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妻與文痞
那個周日,老婆一大早就出遠差了。幾個電話打過去,幾位文朋詩友很快就聚齊了。“嫂子沒在家?”我挺挺多皮少肉的胸脯:“哦,你是說我家老虎吧,一大早就被我打跑了,讓她十天后再回來,她敢不聽話,瞧我怎么收拾她!”眾友嘖嘖稱羨。
臥室門“吱扭”一聲開了,我的嘴頓時張得比門還大,老天!她竟然還沒走!老婆皮笑肉不笑地說:“是臨時變動,吃過午飯坐順車走。你們好好玩啊!”眾好友個個突然“有事”,紛紛告辭。
送走客人,我立即做好了接受懲罰的心理準備。“這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啊!你先別看我,先看這屋里吧,被你那幫狐朋狗友搞得像剛遭受了索馬里海盜洗劫似的——老規矩,自裁吧!”老婆吼道。“自裁”就是罰我拖地3遍。以前好說,室內面積也就40多平方米,現在可是120多平方米!但硬抗肯定吃虧,老婆曾是體育學院的散打高手。
終于拖完了,望著氣喘吁吁的我,老婆哈哈大笑:“雖然遍數不能少,你就不能象征性地拖幾下?像你這么認真的樣子,時間一長豈不給樓下拖出個天窗來?”
其實,自結婚以來我根本就沒怕過老婆,只是怕我老媽受她蒙騙。這死老婆,別看在外人面前挺虎,在婆婆那里可比親閨女還嗲,每每受了老公的“氣”,一聲聲淚俱下的“媽呀,你可要為我做主啊”,就讓我頓時成了老媽眼中十惡不赦的壞人,又是訓斥又是警告的,就差沒動手揍我了。回頭間,只見老婆頭低得更低,嘴捂得更緊,肩膀一聳一聳的,老媽還以為“寶貝閨女”又想起了什么更傷心的事。而其實她早已笑出了眼淚、笑歪了下巴。
再者,我還怕她到學姐那里彈劾我。此學姐是我的初戀,準確點說是暗戀,窮追了幾年,我們沒有結果,她卻成了我和老婆的紅娘。婚后每遇夫婦齟齬,老婆就言之鑿鑿地抱怨學姐把一個滿身毛病的小男人“處理”給她,堅決要求“退貨”。學姐又特負責任,常常攜夫前來教導我。我心里委屈,又不便解釋,末了還要搭上一頓大餐、讓“學姐夫”揣兩包好煙再走。
結婚8年,我叫她“老虎”,她稱我“文痞”,大吵不多,小鬧不斷。對付老虎,我自知硬抗不妥,就常常來陰的。常用的招數就是以靜制動,要么待在單位幾天幾夜不回家,要么裝胃口不好變相絕食,而實際上我一般在此之前早已偷偷吃得肚脹。
老婆秀外糙中,女人吃醋的本能卻一點兒也不弱。一天,她偷看我的QQ記錄,竟把我的一個電視劇本誤刪了。盡管有多個備份,但我絕不能說,而是決定借此好好懲治她一下。我慘叫一聲“這可是我三年的心血啊!”反鎖了門待在書房里,任她怎么喊,我就是不答應。
門上小小的有色玻璃框上,老婆的高鼻梁被擠成了粘鉤底座,之后又聽到她“吭哧吭哧”趴在門的底縫聽動靜,想想她下巴著地、臀部沖天的狼狽模樣,我差一點兒就要笑岔了氣。
老婆越看不到里面,心里就越沒底,生怕我一時想不開“那個了”。她終于急得哭起來:“阿松你把門開開好不好,我以后再不動你的東西了,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吧,啊?”
當老婆準備破門而入時,我終于開口:“你叫什么叫,人家正在睡覺呢,煩人!”見我“全身”出來,老婆來勁了,恨不能一個背摔把我從29層樓上扔下去。
馬大哈出丑
一直以來,我和老婆都認為,丘比特大哥把我們整在一起,應該是他太多錯誤中最不著調的一個錯誤。夫妻不是講究協調、互補和琴瑟和鳴嗎?我和老婆的性格卻是針尖對麥芒,她火暴我“陰鷙”,她張揚我執拗,還都是嘴上強盜,常常一張嘴,不是槍林彈雨,就是鯨吞虎踞,似乎永遠都沒有鑄劍為犁、化干戈為玉帛的那一天。但另一個不爭的事實則是,我們越斗越進步,越斗越成熟。至于經驗么,哈哈,請容我細細道來。
老婆除了“老虎”之愛稱,還有一個綽號:老哈(馬大哈之簡稱)。素日,7歲的兒子僅憑家里的東西擺放,就能一口說出哪位在家。如果發現茶幾上糖果煙茶零食變成了一鍋燴,沙發上堆滿衣服襪子,或地板拖得像世界地圖,手紙拖拉得比亞馬遜河還長,俺家小兒準是先喜形于色(老爸不在,可以盡情瘋鬧),然后又心有余悸:“媽,咱們今天中午不會再吃方便面就榨菜吧?”
她的劣跡不勝枚舉。兒子那天參加短跑比賽,晚上睡覺才發現,背心穿反了,小褲衩只穿了一條腿,難怪兒子戰績不佳還總是找不到原因。
老婆料理家務的能力幾乎為零,家中祖傳一個水獺皮背心,她幾年不知晾曬,以至于某天想起,卻早已成了一張光板,而家中的剩飯剩菜更不曉得及時處理,常常是黃毛葳蕤、綠毛茂盛,正所謂不該長毛的到處是毛,該有毛的一根沒有。
老婆卻從不認為這是毛病,還經常語重心長地教導兒子:“長大了可別像你爸,小肚雞腸,小文痞一個;你看媽,胸懷多么寬廣,為人多么大度,官也比你爸當得大。”
我說:“你不就是個正科級嗎?比我也就大半級而已。文痞又怎么啦,那叫‘學富五車有文化’。你的這個材料、那個報告都是誰寫的?要不是老公一直做幕后英雄,你不過是體育系出來的傻大姐一個,當保安都沒人要。”
老婆丹鳳眼一瞪,嘴張得像家里的28高壓鍋。我趕緊用兒子做擋箭牌,那廝卻突然嫣然一笑,難得一見的溫柔:“是的是的,當年不就是沖著你肚子里墨水多嘛,否則,我背后的追求者可是排著長隊的,任怎么著也輪不到你呀!有才,俺家阿松真是老有才了!”
我正陶醉,老婆下任務了:“下個月要遞交述職報告,你可要下功夫幫我整整啊!”
這真是,用我時是天神,不用我時是龜孫。
一變不識君
其實老婆糟踐我的那些話,真可謂字字見血、毫無虛妄。我是心眼小,還特別情緒化,可就是想改又改不了。這不,正是評獎金等級的時候,局長在會上對創作人員提了一些意見,我以為這是有意給自己減分,就情緒激動地當場頂撞,好多人勸都勸不住,搞得局長下不了臺。回家后,老婆點著我腦門說:“小子嘢,你總是壞在愛沖動上。我可告訴你,這事情處理不好,很可能影響你年底升職。”
事后我也后悔不迭。與老婆討論應對之策,卻是熱臉貼上冷屁股:“我這個草包能有什么計策,喂牛還行,喂你這大秀才可是跳蚤想和大象搞對象——太不著調了,你還是在自己身上找潛力吧!”
我郁悶之極,夜里在床上打了幾百個燒餅,心想老婆一定會稍稍安慰一下的,卻忽聽她咯咯笑著說起了夢話:“兒子,今天這頓肯德基吃得還過癮吧!”第二天我問老婆,萬一局里真因此把我閑置起來如何是好。老婆說:“那有啥,就讓老婆養著你唄,反正咱是草包,你又屬羊。”我說:“你簡直就是幸災樂禍。”她說:“如果不是你自己火力太猛,我能有幸災樂禍的機會嗎?”要這樣的老婆有何用,危難之時不但不出手相助,還落井下石,卑鄙!
事后證明我罵老婆罵得早了點(也多虧只是在心里頭嘀咕,不然……),這不,吃過晚飯,老婆前邊開路,我在后面拎著水果,來到局長家。我正琢磨如何開口,老婆早發話了:“局長啊,實在給您添亂了啊,我家阿松就那脾氣,您一定多多包涵。不過也就那么大個事,不給獎金就不給吧,別影響他升職就成。”老婆張開嘴巴就能看到胃的大實話,把局長給逗樂了:“哪里哪里,只是工作中的一點兒小瑕疵,以后注意就是。”
心中的疙瘩終于解開了,剛出局長家門,我就給老婆一個熊抱。
老婆升副處正式宣布的前夜,我也聽到自己即將晉升正科的好消息。我興奮得毫無睡意,老婆則一挨枕頭就著,半夜翻個身,把我腦袋當枕頭,滾下來再枕上去,依然沒有一絲要醒的跡象。早上說起這事,老婆漫不經心地說:“你也真是的,多大個事啊,還用得著夜不能襪(夜不能寐)?凡事盡力即可,至于結果,順其自然,想那么多干嘛?”
我突然發現,自己缺少的正是老婆這種大女人胸懷。“與其讀書論車地提高什么素養,倒不如先向老婆學起”,便是我當時的頓悟。
年及“而立”,自己的性情開始一點點改變:嘴不貧了,對人也大度隨和了。
前不久,老婆把一張紙條放在我面前:“你寫的這個‘向老婆同志學習’是什么意思?諷刺我嗎?”我說這正是自己現在的想法,發自肺腑的那種。
老婆像雞婆盯著一只恐龍蛋。我這時才發現,書房里多了一張電腦桌、一個書柜,里面除了我讀中文系的所有書籍外,還有好多新買的書刊。
面對我的驚訝,老婆不好意思地說:“我想利用業余時間多讀點書。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丈夫兒女有,還隔著一種手。誰強不如自己強,求天求地不如求自己啊!”
天!如此一來我都不敢想象老婆光輝燦爛的未來了。而咱是大老爺們兒啊,不輸女人又若何,惟有發憤圖強、埋頭撅腚、悄沒聲地往前追唄!
一點小體會
“憶往昔,崢嶸歲月稠。”回想與老婆攜手婚姻殿堂這多年,真可謂感悟良多、思緒萬千。
這人哪,本無完人,如同金無足赤,而天下絕對琴瑟齊鳴、相敬如賓的夫妻又有多少?我和老婆的共識是:
把兩個原本非親非故的男女籠到一個屋檐下不容易,性格又都是老天所賜,想要徹底改變也就更不容易,尤其,我們都是普通人,在百平方米左右的小小蝸居里,也不必強讓自己裝什么政客、哲人或正人君子者流。因此,我們不妨順其自然,讓日常生活嘻嘻哈哈化,讓家庭風云輕喜劇化,讓林林總總的夫妻矛盾無厘頭化,只是,不論外在形式如何繽紛火暴,都切莫忘了,夫妻間既然有不和諧的聲音傳出,也就表明某些地方需要多磨合,就得在鬧騰的時候強迫自己好好想一想,是否自己在哪一點上出了問題。總之,夫妻之間不是不可以交惡,而是在交惡中必須有思考,目的也只有一個,那就是要把家庭建設搞上去,讓每個人的素質高起來;如果在交惡后多一點成長、多一點成熟,那便是劫后之大福,夫妻雙方便也都沒有輸,都是敵我混淆如一人的贏家。
責編/王 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