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昆曲唱盡愛欲旖旎

與他的親熱日復一日的相同——兩個人關緊門，上了床，開暗暗的燈，然后纏綿、謝幕。這樣真的會膩，那些習慣是性愛最大的殺手，盡管他說要夜夜笙歌，但我始終感覺很難再找到從前的那種激情，包括后戲的完美狀態。

那次他說:“多年夫妻能做我們這么多，真算厲害了。”

我卻轉了轉眼珠反駁道:“可是，你沒覺得咱們跟刷牙沒兩樣嗎?”

他驚得下巴都快掉落，壞笑地看著我，揶揄我這小女子何時有了磅礴的野心——不重數量渴望質量。正所謂食多不知味，每日例行公事自然少些誘惑，他贊我言之有理，但又無奈地聳聳肩:“除非小別勝新婚，要不，咱小別一次?”

我嘆氣:“小別?哪有那么容易?”

但這句話竟成了讖語。第二天，同事雪梅興沖沖地告訴我內部消息，原來高層認可這個季度銷售業績極佳，獎勵我們幾個員工游水鄉三天。我回家后立即報告給他，他笑著說我總算可以如愿外出了。雖然時間不長，但好歹也讓我開始對小別勝新婚生出幾多期許來。

第一天晚上興奮異常，我和同事們悠然地在河邊的茶樓里泡上一杯香茗，耳邊不時傳來悠揚的二胡聲和婉轉的絲弦宣卷聲;在古戲臺聽昆曲名伶的纏綿，在書場里聽評彈響檔的甜濡;租一條小船在船娘的吳歌聲中欣賞著兩岸錯落有致的倒影;在周莊的夜色里尋找一段丟失的舊夢……

第二天開始有些失落，少了他，賓館的大床無比空曠，以前夜里總有他那溫熱的身體睡在旁邊，均勻的呼吸近在咫尺，離開了才體味到了“冷清”兩個字。

歸來的那天，在車上，雪梅拿我開涮，笑我迫不及待地回家，絲毫沒有對水鄉流連忘返的感覺。我臉紅耳熱，不停地辯解說自己也很舍不得周莊、放不下昆曲。雪梅也被那些昆腔迷住了，她嘖嘖附和我:“昆曲的確有風味啊，細碎的小步、婀娜的身姿、那美妙的身段動作，就是再剛強的漢子，也會變得全身酥軟下來。”

突然間，她的話令我心頭一震。昆曲+酥軟+勾引，串連起我蓄謀的“助性計劃”，想象如果他親見我水袖流轉、羅裙飛揚，應該別有風情吧。

我故意不給他打電話，自己先托朋友跟曲苑社借了服裝，對鏡臨摹杜麗娘的妝容，其實早前我便喜歡昆曲，也曾學唱過新浪博客里放過的《牡丹亭》。

一切準備就緒后才通知他——你的小娘子回來了。

他是挾裹著門外的清風進來的，眼光落到我身上時滿臉驚訝，只幾秒鐘左右，他就笑了:“你這是唱的哪一出?”

我不答，自顧自地輕啟珠唇:“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連我都沒料到，自己居然唱得有板有眼，眼神迷離、蘭花指兒翹，足以稱作活色生香。

他的神情由最初的愣怔，慢慢變作頗具玩味的欣賞。而且，扯了把椅子坐在“看臺”下仔細地瞅，嘴角掛著一縷壞笑，好像我是旦角他是看客。等這段唱完，他沖到“臺前”拉住我的手，色迷迷地裝作紈绔子弟“調戲”我:“哎呀呀，小娘子唱得爺心里癢癢的，不如跟爺回家秉燭夜談昆曲之美妙，你做杜麗娘，我便是那柳夢梅，這樣可好?”

我沉浸于他現排的劇情里，羞答答地低首含笑，未待我有所答，他那廂咿呀呀地唱開了:“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這下輪到我吃驚了，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他何時也學會唱昆曲了?暫且不問他，僅看他俊氣的容顏、雅致的姿態，活脫脫像夢中的柳生啊。

唱完“是答兒閑尋遍，在幽閨自憐。”我忍不住打斷他:“夫君，我不會在做夢吧?你居然……居然也會唱?”

他狡黠地沖我眨眼:“當然，允許你給我驚喜，就不許我‘投妻所好’?”

怎么會不許呢，我開心還來不及。看著他神含欲語的唱態，我感覺被勾了魂一樣，柳生的誘惑如此之大，完全不在我計劃內嘛。我想勾引他，到頭來反倒被他俘虜。

“啊哈，小娘子，你走神了。”驚夢唱到此段，杜麗娘和柳生雙雙寬衣解帶，云雨去也。他一把摟我入懷，嘿嘿笑，說道:“我們是不是也該步他們的后塵?”他的嘴呼出的熱氣落到我的臉上，撩拔得我也欲望橫生。

唱完一支昆曲，多少有了若隱若現的調情鋪墊。我們幾乎什么也顧不得，他擁起我，直撲大床。之前計劃的驚喜已經讓我享用，但沒想到還有更驚喜的環境，他遵照我離家前的暗示，把鏡子挪到了我喜歡的位置——正對床尾。從那面鏡子里，我看到了兩個糾纏在一起的身體，嫵媚和力量，纏繞和融合，類似昆曲的旖旎風味，帶著情、帶著羞澀、帶著雅致的韻律。

他嘴巴里不停地哼唧，我仔細側耳傾聽，聽清了那些呢喃惹得我濕濡的叢林更加泛潮，原來，平常嚴肅的他，也會有這么詩意的用詞:“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不入你的煙花巷，怎知它迷醉眾生?”哦，這可是無高無上的贊美，我似有了一種要溺水的眩暈，抓住他的雙臂，抓得很緊，指甲都差不多陷進了他的肌肉里。

我的動作頃刻鼓舞了他，他更加賣力。沖擊的那一刻，我突然覺得他有點兒陌生。這個在我身上馳騁的男人，這個會唱昆曲的男人，這個時而木訥時而壞得要命的男人，在《牡丹亭》的虛景體驗里，給了我全新的感覺。歡與愛，都是新的。

我的身體漸漸收緊，他知道，我們都快來了。他將我抱得更緊，鏡子里的狂亂表情和錯落的重疊，已經全部在我的陌生感里慢慢愉悅，我在心里低呼——久違了。

等到讓人飄飄欲仙的快樂退場后，夜已漸深，我和他彼此都帶著滿足沉沉地睡去，睡意朦朧的我雖閉著眼睛，心底卻清醒地綻放微笑——這真是美妙的小別重逢，因為它勝于新婚，也因為它得意于一支昆曲的神奇，才讓我們擊散了性的淡漠和疲憊。

責編/張德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