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并不像花兒一樣!
說這番話的時候,老太用拇指和食指捏了大方手帕的一角輕輕地揩了揩嘴角,一縷淡香飄了過來,是檀香肥皂的香味。
老太把滿頭白發梳理了一個髻綰在腦后。在一個秋日的午后,陽光透過結滿紅棗樹的枝葉,零碎的光線照在老太灰白的發上。微風踱了過來,帶了棗兒成熟的暗香。
就是在這個秋天我認識了鳳,認識鳳的時候還只是初秋。因為鳳,這個秋天對于我已經是充滿了幸福的味道。
我和鳳其實早就認識,不過認識的過程很短。那天她到我們單位來,這是我們的第二次見面,也是她招聘后第一次來單位詢問有關上班的事情。我從辦公室出來,看到一個女子,后影對著我在放自行車,轉過身然后她就看到了我。這就是鳳,自然的就是問我,XX辦公室在哪里。我指指身后,我剛關上門的辦公室。然后她再問,XXX在嗎?我說下鄉了,有什么事情嗎?
實際上在見到鳳之前,我并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是知道她的一個編號。招聘的那天面試,我作為旁聽者也是在場的。鳳那天穿了一件白底黑格的夾克衫,一條馬尾辮子很自然地綁在腦后。在所有的面試者中她是最樸素的,眼睛很好看,透著靈氣,還有鄉下女子特有的淳樸氣息,和我今天看到的鳳是一樣的,沒有絲毫的改變。
她的出場引起了主考官的注意。主考官是我們單位公認的老馬列。前面的應試者沒有引起他的絲毫興趣,一直在不斷地抽煙,聽其他的領導問一些當前形勢的話題。鳳的出現,我看到老馬列的眼睛動了一下,我知道鳳有戲了。接下來是老馬列親自出馬問答,鳳都一一回復。涉及到自身的情況,鳳也都如實作答。場面的氣氛未見得有多嚴肅,但因為是主考官的親自發問,也帶來了瞬間的緊張。畢竟是剛畢業的一個學生,那時候是八十年代末,從農村出來的女孩子還是很矜持的。
面試結束后,老馬列高興地向書記匯報了鳳的表現,我在旁邊聽的清清楚楚。
一會兒另一個應聘人員也來了。我邀請她們進辦公室等候負責招聘的領導回來。她們之間好像很有默契的樣子,也不假推辭,一起跟我進了辦公室。我那時只是一個小辦事員,負責辦公室拉拉雜雜的事物,倒水、掃地、跑腿送信,呵呵,說白了就是一個小勤務員。
進了辦公室,另一個應聘的直奔沙發坐下歇息。剛走了一批客人,我還沒來得及收拾殘局,鳳卻極有眼力,看到辦公室茶幾上零散的茶杯,立馬收拾利落。我沒有說感謝的話,只是看著她很自然地做著這一切。
領導們給鳳安排了工作,協助秘書工作,就是寫寫材料,或者是下鄉寫一些調查報告,偶爾也寫一些新聞稿件,報道一下發生在鄉間的新人新事。鳳的文字功底很好,再加上勤于學習,她寫的材料基本是一遍過,很快地就過了試用期,鳳留任。
那時我就開始喜歡寫字,只不過是寫給自己看的一些東西。就像是所有處在青春期的同齡人一樣,開始對情愛有了懵懂的認識,從心里渴望去體驗它,但又極力按捺在心里。這些想法從未敢和任何人交流,包括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因此,一支筆,一張紙便成了傾訴的對象。每日寫一些自己的心情。文字有點酸,也無非是青春像一只小鳥那樣,那時候的感覺,酸里有點甜,甜里也有點酸。隨手涂鴉,從不投稿,也從不示人。我最厭煩寫材料,材料太枯燥,還要寫一些自己不愿意寫的東西,直到現在我還是厭煩寫材料。
秘書是我所在辦公室的主任,鳳和新聞報道組的同事在另一間辦公室,兩個辦公室都在同一排房子。秘書不下鄉的時候,就坐在我對面寫他永遠也寫不完的材料。秘書做過老師,我是很尊敬的。有時候領導們不在家,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我們可以靜坐一天不說一句話,老僧入定一般的。
鳳有時候過來小坐一會兒,請教一些寫好材料的技巧,有時候也幫我收拾一下殘局,我也樂得她來。再后來,鳳來的時候,秘書就找一個由頭出去,只留下我們兩個人說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
八十年代末的秋季,陽光出奇的好,辦公室外的白楊樹已經開始準備越冬,所有的枝杈都敞開懷抱,擁抱太陽傾倒下來的熱量。
有一天,秘書坐在我對面翻看他的工作筆記,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話:“鳳是一個不錯的女孩子,你要珍惜啊!”我像被電流擊中了一般。如果秘書不提示,我還不知道我和鳳之間的交往是在戀愛,只是感覺和鳳在一起的日子很愉悅,也很平淡,就像是一枚秋天的落葉,脈絡清晰,透著很純真的顏色,靜躺在地上,俯身可拾。自己喜歡的人,就在自己的身邊,不事張揚,卻無處不在,這難道就是幸福嗎?
幸福來得過于突然,我并沒有確切地認識到它的存在,反而還生了懷疑。
后來,我在一張CD里聽到張艾嘉唱的《愛的代價》,感受著從前的幸福,只不過那種幸福的感覺,如涼水般從心里流過,除了剛開始能引起心臟的痙攣以外,之后就了無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