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山崗菊花金黃

我家陽臺上有盆野菊花，每年陰歷九月就會恣意綻放，金黃金黃的葳蕤無比。為了這盆菊花有充足的肥料，我專程從湖北老家帶來泥土培植它。它在深圳我家陽臺上默默無語地恣意生長，靜悄悄地綻放，然后慢慢凋謝在陽臺一隅的花盆中。

記得，在金秋九月的風中，我和父親一前一后地走在那片山崗上。那片分田到戶劃分給我們家的山崗，在老屋的旁邊，在一片田地的坡上。滿坡的芝麻黃豆，在颯颯秋風中搖曳著收獲的喜悅。只有在山崗上面，兀自開滿金黃的菊花。在秋天的夜晚，月光清涼如水，流瀉而下。山崗上簇擁著一團一團的菊花，菊花在父親煙斗的吧嗒吧嗒聲里香氣四溢。母親說把山崗開辟出來，種上麥子，來年可以多收三五斗，好給孩子們改善一點點生活。父親像秋夜月光下的菊花靜默著。母親嘆口氣轉身回屋，給爺爺沖泡了一杯自制的野菊花茶，清熱解毒，降火消腫。爺爺入秋就胃熱心煩、便秘口苦、頭痛目赤。

深秋，父親帶我爬上那片滿坡菊花的山崗。父親叫我圍著山崗上那片恣意生長的菊花地轉圈，叫我仔細觀察快要凋謝的金黃菊花。我仰望藍天，遼闊高遠，大雁南飛。我極目遠眺，群山峻嶺，滿山崗是泛黃的樹木，落葉飄零。周圍是依然飄香的金菊，搖曳，葳蕤，怒放。父親坐在雜草中，點上一支自制的香煙，濃烈的煙草味直刺心肺。父親劇烈咳嗽，聲音在山巔翻滾到山谷。我看著痛苦的父親在抽搐中不停地大口喘氣。在咳嗽之后，父親指揮著我去采摘菊花。母親將菊花一朵朵地洗凈，然后晾在秋風中吹干，接著就爬上屋頂，逐一鋪展開來。黑黢黢的屋頂頓時變成金黃一片，說不上金碧輝煌，卻有一番秋收的景象。

父親的病查出來是在我成年的時候，我已經遠離了家鄉。每個夜晚我都在夢中將故鄉一遍又一遍地張望，沒有了老家旁邊的那片金黃的菊花，只有父母依然站立在山崗上期盼我回家的目光。母親說，自從爺爺去世后，父親就再沒有采摘過山崗上的那片菊花了。父親覺得，再好的菊花茶也沒有意義了。多少年后的一天，我攜妻帶子回到故鄉，站在老屋的檐下，看著滿天紅霞，卻找尋不回父母的綽綽身影。父親，我沒有親手為您采摘老屋旁山崗上那片金黃的菊花，再為您制作上佳的菊花茶。父親，野菊花能擴張血管，又有明顯的降低血壓作用。可是，我只為您買了降血壓的藥物。我知道，您和爺爺一樣也有高血壓，可我沒有明白，您和爺爺一樣，多么希望我像當年的您，爬上山崗為您采摘金黃金黃的野菊花啊。

夢中，父親的山崗菊花金黃。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