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地震后的兩三個月間,歌手尚雯婕翻譯了法國作家菲力普·克洛岱爾的小說《林先生的小孫女》。在書的開篇,能讀到與地震后極其相似的場景,經歷了災難后的人們如“一群面目憔悴的脆弱的雕像。”無論是戰爭,還是地震,久久不能恢復的是心靈的傷痕。
《林先生的小孫女》是一本關于心靈重建的書。
戰爭使一個家族只剩下祖孫倆,他們被送往大洋彼岸的侵略國的收容所。浩渺的海上,老人緊緊抱著剛出生幾天的小孫女,佇立在船尾,看著祖國離他們漸行漸遠。他們失去了祖國,失去了家園,甚至沒有一個熟悉的人能再喚他一聲“林先生”。上岸后,他木偶一樣跟著機械的人群,生與死已沒有區別。一切都是陌生的、未知的,空氣索然無味。望著一路上都很乖的小孫女,老人強迫自己吃下沒有任何味道的食物。夜晚時分,他叫著小孫女的名字“桑蒂”,那是“溫和的早晨”的意思。他為小孫女哼唱一首古老的家鄉歌謠:“清晨終究會來,光明一定重回大地,新的一天終會來到,總有一天你也將成為母親。”
為了讓小孫女曬太陽,老人強迫自己出去散步。在公園的長椅上,他遇到了巴克先生,一位一直生活在這個城市里,剛剛失去了妻子的悲傷老人。他們語言不通,一個素昧平生的滄桑笑容,明媚了彼此凄惶的心。他們傾訴往事,用孤獨、用生命里的苦難、用彼此才能明白的憂傷取暖。他們喜歡上對方低沉的聲音,“你好”是唯一能聽懂的語言。每一天,兩位老人都要說很多遍。卑微的生命,因為每天在公園的長椅上相見而變得有意義。
幾個月后,林先生被轉送到另外的收容所,他們失散了。為了與朋友重逢,老人兩次從收容所逃跑。他流浪在偌大的城市。挪不動腳步時,他的身子就緩緩地滑下去,衰老的臉貼在異國的冰涼的路面上,直到他堅持著站起來,再一次上路。
他終于看到了那個公園。“你好,你好”,林先生艱難地喊著。一直在公園的長椅上等待的巴克先生聽到了朋友的聲音。重逢的一瞬,林先生被一輛汽車撞倒了,生命垂危。巴克先生把桑蒂放到林先生的胸前,老人醒了過來。他不會丟下小孫女,他曾穿越饑荒和戰爭,背井離鄉,漂洋過海,他是不可戰勝的。他把蒼老的雙唇貼在小孫女的額頭上。他已找到了他的朋友。他對巴克先生微笑,說了幾聲“你好”;巴克先生回答他“你好,你好”。這幾個詞成了一首歌,一首他們之間的二重唱。書的最后幾頁使人震驚,原來,使老人在苦難中堅持活下來的小孫女,一直很乖很安靜的小孫女,只是他孫女的布娃娃。
哪怕只是一個布娃娃,哪怕無法用語言溝通,依然能帶來溫暖和希望。多簡單,生命,有愛就行;多維艱,生命,有愛才行。愛是生命最本質的宿求,是生之美所在。
在震后,參加救援的志愿者們曾學習“星空療法”,幫助惶恐無助的人們平靜下來。英文的“安慰”,由兩個拉丁字根con 和sole組成,意思是“人跟人在一起得到力量”。心靈的傷痕需要真誠的心靈去撫慰。
讓驚恐的人說話。讓傷心的人哭。
撫摸頭,可以安神;撫摸手臂,可以安靜;撫摸腳,可以驅寒。
……
讓人看星空,如果有。
要看星空,會有。只要仰望……
仰望星空,能傾聽到5億顆小鈴鐺的歌唱。在永恒的星空下,我們渺小如塵,卻依然閃光。那微小的猶如一盞燈的光亮,是牽動人心的親情、樸素溫暖的友情和不離不棄的愛情。這些人世間的溫暖,是生活的信念,就像林先生的“小孫女”和他的朋友巴克先生,是灰暗中的光芒。
生活對于誰來說都非易事。在艱難之中,我們反復追尋的生命的意義,在于愛,在于我們彼此給予的溫暖質樸的情誼,在于我們共通的疼痛與憐惜。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