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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灑滿山地

2010-01-01 00:00:00
四川文學 2010年2期

嚴格點來說,石臼村細毛頭那家是不能算家的。

只要打開戶籍簿就會看到那上面有著記錄,細毛頭是戶主,其他家庭成員一欄均是空白。一般正常的戶口簿,家庭成員一欄要么是填寫父母,要么是兄弟姐妹,或妻子兒女。每回戶口整頓,望著那一片偌大的空白,細毛頭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細毛頭四十來歲,一口凸牙,很不規則,不是讓人喜歡的那種。以為他的戶口簿會一直這么填下去,以為他父親傳到他這一代也就畫上句號,成了絕戶。連細毛頭自己也不抱希望了。四十歲是一個坳,過了也就下坡,日落西山。沒想到竟然有一天,他真地在他的戶口簿上填補上實質性的內容。由此,石臼村人對他的看法也就陡然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細毛頭有一大半的時間沒在他那窩里。

他煮一鍋飯吃兩天,酸菜壇子里舀一勺剁紅辣椒下剩飯,是常有的事。村人在他家瓦面上看不到按時升起的炊煙。他把家看成狗窩。他房子是祖上遺傳下來的,空闊得再搬進幾戶住也不成問題,又長年累月不見打掃,人走進去還要擔心被雜物絆倒,真比狗窩還狗窩。

細毛頭偶爾獵獲山上的騷物或水里的腥物,就喜滋滋請孟老二嘗鮮。

孟老二跨進他的狗窩,瞧著垃圾無處不在,烏黑零亂,腦殼就秋千一樣蕩。沒準飯鍋里也會有垃圾呢。幾好美物,竟因這敗壞七分胃口,可惜了,真真可惜了。

往后,若是細毛頭還邀請他,他就說:“你那狗窩拾掇妥了么?”

“拾掇了,你放心。”細毛頭笑答。

笑時他咧開的嘴就像一只臉盆,凸牙崢嶸,爆出濃重的蒜臭氣味。這氣味飄到幾丈開外,吸引天空中浮塵一樣的小昆蟲,緊追在他身后飛行,像一隊兵士在追趕一個特務,他到哪里,它們跟到哪里,如影隨形。走了一大截,他還在喃喃自語:“且算是臟物,也只有你吃它,它絕對吃不了你啊。”

說歸說,細毛頭還是趕緊回家潦潦草草拾掇一番,把桌凳碗筷全歸到位,把地上垃圾清掃一遍。他怕孟老二果真不來,留下他一個人冷清地消受那美物,那種沒滋沒味實在是無與倫比。

那些窩外的日子,細毛頭大多投在孟老二家。

孟老二就像一根竹竿,力薄,家境也不見得如何的殷實。他房屋沒細毛頭的寬敞。可是,他娶了堂客,還生養了兩個娃娃,正式成了家,家里犁鏵農具樣樣俱全。他常在細毛頭面前吹牛說先生眉毛不如晚生須,后來居上。還強調人活著單憑力厚是不行的。細毛頭就佩服他。孟老二說的均是事實,他不佩服也不行。

單說孟老二娶堂客月月,細毛頭親眼所見。他自忖拿不出這等手段。

月月初來石臼村時,是兩娘女,說是湖區的,上春時突發了一場大水,堤垸潰敗,大水淹沒了她們的田園,淹沒了她們的親人。兩娘女劫后乞討到這個山地村莊,月月娘已染病邁不動步,央求孟老二暫時收留她們幾天,待病稍有起色就走。孟老二看那女孩月月年齡雖不過十四五歲,一些地方卻頗見肥碩,銅鈴似的大眼睛里不時還漾著水似的,就答應了。他一面對老女人百般殷情照顧,一面暗地將月月強奸了。照理,強奸幼女是要判刑的,可是,鄉堆里的女人哪曉得這么多?加上孟老二三寸不爛之舌的甜言蜜語,問題說沒就沒了,還哄得那垂死的老女人臨終確信,能得到這樣貼心的女婿,是月月的福氣,最終很滿意地去了。老女人咽氣時,是細毛頭和孟老二一起送的終。細毛頭呆在一旁,心里竟由衷地羨慕起孟老二來,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就跟這原本陌生的娘女聯成一片,不花一文娶到了堂客,哪個有他這種本事啊。

碰到他們兩人再在一塊玩耍閑聊時,孟老二就憑這刷起細毛頭的玩笑,說是如若細毛頭那家伙不安分,難熬了,就找他,他幫細毛頭釣一個女子來,像釣一條魚一樣容易。還牛皮他絕對有這個把握。

細毛頭一直把他的童身視作一種恥辱,平時與別人閑扯只要涉及到這個話頭,他就莫名煩躁,縮頭烏龜一樣,只想找個縫,悄悄溜掉。

天到近斷黑時都是陰陰的, 細毛頭悶得實在難受,耐不住,就找到孟老二,刷他說:“你幫我釣一個來呀。說的話可不能打水漂漂,我一直等你回音呢。”

孟老二一點沒有猶豫,滿口接應:“你等著就是。”

沖著孟老二的爽快,細毛頭一時興起,親自去代銷店里提來一對瀏陽河酒。孟老二心安理得收了。

平時從沒裝過真。這回細毛頭送來酒,證明他的確認了真了。孟老二一邊接過細毛頭手里的酒,一邊說,即便不動酒,他也會惦記這樁事,細毛頭你太客氣了,見外了。

那個時候,石臼村新寡了一個婦人,叫劉彩紅。

她家里窮,餐餐菜里不見油腥,兒子七八歲了,黃皮寡瘦,像只小貓,提不上勁。她男人實在沒法,就東挪西借的籌了點款,在家做起鞭炮。哪想日子才剛有點起色,就倒了運頭。

半年前,不知是她男人操作失誤,還是那藥引安靜得不耐煩了,做鞭炮用的硝石突然起火爆炸,活溜溜的一個人,竟喪生于這一場鬼火,半壁房子沒了,人也被焚燒得蜷曲著,像一頭去毛的狗,全身烏黑,面目俱非。

因為他做鞭炮是地下的,沒有合法手續,鄉村兩級便生生的壓著,掖著,不敢上報。上頭知道了的話,追究起安全事故責任來,輕則挨批評,重則受處分,哪個會冒這個險啊。自然,劉彩紅一分錢的民政救濟款也領不到。

孟老二和細毛頭看不下去,倡頭在村里發起募捐,沒做道場,沒動香客,總算把她男人用棺木裝殮抬到山里,入土為安了。

從山里回來,劉彩紅心里念叨孟老二和細毛頭仗義,就喊住他們,忍著悲痛溫米酒給他倆喝。

她在一邊抹眼淚,把天都抹黑了。

等他們微醺著離開,劉彩紅還呆呆地坐在桌邊。

一下子,屋里就只剩下了她和她幼小的兒子,聽到老鼠響都讓她心里發怵。那些燈光照不見的角落,仿佛藏匿著悲傷,孤單,還有憂愁。以后這日子怎么打發啊。

她多想有人陪她,哪怕只說說白話也行。

孟老二善解人意,他就常去劉彩紅家串門了,間或邀細毛頭一道,但他一個人去的時候更多。他是去陪劉彩紅喝酒。劉彩紅的酒量一點也不比他遜色,兩個人時常喝到深更半夜。酒到深處,劉彩紅提起她老做噩夢,老夢到她男人,就害怕,害怕她死去的男人找著原路回家來嚇唬她。

聽著這話,孟老二便一邊給她斟酒,一邊挪近摟擁著她,說:“怕什么,有我孟老二在呢。”

劉彩紅心里苦,一時沒了話,像一團吃了飯但是沒力氣的泥,任由孟老二抱著。

終有一回,兩人喝過頭,喝到床上去了,以至醒來錯過了回家的時間。

月月將門反鎖,假裝睡死了,硬是不開門,任由孟老二在外面千呼萬喚。孟老二喊一陣,在門上“嘭嘭”擂一陣。擂一陣,又扯開喉嚨喊一陣。正是早春天氣,寒意涼身,露水重。擂門聲傳出老遠,引得村子里的狗也湊熱鬧吠了起來。見還不開,孟老二火起,就踢起了門,狠勁地踢。

月月擔心他真的把門踢壞,到時還得請木匠來修理,只好把門打開,放了他進來,口里卻不依不饒地罵著:“你死到那里莫回了呀,把那里當家呀。”

“我是在給細毛頭做媒呢。”孟老二囁嚅著解釋道。

“細毛頭不會找啊,關你屁事。”

“得了人家的酒呢,何況兄弟一場。”

細毛頭睡在床上,翻過去是空,翻過來也是空。

他只覺到滿屋子的空蕩硫酸一樣,將他的內臟蝕得一點不剩。卻不知道疼痛,仿佛在上輩子就有人預先給他做過了麻醉手術。當然,細毛頭也清晰地聽到了孟老二深夜踢門的聲音,知道耳朵還沒背,就猜想孟老二準是又去劉彩紅家了。

孟老二住在小溪對面的院子里,比細毛頭遠,往劉彩紅家串門沒細毛頭方便。但細毛頭極少一個人單獨到劉彩紅家里去。寡婦門前是非多。他生怕人家指戳他一個大男人欺負弱寡婦。每次細毛頭分明走到劉彩紅屋門口,每次又生生地把腳步折到另一條路上去。

劉彩紅窖紅薯下種,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

日頭像喝高了酒,搖搖晃晃。

這樣的時節,天氣是說變就變的,必須趁變天之前將窖紅薯種下地,不然,就會延緩了季節。她急得沒法,只好支使兒子石豆去叫細毛頭幫她挑糞。

細毛頭剛好趕著牛出門,聽石豆一說,就急忙返回把牛關進了欄里。

他很高興,他終于可以一個人名正言順到劉彩紅家里去了。他很感動劉彩紅在最需要的時候想到了他。

然而,高興歸高興,細毛頭挑著糞桶在劉彩紅家出出進進,一村人的眼睛也就追著他出出進進。細毛頭感到如芒刺背,極不自在,感覺像做賊似的。

劉彩紅看在眼里。往后不論活怎么忙,也沒叫過細毛頭了。細毛頭就很后悔,憎恨自己的不爭氣。

細毛頭與孟老二結伴到劉彩紅家去時,多一個人相陪,他感覺自在多了。他自嘆不如孟老二能說會道,左右逢源,坐在一邊做一副仔細傾聽狀,不時抽隙瞄一眼劉彩紅。劉彩紅眉似柳葉,嘴如彎月。她眼睛愛盯著地面,略顯呆滯。在此之前,細毛頭從沒認真正視過劉彩紅,這次,細毛頭覺得劉彩紅越看越耐看,屬于蠻養眼的那種女人。

對他來說,這樣的時刻實在是一種奢侈,他巴望時間就此打住,不再流動。

劉彩紅對細毛頭和孟老二,沒分過彼此,他們隨便哪個,她遇了都是淺笑相迎,平等相待。這一點,憑良心說,細毛頭向來是這么認為的。

但是,不知為什么,細毛頭見孟老二上劉彩紅家越來越勤,心里竟像打潑了酸壇子,漸漸不是滋味起來。就想去提醒劉彩紅,不要跟孟老二這么近。即便玩也只能粗淺地玩,不能往深處去,玩深了就難以抽身了。

孟老二是有老婆家小的啊。

這樣的話細毛頭終究難以說出口。細毛頭煩躁不安,竟一反常態,變得戀起窩來了。

他不上劉彩紅家,也很少去孟老二家了。

如果碰巧在路上劈面會著劉彩紅,細毛頭表現很拘板。反倒是劉彩紅主動問:“細毛頭,這一向怎么不上我家門了?”

“沒事啊。”細毛頭回答得很淡。

“難道一定要有事么?”劉彩紅反問。

“孟老二沒少來你家吧?”

“是呀。你也來呀。”

“他沒跟你說什么吧?”

“什么也沒說,就坐了坐。”

村里,過去就兩條光棍,野狗子一樣到處游蕩。一條是他細毛頭,另一條就是孟老二。他倆關系平素也好不到哪里去,只因同是光棍就使得他倆自然靠近在一處。算是惺惺相惜。村里紅白喜事他倆結伴幫忙,哪有打架罵架也一起看熱鬧,從不落單,簡直就像是光棍在與光棍戀愛。

眼下只剩細毛頭打單身了。

細毛頭想起孟老二的許諾,就瞅準機會特地又問了孟老二一回:“那事怎么樣了呀?”

“正在進行中。”孟老二回答干脆。

“有具體對象了么?”

“有。”

“誰呀?”

“劉彩紅。”

“你跟她攤牌了?”

“豆腐還沒煎熟呢,別急,性急吃不了燙豆腐啊。”

“朋友妻不可欺,你莫害她啊。”細毛頭到底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我不弄牢實,怎么會輪到你呢?”孟老二大有責備之意。不久前,孟老二在村口酒店里喝酒,就聽到酒客在議論,說是某處一個大貪官將一個女孩的肚子弄大了,了不了難,最后只好把這女孩轉讓給他的內弟做了堂客。

“我不喜歡戴綠帽子。” 細毛頭又咕噥了一句。

“虧你說得出口,什么時節了,還在乎綠帽子紅帽子,我呸。”孟老二挖苦道。

言下之意是你細毛頭如若抱定這種想法,就準備打一輩子光棍算啦。噎得細毛頭面紅耳赤。

這話就像野刺槐將細毛頭的心戳穿了一個洞,一個念頭泉水一樣冒出來,還是一個男人么?

細毛頭暗地里有了主意。

細毛頭走出窩,到山上去了。灌木叢林,溝邊洞穴。他獵狗一樣到處溜。

終于,在一個低洼的洞穴口,他發現了一只田毛豬出沒的蹤跡。首先是一撮野味新鮮的糞便,其次,他蹲下地細瞅,看出一長溜若有若無的爪痕,確準是田毛豬。

他把一只長長的木盒子裝在洞邊。木盒子只留一個出入口,里面懸掛著一尾小魚,擱魚的地方有一面是玻璃,從外面可以清晰地看見魚的形狀。

洞邊的荊棘一蓬蓬混合著芭茅草,遮蓋了洞口。

獸有獸路。

細毛頭花幾天工夫才追蹤到這只田毛豬的下落。

料想田毛豬會上鉤了。細毛頭弄妥后就回了家。

他走后沒多久,那田毛豬就果真從芭茅草下露了頭,探頭探腦。它果真看見了魚,就用嘴去叼,“剌”的一聲,它的牙齒碰到的是玻璃。它就坐在那里瞧這怪異的魚,魚新鮮肥碩地引誘著它,它為吃不到魚而變得很缺乏耐心,圍繞著木盒子煩躁地轉悠。終于覓見那入口,透著濃濃的腥氣。它不假思索便鉆了進去。可是,它一進去,一道閘門就落下來截住了出路。那入口就嚴密無縫地封閉了。田毛豬方才知道那魚原來只是釣餌。

第二天清晨,細毛頭如愿看到困在木盒里的田毛豬,魚卻沒了。

細毛頭可不管這些,他用一根繩子套住田毛豬的一條后腿,拖著,哼起山歌,走進劉彩紅家。

田毛豬的腳爪深深地插入地面,它不情愿或不甘心遭受細毛頭的暴力,不時奮起反抗,然而,它的力量實在渺小得無法抗衡。

一路上,它把路面抓出許多深深淺淺的痕。

劉彩紅遠遠地見了,笑逐顏開,說:“細毛頭,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哦。”

“你看我給你帶來了什么?”細毛頭興奮得臉泛著紅。

“田毛豬啊。”劉彩紅應聲接過繩子,并縛牢在屋柱上。

田毛豬有時害怕得縮成一團,有時冷不防飛撲,狼狽不堪。

石豆恰好在家,見狀,玩興大起。他不敢太走近,就折一根樹枝不時抽打田毛豬,田毛豬躲不了,逃不了,更還擊不了,直躁得狂蹦亂跳。

石豆哈哈大笑撲入細毛頭懷里,纏著他有空的時候也帶他去捉一只來玩。

田毛豬有一股很大的臊氣,這氣味不祛除,聞不得這氣味的人根本就入不了口。劉彩紅說她不會宰,要細毛頭來。

細毛頭快刀斬下田毛豬的四足,把田毛豬丟在階基上。

田毛豬沒了腳跑不動,痛得在地上蹦蹦跳跳,就打滾,血流滿地。

劉彩紅問干嘛采用這樣一種近乎殘酷的宰殺方式,不忍目睹。

細毛頭解釋說臊氣裹挾在田毛豬的血液里,只有把它的血放盡,才能徹底清除臊氣,吃起來味道才反倒會格外香甜。

掙扎了近半個時辰,血流了近半個時辰,田毛豬終于倒下去再也爬不起來了。

臊氣卻把村莊里的狗引來。它們爭相嗅著舔著即將凝結成塊的血液。

“石豆,你去弄一簸箕地灰覆蓋這些腥血。”劉彩紅吩咐她的兒子,她看到血,頭就發暈。

石豆很聽話,他不但馬上用地灰掩掉田毛豬的血,還用石頭趕跑了那些狗。狗怕他手中的石頭,跑開,只敢遠遠地觀望。

石豆在讀小學二年級,成績中等偏上。班主任老師來做過幾次家訪了,說石豆自從他父親出事后,情緒低落,學習的積極性大大降低,成績也下降了,要求家長劉彩紅配合學校做一下石豆的思想工作。昨天上午,沒想老師親自把他送回了家,一臉無奈。

原來上第二節課的時候,石豆猛的一個響屁將大便拉在了身上。教室里一時臭氣熏天。

同桌的同學說,石豆,你準是夾生紅薯吃多了,不然,怎么會這樣臭?

同桌邊說邊第一個率先躥出教室。

其他同學不知怎么回事,也跟著紛紛往外擁,老師制止也無用。課就無法上了。

老師嚴厲地盯著石豆,大聲呵斥,你怎么搞的,擾亂教學秩序。石豆爛著臉,局促不安。

這節課本來只差十來分鐘就要下課了,石豆想他肚子痛本是可以憋過去的,他沒想到肚子這么不聽話。他也很懊喪。

劉彩紅氣得不行,一邊掉著眼淚幫他換衣服,一邊大聲責罵兒子丟丑現世,并以不給飯吃相威脅。

石豆就說:“娘,我不讀書了。”

“不讀書,你想做什么?”

“幫你忙啊。”

“沒出息的東西。”劉彩紅流著淚把兒子趕回學校。

細毛頭去的時候,老遠就聽到劉彩紅在教訓兒子:“趕快吃飯上學,不然會遲到了。”

“今天是星期天呢。”石豆回答。

細毛頭一來,剛好解除這娘崽的僵局。

“石豆,我們做個朋友,好么?”細毛頭說。

“好哩。”石豆認真巴意和細毛頭拉了鉤,還擁抱一下。

瞧他們這么投緣,劉彩紅心里生出幾分說不出的高興。自打男人撇下她娘倆后,她沒見兒子這樣開心過。

受細毛頭和石豆的感染,劉彩紅心底深處的憂郁漸漸融化。

她往門外倒洗碗水的時候,心境舒展了許多,以致差點把水潑到劈面走來的孟老二身上。幸虧孟老二機靈,閃避快速,才免遭潑個嚴實,但他褲子終究還是濺上了幾點油腥。

孟老二打趣說:“什么事將你喜成這樣?沒了定準。”

“你到哪來啊?”劉彩紅也笑問。

“扯夕草啊。”

“做什么用?”

“今天是個什么日子,你忘記了么?”

劉彩紅一片茫然。

“三月三啊。看來你是真忘了,”孟老二說,“平時你記性蠻好的,這一回是怎么了?”

他手里握著兩把夕草,一邊說,一邊分出一把交給劉彩紅。另一把他要拿回家向月月交差。出門時他就對月月說了是弄夕草來煮雞蛋吃,到時拿不出夕草怎么行。

三月三在山地是個大節日,村子里挨家挨戶均是要扯夕草煮雞蛋吃的。村落里到處飄著夕草煮雞蛋的香味,煮蔫的夕草和吃過后揚棄的蛋殼隨處可見。

夕草也叫喜草。那草莖上的花不論天氣陰晴,到傍晚夕陽西下的時候都星星一樣泊著熠熠的光芒,深邃淡遠,笑容可掬,讓人憐喜,生不出來丁點厭棄的念緒,自是應了山地人向善的意愿。山地人說,這一天如果吃了夕草煮雞蛋,保準這一年不會頭暈眼花,不頭暈眼花就一準時刻清醒,不會去做糊涂事了。是人就誰也不想做糊涂事的。

劉彩紅接過孟老二手中的夕草,說道:“你不提醒,我還真忘了呢,謝謝你啊。”

“你這樣說就生分了。”

孟老二應著,邁進門坎。他一眼看到細毛頭也坐在屋子里,有些意外,忙提高聲音來蓋住突然而生的尷尬:“呵呵,原來細毛頭也在啊。”

“嗯了。”細毛頭應道,接著生硬地問:“孟老二,你到哪里扯夕草來呀?”

“洞眼邊。”

洞眼邊的夕草多得就像天上密密麻麻的星辰,孟老二每年都習慣去那扯。月月要他扯了夕草挑到縣城賣,5毛錢一把。她羨慕別人三月三那天可賣好幾擔呢。

孟老二忽然想起剛才看見洞眼邊的夕草被踩踏得零亂不堪,就搭話說:“細毛頭,說不準有人在洞眼邊搜捕野味。”

“孟老二,你的嗅覺真比獵狗還靈啊。”

“是你么?”

“除了我還能有誰。”細毛頭說。

孟老二眼睛湊近細毛頭仔細瞧他,瞧他的手,瞧他的腳,嗅他身上的氣味。細毛頭笑說:“你不認識了啊,一副傻相。”

“好啊,如今朋友也不要啦,逮野味也輪不上叫我了。哼。”細毛頭的突然變化令孟老二著實驚訝。

“是田毛豬,你不喜歡的。”細毛頭說。

凳沒坐熱,孟老二說要走了。細毛頭見他要走,他站起來也想走。劉彩紅就挽留他倆,說吃了夕草煮蛋再走不遲。石豆緊緊拉住細毛頭的手不讓他走,他說:“細毛頭,你不能跟孟老二比,他家里有蛋吃的,你沒有,我還想聽你講故事呢。”

細毛頭只好坐下來,裝做一副無奈的樣子。

孟老二走出門時,沒忘回頭返掃細毛頭一眼。這個平常畏畏縮縮對自己言聽計從的伙計,怎地就精神了呢?原想一輩子就這樣的細毛頭看來還真有些瞧不出。

窗外正桃花盛開。

望著粉紅的桃花,望著走出門外的孟老二的背影,細毛頭一下輕松多了。孟老二的回頭一視,委實讓細毛頭的眼球猛地萎縮了一下。他竟頓時生出一些怨恨,他一下子明白了,孟老二口口聲聲勝利在握似的說要幫他釣一個堂客,原來只是口是心非的戲弄。他曾將孟老二當成很好的朋友,信任他,依賴他,沒想孟老二并沒把他當朋友看待,至少不夠坦蕩,不夠坦誠。

一時間,他心酸,失落,沮喪至極。

這世界,有時候連自己都靠不住,還指望靠別人么?

四月陽光下的山地,到處是各色各樣的植物,或淡綠,或墨綠,彰顯著勃勃生機,就連水和石頭也仿佛柔軟了許多。細毛頭順著門縫望見遠處他的秧田,他猛然記起什么,說:“啊喲,我要去退秧田水了。”

細毛頭見氣溫低,生怕秧苗凍壞了,就將秧田蓄滿水,保溫。現在天放晴了,他卻還讓秧苗浸泡在水里不透氣,會害爛秧的啊。

細毛頭就到自家秧田退水去了。

他守坐在田垅上耐心傾聽秧田水嘩嘩流出的響聲,眼睛在一點點浮出水面的青青嫩葉上跳躍。待退至秧田只剩皮皮深的水時,他把排水口堵塞了,切斷了水流。秧苗還只一葉一心,一根根密密麻麻立在淺淺的水田里,小小的葉片上滾動著晶瑩的珠子,不斷舒展的姿勢儼然告訴你這便是一個多么鮮活的生命。

細毛頭看得呆了。

孟老二并沒及時回家,他料準細毛頭呆不久,就站在不遠處一棵水桐樹下等望。一俟細毛頭前腳剛走,他后腳就又進到了劉彩紅家里。

“你怎轉回來了呀?”劉彩紅驚訝地望他一下,以為他落下什么東西。

“彩紅,你跟我來。”他握住劉彩紅的手往另一間屋子里拽。

“孟老二,你拉著我娘的手干什么呀?”石豆見了,疑惑地問。

“和你娘說個事。”孟老二說。

“我不能聽么?”石豆問道。

“這是大人的事。好好玩你的吧。” 孟老二支開石豆。

那是一間雜屋,堆放著亂七八糟的農具。孟老二拖著劉彩紅走進這間屋子里就不動了。

劉彩紅有些氣促,說:“你有什么秘密事,非得要到這旮旯來說啊。”

“我要做你。”孟老二抱住她,吻住她的嘴唇。

劉彩紅掙脫想跑,遭孟老二撈回來了。

“你不是有老婆么?”

“我們不是做過了一回么?”

“那一回錯了,我們不能再錯。”

“我不管,反正我要。”

孟老二動手脫劉彩紅褲子。劉彩紅緊緊捏著褲頭不放。孟老二的力氣大得不是劉彩紅可以動彈的,他左手加緊扣住劉彩紅的雙手和身子,右手迅速把她的褲子褪至膝蓋下。他的蠻橫使劉彩紅明白這是難以抗拒的了。孟老二還說:“彩紅,吐不了就不如吞了吧。”

劉彩紅力氣一用盡,全身就軟得如同沒了骨頭。孟老二就勢將她頂在墻壁上。

連晴了好些天,細毛頭秧田已經蔥綠一片,秧苗茁壯,長勢喜人,快蒔田了。

劉彩紅因為沒了男人,她一個女人家又不會犁田,只剩她的田還是老坯沒翻過來,七零八落惹人眼的全是去年越冬的禾蔸。劉彩紅心里著急,她娘家哥哥原本答應來幫她犁田,可是這時節了,他卻還在外地城市的一個建筑工地打工未歸。

細毛頭看了劉彩紅的田,就如一塊旱地,心里也暗自幫著急。

他上得劉彩紅家,對她說:“你沒水呀。”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劉彩紅聽了,以為細毛頭是在拿她開玩笑,便握起拳頭想捶他。她問:“哪里沒水啊?”

“你那田呀,沒放水。”

“是呢。”劉彩紅惱著,她哥哥沒來,即便放水也是白放,早晨放了下午就漏了。

“你放滿水,我來幫你翻老坯吧。”細毛頭說。

在山地,每一丘責任田均有固定的水路。

連晴幾天,挨家挨戶的責任田就都到了最耗水的時候,小小的渠道上到處會著放水的人。

劉彩紅責任田需要灌溉的水多,又是在水系遠端,她剛把水引進田里,就遭上游人家半路截流了去。她整日在責任田和水渠之間往返,水卻一滴都沒有入田。她想央求人家讓一讓,畢竟上游放水容易一些,犯不著這么急著與她來搶水,可她到人家責任田查看究竟,也真到灌水時節,并不是故意整她。

大家均靠做田糊口,將自家的田干了救毫不相干的人的急,天底下哪有這等事呢。

能不能抓住季節,除了自身努力,還要視環境和條件。山地人一輩子就這么風風火火闖過來了。

劉彩紅生怕放不到水誤了農時,又沒別的辦法,回到家里,只有唉聲嘆氣。

瞧著這情狀,細毛頭就說:“白天不行,晚上來嘛。”

劉彩紅責任田水路經過屋對門那個斜坡,她男人就葬在那里。晚上黑魆魆的,陰森可怕。她單獨一個人是斷不敢到那里去放水的。

她說:“寧可餓死,我也不晚上放水。”

“別怕,我陪你去。”細毛頭說。

入夜,原野里鼓噪著蛙鳴。青蛙們經過漫長的冬眠,高興終于迎來了可以一舒胸臆的季節。

細毛頭和劉彩紅踏著一路蛙聲放水。

沒有月亮,惟有星光綽約照見縱橫交錯的小道。劉彩紅擔心留下石豆在家嚇著他,哄他熟睡,與細毛頭一同掩上門。路上鮮有行人,偶爾碰到閑逛的野狗。

行走在這樣的夜里,方才真切地感覺到夜色的闊大無沿。

細毛頭帶著手電筒照了一程,劉彩紅要求他熄滅,嫌這手電光多余礙眼。

路過她男人墳墓時,劉彩紅不自覺靠擁緊細毛頭身體。人死如燈滅,死了就什么也沒了。想起男人苦難一生,如今倒好,無牽無掛地躺在安靜的地方,不出半年就被深深淺淺的蓑草覆蓋隱沒。

細毛頭從沒被女人這么近距離擁靠過,他心里美滋滋的,不敢吱聲,生怕把這美妙的感覺驚飛了。

“啊!”劉彩紅突然一聲驚叫。

女人永遠比男人敏感。她聽到墳墓方向似乎傳來“嗖”地一聲輕響。

“怕什么,那是一只兔子。”

細毛頭跟野物打交道多,分析它們運動的方式,發出的聲音就能估摸判斷出種類,一般不會有什么差池。

他循聲跑過去,追趕野兔,動作機敏。

野兔隱藏進了一處茂盛的草叢。

草是夕草,它發出的光與天上的星星相互輝映著。

野兔在這低矮的山坡上劃了一道弧線又一道弧線,三轉幾拐,就鉆進一片亂石林,失了蹤影。

細毛頭罵著粗話,用石頭到處一陣亂砸,本是發泄白追一陣的晦氣,竟無意中聽到不遠處傳來的雞叫。想是石塊砸著雞了。

他就犯疑這荒山野嶺哪來的雞呢。

“是么子雞叫,是鬼叫呢。”劉彩紅說。她摟緊細毛頭。

青蛙仍遠遠近近地鳴唱。鄉野被這自然界的一切鼓搗得格外迷人。

細毛頭忽地停下不走了。

猶豫一會,他把劉彩紅放倒在草地上,正尋思著要做那事時,又聽到一陣雞叫,聲音很鈍,好像不止一只,混合在熱鬧的蛙聲里。

“彩紅,我們還是一起查看究竟吧。”細毛頭顯然有點惱,壞他興致。劉彩紅輕輕應一聲。

細毛頭打亮手電筒循聲尋找。只一泡尿工夫,他看到一只紅毛閹雞,惶恐地站在草蓬叢中,東張西望。不遠處遺棄的一只蛇皮袋蠕動著。

是誰把這么多的雞擱在這里呢?

山坡下是一條省級公路。因偏僻陰森,村人上車下車很少從這里出進。況且,如果是自家的雞大可不必深更半夜藏到這里,見不得人。是不是偷雞賊,誤把追趕兔子的細毛頭和劉彩紅認成捉贓的,受到驚嚇,扔掉雞逃走了呢?

細毛頭繼續尋找,接著在一處草叢里發現一根竹木扁擔。

細毛頭看著有些眼熟。一時又不能確認。莫非賊是村里人?

細毛頭心里藏著疑問,但沒說出來。

這雞少說也能賣個兩三百塊吧。望著意外的收獲,細毛頭高興說:“不是石豆的學費賒欠著么,正好可以派上用場了。”

劉彩紅就想,細毛頭肚里真能裝事啊,只要與他說過,他就都裝在心里。

樹葉邊緣,陽光開始登陸。許多陽光被擠落在樹下,地上一片斑駁。

月月整日守在家里,極少串過門子。她背著竹籃到外面弄豬草的時候,不知不覺走進劉彩紅家。

劉彩紅正在剝花生種,她腳邊丟棄一大堆掏掉花生仁的空殼。

月月想跟劉彩紅開門見山說點什么,卻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題。她東走走西看看,無意中發現墻角落里有一根竹木扁擔是她家的東西。自己的東西一望就知的。

月月信手拿起來,掂一掂,說:“我家的扁擔啥時到你家了啊?”

“是么,我也不知呢。”

劉彩紅底氣明顯不足。

有些事情本身就來得糊里糊涂,就像這根扁擔。劉彩紅記得是那晚放水跟細毛頭夾同賊雞一起撿回來的。可是,她一個寡婦深更半夜私跟男人放水,說出去終究是一件不太好解釋的事,越解釋人家就會越往別處亂想,還不如爛在肚子里。再說這扁擔明明是撿的,怎么就成月月家的東西了?難道月月是特意來尋釁的么?劉彩紅痛恨老天為什么讓她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總是處于被動的位置。

她思想打岔,錯把花生米丟到地下,與那些空殼拌和在一起。

“彩紅,你這是怎么啦?”月月隨意的樣子。

她蹲下地幫劉彩紅拾起錯棄的花生米。

“謝謝你,月月。”月月的通情達理使劉彩紅感動。

“我們都是女人,是自己的一定要,不是自己的就堅決不能要,這根扁擔我就帶回家啦。”月月離開時,話落得不輕不重 。

劉彩紅兩顆淚珠花生米一樣從眼眶里滾出來,掉落在地。

轟轟烈烈下了幾場春雨,山上山下都被洗濯得干干凈凈。幾只白鷺逆著小溪飛進山地來了,在剛整過的水田邊上款款低飛。它們快樂地舒展著翅膀,散發出的光芒映照著山地人心里的溝溝壑壑。

山地的春天愈加深了。

細毛頭已經插早稻了。他總是走在季節的前沿。一個人的責任田,不用請人幫忙,只等備好秧苗,他躬在水田里,像小學生操練作業一樣,不一兩天就將空閑的水田寫滿。每年均這樣。

孟老二責任田多,靠他和月月忙不過來。起初孟老二說是要與細毛頭換工,細毛頭幫他插田,他就給細毛頭做一天別的什么,兩不相虧。細毛頭無所謂,并不指望孟老二還工,他就一個人的活,自己對付得了。后來,習慣了,不用喊,細毛頭也會主動幫孟老二蒔田。孟老二卻從沒給細毛頭還過一個工,月月過意不去,她跟孟老二商量說插田是累活,以后再請應當付細毛頭工資。不想反倒招致孟老二一頓奚落,講她跟細毛頭一樣傻,若是錢多,還不如給他買一瓶酒喝來勁。

月月心想細毛頭老實,傻,更不應該虧欠人家,占他便宜。但她不便過多理論,怕引起多心。畢竟是男人們的事,她懶得管。

一頭水牛在田埂上啃草。田埂上放著一擔秧苗。細毛頭和孟老二夫婦在蒔田。細毛頭抬頭發現水牛趁忙偷吃秧苗,他就大聲吆喝著,直到水牛驚慌地走開。

“孟老二,明天我們一塊幫劉彩紅蒔田。”細毛頭說。

“她邀請你沒?”孟老二問道。

“沒有。”

“細毛頭,想去你就去,不關我家孟老二事。”月月聽了,有些反感。她惱細毛頭一點主見也沒有。

“月月,劉彩紅可憐啦。”細毛頭說。

“可憐,有你操心就夠了啊。”月月不愛她男人老往劉彩紅家跑。

沒經老婆允許,孟老二終究不敢擅自幫劉彩紅蒔田,他怕老婆不滿,吵起架來不好。

第二天,沒太陽,下了小陣雨。細毛頭獨自一人幫劉彩紅蒔田。

石豆也來了。

劉彩紅執意要石豆去讀書,石豆說請好了假,添加一點力量總是好的。

他們三個躬在田里,靜得只聽到他們勞作時弄出的攪水聲。真難為石豆,小小年紀,看到細毛頭示范兩把秧,就仿照他的樣子很快插上了路。細毛頭遠遠在前頭開路。他還扯開嗓子吼:

有個妹妹會唱歌

白鳥起飛過大河

唱得青山團團轉

唱得鯉魚跳上坡

孟老二打那里路過,看到他們默聲默氣蒔田的情景,更看到細毛頭的快活勁頭,心就像開水燙了,翻滾。恰好,他睇見路邊有一個碎裂的啤酒瓶子,在草叢中晃著冷光,便悄悄把碎瓶子踢飛到細毛頭必將路過的水田里,然后不聲不響走了。

碎裂的啤酒瓶子落在水田的聲音和著細毛頭蒔田的攪水聲沉入田里。細毛頭“哎喲”一聲。他腳劃破一條長長的口子,深可見骨。細毛頭臉瞬間成了一條苦瓜,豆大的冷汗往外涌。

劉彩紅丟棄手中的秧,三兩步就奔近細毛頭身邊。血已將細毛頭腳邊水田染紅一大塊。

她憐惜說:“你怎這么不小心呀。”

說著,趕緊撕下一塊衣布條給他包扎止血,橫豎促他上岸休息。

“細毛頭,所剩不多,我一個人可以弄完。”劉彩紅說。

“不礙事。”細毛頭說。

“傷口會爛的呀。”劉彩紅擔心說。

“不會的。”細毛頭想,泥土其實是一種最好的東西,養莊稼也養人,將傷口往泥水里一泡,興許就把身上的火泡滅了呢。

蒔完田,細毛頭跟劉彩紅母子倆一同散工,各自回家。

劉彩紅做好飯菜支使石豆喊細毛頭吃飯,細毛頭已經躺到床上,下不了地。他的腳紅腫成一只爛柿子。

劉彩紅顧不及吃飯,趁著傍晚的余光找來一把草藥,搗碎敷在細毛頭傷口上。

劉彩紅從沒到過細毛頭家。

房子里到處飄蕩著霉氣味,就連電燈光也好像霉變生了毛,昏昏黃黃。細毛頭零亂的窩竟讓她的心隱隱生出幾分痛來。

就著幽暗的燈光,劉彩紅忙不迭地清掃整理起來。她發現細毛頭稻谷黃豆滿倉,有的好像還是陳了幾年的,粉白色的飛蛾飛飛落落。她點上蚊香,把那些陳年的飛蛾熏趕出門。

她說:“細毛頭,你一個人吃不完這么多糧食,怎么不把那些陳糧兌賣成錢啊。”

“花銷不大,不缺什么,懶得去管。”細毛頭對生活的要求不高,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糟蹋糧食,可惜。”劉彩紅說。

“你拿了去喂豬吧。”細毛頭說。

陳年的糧食拿到市場上換不到多少錢,沒人要。

“細毛頭,你太不會打理日子了。”劉彩紅責備道。

“我笨呢。”細毛頭有點自卑。

至深夜,劉彩紅方走。

臨走,她說:“明天我給你來拆洗被子。”

四月的山地,空氣中到處彌漫著清爽的味道,最宜禾苗生長了。

細毛頭腳傷發炎,行動不便。劉彩紅一起床就幫忙先去察看細毛頭的田。

忙活完事,劉彩紅回家時村里的一些人還剛起床。

石豆煮熟飯,沒洗臉,眼角一團穢物來不及擦凈。

劉彩紅趕忙打了幾枚雞蛋放在碗底,支使石豆送飯。

石豆三下兩下吃著飯。瞧著他的毛毛草草,劉彩紅笑著叮囑:“吃飽哦。”

“吃飽了呢。”石豆答應著。碗在桌子上打轉轉,人卻已經背著書包到了屋外。

細毛頭那窩與學校是同向,順路,彎兩條田埂就到。

站在細毛頭屋階基上,可以清晰地聽見學校鈴聲。所謂鈴,其實只是懸著的一塊廢鐵,用鐵錘敲擊就發出破鑼一般的聲音,在山地傳得照樣悠遠。待至細毛頭吃完飯,石豆蹲在旁邊支著下巴望著他不想動。細毛頭就知道他準是又想聽故事了,就說:“快去上學,遲到不好。”

“別急,鈴響了再走也不會遲到。”石豆滿有把握說。

鄉場上常擺有一些書攤,賣通俗的小冊子,什么《紅蘭桂打酒》、《李三保下山》、《陶澍私訪南京》,都有。薄薄的一冊,細毛頭喜歡找來讀,打發寂寞時光。他現買現賣倒給石豆。石豆竟然聽得如醉如癡,像螞蟥一樣幾乎天天纏他。

剛講完故事,學校的鈴聲就響了。聽到鈴聲,石豆背著書包在田埂上飛奔,不一會,就消失在了一排民房后面。細毛頭就感嘆:“這小子。”

回想起來,小時候讀書,細毛頭又何嘗不是這樣子呢?

劉彩紅忙清家務就幫細毛頭洗被子來了。

被子拆放在一只大木盆里,劉彩紅用勁搓洗,水聲極響,洗衣粉泡沫不時鼓冒出盆沿。

“細毛頭,你這被子里藏有虱婆子呢。”

“不會吧。”細毛頭說。

有時候,細毛頭忙累了,沒洗腳就上床,被子又從不拆洗,天長日久,生虱婆子也在所難免。但細毛頭馬虎,即使生有虱婆子也并沒發現過。

他嘴卻硬:“你捉一只我看一看啊。”一邊探過頭來。

“這啊。”劉彩紅將一個細小的物什伴隨洗衣粉泡沫點在細毛頭額頭上。

“見鬼。”細毛頭底氣不足,臉熱了一下。他抹下那東西細瞧,原來是截黑色的線頭,就開懷暢笑。

屋頂上的塵屑靜靜落在亮晃晃的光里。

劉彩紅歡暢地洗著被子。

她的白襯衣敞開了領,露出潔凈豐腴的皮膚,凝脂似的一對奶房隨著她的洗被動作,晃得細毛頭眼光直直的,他不禁彎下腰惜愛地用手輕輕捧住。劉彩紅停止洗被,朝細毛頭的嘴迎上去,沾滿洗衣粉泡沫的雙手在細毛頭頭上來回撫摸。

孟老二有事沒事都喜歡到靠近劉彩紅家附近的田地上勞作,往往一呆就是幾個時辰或是一整天。月月詢問他老去那些地方做什么,他就借故說地里生了雜草,田間稻叢卷葉蟲猖獗。田地活自是不能耽擱,月月也就沒了話。

孟老二蹲在田頭表面是在觀察蟲情,實際暗地里眼睛一時也沒離開過劉彩紅的家門,查看劉彩紅在不在家,是不是一個人在家。

一旦,孟老二窺準石豆上學去了,就悄悄掩向劉彩紅家。一次,石豆碰見了,惱孟老二老去他家串門,因此一見他就反感,往門外推他。有一回,孟老二欺石豆年幼,賴著不走。石豆搞不動孟老二,心里發急就哭,邊哭邊說放學路上他要截打孟老二的兒子。

孟老二繞過兩條田埂,看到劉彩紅在鎖門,背著一只竹籃準備出去。

他就問:“做什么去?”

“摘茶葉。”

“開門,我有事跟你說。”

“你講吧。”劉彩紅停了一下,表示她在聽。

“你在有意躲避我。”孟老二眼中射出寒光。

“你沒事別經常纏我,人家見到不好。”

“不行。”

“再纏,我就告訴你家月月。”劉彩紅說著走了。

茶園在山那邊,要過一個山坳。這個茶園原本屬于集體,后來搞承包就挨家挨戶都有了份,每家占幾壟,更蔥蘢了。劉彩紅那幾壟位于茶園的正中間,因她施肥管理勤于侍弄,產量很不錯,每年能出兩麻袋優質干青茶,可以支付全年農藥化肥的開銷。在家庭收入上,劉彩紅素來不敢馬虎對待這片茶園,年年寄予厚望。劉彩紅半蹲在茶樹下專心專意摘茶葉。

一樹茶葉沒摘完,沒料孟老二又來了。

他反復說:“我要你。”

“不可能的,你滾!”劉彩紅像嘴里吃進過一只綠毛蒼蠅,生氣發了火。

“我偏不走。”孟老二蠻橫說。

無論孟老二說得怎么樣天花亂墜,劉彩紅不再理他。

上山野勞動的人慢慢增多,有一些人的目光有意無意朝這邊茶園張望。孟老二臉皮再厚也不好再繼續糾纏下去。他借著灌木叢林的掩護,悵然退出了茶園,又裝做瞧莊稼地的樣子,轉回家去了。

晚上,月淡星稀。天光隱約照見后窗外不高的石山,山天相接。寥落的星星點綴在石山的邊緣,閃閃爍爍。石豆早就睡了。劉彩紅勞累一天,望著熟悉而又陌生的后山,漸入迷糊。

迷糊中,劉彩紅忽然感覺屋子里猛的一暗,一道人影緊貼在窗戶上,透過玻璃向屋內窺視。

她驚慌地問:“誰?”

窗外寂靜無聲,黑影依然沒動。

“有賊。”劉彩紅緊張地喊。

這時,只聽一個物什擊碎玻璃飛出窗口,窗外人悶哼一聲,黑影倏忽不見。

月光又灑進屋內。

石豆手里握著平時射鳥用的彈弓。 他說:“媽,這是什么人啊?”

“不知道,睡吧,明早要上學呢。”劉彩紅說。

山地的夜過去是什么模樣,很快恢復成了什么模樣。

在家窩了一個星期,細毛頭腳傷痊愈。

他養好了傷也養好了精神。他抖擻著走出屋子去禾田看水的時候,遇到孟老二在扯草。田埂上到處扔滿了零亂的稗草。孟老二左眉骨勃起一坨大包,紫黑,腫勢幾乎遮蓋半邊眼睛。

細毛頭調侃說:“孟老二,你爬人家窗戶了呀。”

“你才爬人家窗戶呢。”孟老二說。

“那你額頭上的包怎么來的啊?”細毛頭好奇說。

“喂牛草時,不小心遭那畜牲用角頂的。”孟老二仿佛心有余悸。他躲閃著細毛頭的眼睛借故離開。

從沒在家里蝸居這么久。

現在出了門,村野一眼的蔥綠,微風吹拂,細毛頭頓時感受到了空氣的新鮮。心氣也就空前的活躍和踏實。

他決定要向劉彩紅提出訂婚,同時也準備親手喂大一頭肥豬,把村里有頭有臉的人均叫來敞一桌酒席,宣布他和劉彩紅的婚事。

細毛頭還要破一個例,媒人也不打算要了。沒媒人的婚姻在村里是頭一遭,雖然屆時免不了一些村人的饒舌,但是細毛頭從心里早已經把這樣的話當做放屁一般,不當一回事了。

細毛頭被自己嚇了一跳。不知什么時候開始,他的心境發生了這么大的轉變。

他確信這是寡婦劉彩紅的作用。是劉彩紅給他那狗窩帶來了活氣。劉彩紅是天底下最好最賢良的女人。他不知是哪輩子修來的福分,不經意就像撿田螺一樣拾到了她。

想著這些,細毛頭邁進了劉彩紅家。

進門時,他不再東張西望,瞻前顧后,再也不屑于擔心別人指長指短,他的腰桿挺得像樹筒一樣筆直,硬邦邦的。

當他把他的想法說給劉彩紅聽,征求她意見的時候,劉彩紅抱著他吻了一下。不過,劉彩紅對他的計劃略做了修改。那就是把訂婚改為結婚,宜早不宜遲,越快越好。她說想要為細毛頭生育一個小子,至于結婚酒宴就推遲至“打三朝”吧。鄉下生小孩子滿三天興做酒,叫“打三朝”。

既然劉彩紅這樣說,細毛頭自沒有不贊成之理,他高興至極。

于是,幾天后的一個雙日子,劉彩紅就帶著石豆搬到細毛頭那窩里住了,沒告訴任何人。

細毛頭和劉彩紅合力將窩里里外外清理打掃一遍,桌椅被擦得锃亮發光,面貌自是煥然一新。

從此,石臼村再也沒人說細毛頭是住在狗窩里了,反倒羨慕起細毛頭跟劉彩紅這似前世修來的姻緣來。

那一晚,細毛頭特地把床屋的燈泡換成了大號的。他將劉彩紅裸放在床上,當藝術品一樣從上到下,里里外外,左左右右,欣賞了一個夠。

燈,亮了一個通宵。

責任編輯 聶作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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