CDM機制是否存在或者以何種形式存在?一個不明確的未來極大地打擊了各家機構繼續參與CDM的積極性，導致投資處于保守觀望狀態，造成了目前很多項目停滯不前。“氣候組織”的報告說。

劉穎向本刊證實了這點，“我們目前的策略是做好現有的項目，盡快提交注冊。市場那邊就會弱化一些，不急于去開發。”

許多業內人士告訴本刊記者，2009年，年底和年初市場環境冰火兩重天。雖說遭遇金融危機，但CDM項目在年初依然火熱，咨詢公司都忙著投標，有些業主單位一次能推出10個項目。“而如今，大家沒有獲得可以參與到大規模投標項目的信息。”劉穎說。

模式之困

CDM在中國采取雙邊開發機制，最初，還有項目業主承擔一部分前期設計、包裝，注冊費用。但由于市場火爆，絕大多數都由買家承擔了前期費用。

一個年減排量10萬噸的風電的注冊成本是75萬人民幣左右，根據目前已注冊成功的項目測算，加上咨詢公司的費用，在中國前期開發CDM項目的費用大致在70萬～150萬之間。

“雙邊開發，中國業主和買家之間就相當于簽訂了一個遠期的OTC，像賣樓花似的。”劉鵬說，這也就是為什么中國的CER價格低于歐洲市場的價格，買家當然不會出比現貨更高的價格。

“在業務發展的初期，采用雙邊是正確的，但帶來的弊端是永遠與市場人為隔離，永遠要依靠國際買家。”國際碳指標買家排名第一的英國益可環境國際金融集團中國公司董事長何曉松說，有必要積極探討單邊的可能性。印度與中國的最大不同，就是他們的項目多采用單邊形式。

單邊形式，即由業主自己承擔前期開發費用的項目，把注冊成功的CDM項目所產生的CER存儲起來，以供未來使用或出售，借此控制市場波動和降低減排成本。

本刊記者查閱資料發現，2009年12月底，發改委通過的48個項目中只有4個單邊項目。

據悉，大唐集團單邊項目的售價比普通雙邊項目的售價高20％～40％。

未來市場空間

碳市場在中國一度是暴利行業。大批買家扎進中國。張飛達曾經做過統計，市面上出現過的開發機構、買家有300個。高暢把買家分為3類，銀行、投行中間商和最終用戶買家。

2008年市場火爆之時，一噸CER的價格，國內和歐洲市場之間有近20歐元的價差。不僅投行在投機，一些中介機構也在國外注冊，以買家的身份來持有自己開發的碳資產。

“各種來歷的買家很多，打著購買碳資產的名義來，實際上背后的資產并不多。”張飛達說，雷曼做過一個公式，把碳基金的資本金拿出來，除以它自己擁有的碳資產，就會發現，每個碳資產下面只有0.1美元。

金融危機襲來，那些國際買家全轉身了。“雷曼倒了，花旗不干了。有好多銀行把這個部門砍掉了。”

“真正處于活躍狀態，每年至少有4到5個項目交易完成的國際買家不到30個，項目總體數量超過20個的買家，不到30家。”張飛達說。

2008年至2012年，發達國家溫室氣體的減排量比1990年基礎上平均減少52％，CDM市場是按照《京都議定書》對發達國家締約方規定的2012年的這個減排量化指標產生的。

“這樣測算下來，2012年之前“京都”機制下的中國碳市的空間(潛力)大約是1O億噸左右，占所有CDM減排量的40％～50％。”山東CDM技術中心的劉文正告訴《瞭望東方周刊》。

而從現在到2012年，僅僅剩下40個月的時間，中國能提供的CER量將大大降低。王淑娟說，一是新減排基準線變更。和2008年底公布的數字相比，單位發電量平均減少了92％，未來的簽發量也會減少92％。二是項目注冊流程越來越長，風險加大。業內認可的注冊年限平均為18個月，而現在由于項目被復審、被拒的幾率大大增加，因此有60％的項目都無法在產生減排量之前簽發。

而作為當前最大的CER市場，歐盟尚未確定哪些來自中國的水電項目碳信用額可在2012年之后用于其排放交易體系。

“不管明年年底達成什么，這個事還是要做。所有國家都不反對碳市場。你的指標只要拿到手里，將來肯定會升值，但什么時候升值，就說不好了。”段茂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