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洪波:從“綠茵殺手”到國足統帥

2009年5月4日，是五四運動九十周年紀念日，在這個年輕人的節日，中國男子足球隊產生了近三十年來最年輕的主教練。高洪波成為新一屆中國男子足球隊主教練。

這是新中國成立后中國男子足球隊第二十五任和第十九位主教練。四十三歲的高洪波成為繼1980年蘇永舜(三十六歲)后十三位國足主帥中年齡最小的一位。

高洪波上任了，但此時的中國男子足球在世界的排名已滑到了谷底，僅排在第一百零八位，同時居亞洲第十三位，已淪為名副其實的 “亞洲二流球隊”。此時此刻就任中國男足主教練，高洪波將承受的擔子之重和壓力之大是前所未有的。他真正坐到了中國足球的“風口浪尖”上。

拜師徐根寶

高洪波1966年1月29日出生在北京豐臺的一個工人家庭。高洪波上有一兄，下有一妹，當工人的父親和當倉庫保管員的母親總共才有一百多元的工資，要維持一家五口人的生活，經濟的窘迫可想而知。

高洪波從小就喜愛足球，課余時間總是泡在足球場上。父母雖然不指望高洪波踢球能踢出什么名堂，但覺得踢球總比調皮搗蛋好，再說還能鍛煉身體，于是就全力支持他，還專門給他訂了牛奶(這在當時可謂“豪華食品”)，常讓他吃小灶。

1976年，在北京市小學生足球賽上，十歲的小洪波成了進球最多的球員，受到行家稱贊。此時，正在國家體委訓練局下屬的北京體育館業余體校當教練并奉命組建小足球隊的徐根寶，每天都來到比賽現場物色隊員，進球最多的高洪波自然進入了他的視線。

高洪波當時一米四一的個頭，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百米速度比成績好的女生還慢。有人對高洪波的體型和體能產生了懷疑。但徐根寶認為，高洪波具有可貴的“天賦”，也就是人們通常所說的“足球意識”。這是有些人一輩子也練不出來的。

高洪波自從投師徐根寶后，沒有辜負父母和徐根寶教練的期望，吃苦耐勞，訓練認真，天不亮就爬起來跑到十幾公里外的工人體育場早訓，然后順原路回家。1976年7月28日，唐山發生大地震，北京也有強烈震感。高洪波穿過一片片驚恐的人群，照例跑到工人體育場訓練。當時徐根寶認為，今天地震，一定沒有人來訓練了，而當他看到偌大的體育場里只有高洪波在傻愣愣地站著時，激動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業余體校在崇文區，高洪波的家在豐臺區，他每天訓練來回路上得花三個小時，非常不方便。徐根寶覺得孩子這么小，太辛苦，便設法幫小洪波轉到體校附近的幸福小學，并讓他住到自己家里。當時徐根寶還是單身，就每天帶他到食堂吃飯，照料小洪波的日常生活。盡管增添了很多麻煩，但徐根寶還是樂而為之。

1978年，徐根寶去太原執教山西足球隊，他放心不下高洪波，就找到老隊友王積連，讓他收下高洪波。后來，徐根寶把長大了一點的高洪波帶到了太原，參加山西少年隊的訓練。

露出“殺手”相

1981年年底，高洪波入選北京青年隊，師承20世紀60年代著名國腳張志誠。十五歲的高洪波正式開始了足球生涯。

全國青年足球聯賽自1976年恢復后，每年舉行一次，到1981年又增設全國十六城市(重點地區)青年足球冠軍賽。

1982年，北京青年隊一舉奪得十六城市青年足球冠軍賽冠軍，高洪波一人打進九球。盡管當年的全國青年聯賽冠軍是遼寧隊，但北京青年隊的出現，打破了此前遼、粵、滬隊三強鼎立的格局。

1983年，全國青年聯賽與十六城市青年足球冠軍賽合并，北京青年隊再獲冠軍。整個賽程下來，高洪波共攻破對手大門十六次，居全隊之首。

兩次全國比賽冠軍，兩次上佳表現，小小年紀的高洪波已初露鋒芒。

也就是在1983年這一年，張志誠掛帥中國青年足球隊，嶄露頭角的高洪波應召入隊。十七歲的他第一次披上了“國字號”戰袍。

次年，這支國青隊參加了在孟加拉國舉行的第二十四屆亞洲青年足球錦標賽東亞區預選賽，并以五勝一平的戰績拔得頭籌，取得了參加亞青賽決賽階段資格。

1985年3月，亞青賽東亞、西亞區前兩名中國青年隊、泰國青年隊、沙特青年隊、阿聯酋青年隊齊聚阿聯酋首都進行決賽，前兩名將獲得參加世青賽資格。

首戰東道主阿聯酋青年隊(該隊有十一名國家隊隊員)，高洪波左腳一記勁射得分，戰勝了對手。

阿聯酋青年隊首戰失利后，很著急，為了爭奪前兩名的名額，使出渾身解數，以七比一大勝泰國青年隊，逼中國青年隊第二場對沙特青年隊絕不能輸球。

主教練張志誠不無擔憂地問隊員:“我們該怎么辦?”“打敗沙特隊!”平時與女孩子講話都臉紅的高洪波緊握雙拳吼道。其他隊員也都鏗鏘應和。

高洪波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這場比賽雙方二比二戰平。高洪波包了中國隊的兩個進球。阿聯酋青年隊想依靠凈勝球優勢擠掉中國隊的夢想破滅了。

第三場對泰國青年隊，在對方先進一球的情況下，又是高洪波，用兩個頭球使中國青年隊反敗為勝，最終榮獲亞青賽冠軍。

這是新中國足球第一個貨真價實的亞洲冠軍。國青隊三場比賽共進五球，全由高洪波包了，高洪波成為此次亞青賽決賽階段進球最多的球員，被評為此屆亞青賽“最佳射手”。

同年8月，中國青年隊兵發蘇聯，參加世界青年足球錦標賽。中國青年隊所在的第四小組，是個名副其實的“死亡之組”。

第一場對陣墨西哥青年隊，一比三失利。第二場對英格蘭青年隊，如再輸，則出線無望。又是高洪波，在下半場第九分鐘和離比賽結束還剩十五分鐘時，各入一球，中國隊二比○出人意料地擊敗了強大的英格蘭軍團，爆出了此屆世青賽的第一大冷門。

對巴拉圭青年隊一戰中，離終場還有十四分鐘時，高洪波一記漂亮的推射，中國青年隊以二比一戰勝了巴拉圭。

第二天，蘇聯《共青團真理報》在體育版用醒目的標題對中巴之戰作了詳細的報道，并對中國青年隊的九號球員高洪波給予了很高的評價，說他“對于門前的機會，有獵犬一樣的嗅覺力”!

中青隊以小組第二的身份晉級八強，盡管復賽零比一不敵強大的東道主，但這是中國足球第一次打進世界級足球比賽的八強，高洪波也榮獲“最佳前衛獎”。

四進國家隊

看到自己昔日精心培養的愛徒茁壯成長，徐根寶喜在心里。

1987年年初 ，徐根寶從北京體育學院畢業組建國家二隊時，毫不猶豫地把高洪波招至隊中。

徐根寶帶領這支國家二隊征戰三年，先后獲得世界大學生運動會第四名、全國甲級聯賽亞軍、印尼獨立杯賽冠軍、全國甲級聯賽(A組)冠軍。尤其是伴著他們1989年10月底登頂全國甲A時的聲名鵲起，這支隊伍受到普遍贊賞。而同期高豐文執教的國家隊則在新加坡以“兩個黑色三分鐘”飲恨世界杯亞洲區預選賽六強決賽，引起一片嘩然，因此有人提出了“寄希望于國二”的口號。

高洪波在這屆國家二隊一待就是三年，而且始終是主力前衛。

對于“最佳射手”之類的稱號，高洪波并不太在意，他最大的愿望就是進國家隊。

看著自己年齡逐年增長，卻不能為中國足球效力，他心里焦急。外界對“高洪波進國家隊”的呼聲也很強烈，有人問他:如果進國家隊有沒有信心?一向謹慎和內斂的他大膽地表白:“保證平均每場進一個!”

就在徐根寶組建國家二隊之始，高豐文掛帥國家隊，也給了高洪波一次機會。高豐文倡導的“體能為上”的大運動量訓練，使體力不支的高洪波很吃力，但他咬緊牙關挺住了。可僅僅過了一個月時間，還沒有輪上打一場比賽，他便被調整出隊。“每場進一個”的諾言沒有機會兌現，他很傷感。后來“高家軍”遭遇“兩個黑色三分鐘”和兵敗亞運會時，有媒體說:如果有高洪波這樣一個搶點能力強的隊員，結果或許不一樣……

1991年，徐根寶競選中國男足主教練成功，在確定新一屆國家隊名單時，高洪波榜上有名。不料，隨著國奧隊在吉隆坡遭遇“黑色的開場十分鐘”，尚未真正執掌國家隊教鞭的徐根寶便黯然下課。

1992年夏，德國人施拉普納執教中國男子足球隊，他欣賞“豹子”精神而不大看好高洪波這類球員。也許是因為高洪波在各項賽事上進球多，加上徐根寶是助理教練，后來施教頭還是把他招進隊里做替補。

替補不替補無所謂，只要進國家隊就行。高洪波十分珍惜這次機會，自覺以大運動量訓練來跟上施教頭的“豹子”要求。同年10月的亞洲杯上，在小組第三場對陣卡塔爾隊的關鍵一戰(只許贏)中，高洪波中途替下謝育新打完全場。此戰中國隊取勝，進入四強，并最終獲得此屆亞洲杯銅牌。

亞洲杯賽上高洪波雖無上佳表現，但由替補扶正，參加了后來一系列國際邀請賽，并在新加坡魚尾獅杯賽和泰國泰王杯賽上各進四球，讓施教頭刮目相看，并委以重任。

1993年5月，中國足球隊在施拉普納帶領下，到伊爾比德參加世界杯亞洲區預選賽第一小組首輪循環賽，第五次向世界杯發起沖擊。這是高洪波第一次正式以國家隊隊員的身份參加世界大賽，他躊躇滿志，欲立新功。

然而中國隊小組賽首輪就被判了“死刑”，為20世紀中國男子足球隊歷屆沖擊世界杯成績中最差的一次。高洪波也再度在板凳與上場之間徘徊，無聲嘆息。但慶幸的是，他在這次世界杯外圍賽上踢進六球，居全隊之首。

此時，高洪波已經二十七歲。

1994年，中國足球啟動職業聯賽，體能沒有優勢的高洪波，因懼于“十二分鐘跑”測試，不得不遠走新加坡，加盟一國外俱樂部。在新加坡，一個賽季下來，高洪波輕松拿了當年聯賽的“最佳射手”，并幫助該隊奪得當年新加坡“總統杯”。而這一年，高洪波的母隊——北京國安隊的名次則掉至十二支甲A球隊的第八名。

1995年，金志揚走馬上任北京國安隊主教練后，聯系上高洪波，希望他回國幫北京國安隊走出低谷。高洪波覺得，母隊有難，理應幫忙，于是沒怎么同家人商量便毅然回到北京。

在北京國安隊，高洪波在出場不是很多的情況下，仍以十一個進球獲當年甲A聯賽“金靴獎”，并作為唯一一名非現役國腳入選當年度“中國足球最佳陣容”。北京國安隊也一躍升至甲A聯賽亞軍。

同年，北京國安隊在北京工人體育場迎戰英國阿森納隊、巴西弗拉門戈隊、意大利AC米蘭隊和巴西格雷米奧隊，并創造了“工體不敗”的神話，使國內甲A聯賽更加火暴，足球明星也進入了“牛市”。

1996年年初，“高洪波決定遠走新加坡”的消息不脛而走，不僅圈內震驚不小，而且在京城球迷中也引起強烈反響。

高洪波也是沒有辦法。不能在國家隊里占有一席之地，對他來說是一件痛苦的事情。高洪波內心還有一個隱憂，那就是他不擅長“十二分鐘跑”。

那些年，高洪波始終感到有愧于愛妻程衛。他倆是中學同學，青梅竹馬，后來高洪波進了專業隊、程衛在中國人民大學讀書后才確定戀愛關系。為了高洪波能專心踢球，程衛直到成了大姑娘才結婚，懷孕時，正值高洪波為“十二分鐘跑”玩命練，無法分身照顧自己，由于勞累，程衛患上了甲亢。高洪波不能再眼看妻子病情加重，他想帶妻子一起去新加坡，讓她有個安逸的休息環境。

但是，高洪波最終未能走成，北京國安隊為了挽留他，把他的住房調到市內，北京球迷的真情更是讓他盛情難卻。

1996年聯賽結束，高洪波仍以六個入球列國安隊員進球數之首。當年在“國安之星”評選中又名列第一。

1997年，在上海申花隊失意的徐根寶，南下執教甲B球隊廣州松日隊。高洪波應恩師之邀，以當年球員轉會表上“標王”的身份來到松日，為恩師效力。

這一次，北京球迷以平靜的心態接受了高洪波轉會的事實:“徐根寶把他培養出來，像干爹一樣待他，他當然要幫干爹一把。”

高洪波在恩師手下征戰甲B聯賽，不僅為松日隊重返甲A立下頭功，而且以十八個進球獲當年甲B聯賽“最佳射手”，又一次驗證了“綠茵殺手”的功夫。

1997年，戚務生統兵國家隊，備戰世界杯外圍賽，將在甲B聯賽中狀態頗好的“老將”高洪波召入隊中。

這是高洪波第四次踏進國家隊大門，三十一歲的他，已沒有四五年前為國效力的激情，況且也不是隊里的主力，只在預選賽小組賽主場對越南隊的比賽中披掛上陣。這是他最后一次身披國足戰袍出現在賽場上。

1998年年初，高洪波正式掛靴，結束了他十六年的足球運動員生涯。

執教球隊忙

像大多數球員退役后轉執教鞭一樣，高洪波也選擇了當教練員。

由于他在廣州松日隊的出色表現，1999年被松日俱樂部聘為主教練。這是他第一次擔任國內一線球隊的主帥，也是甲A聯賽歷史上最年輕的少帥(三十三歲)。

當年聯賽上半程，廣州媒體一度喊出了“松日奪冠”的口號。但后來由于松日集團停止“輸血”，半個賽季后，高洪波選擇了離開，遠赴歐洲自費深造。

歐洲學習時間不長，但高洪波受益匪淺，2000年回國后即被任命為中國少年足球隊主教練。

當年，他舉旗的國少隊參加亞洲少年錦標賽，在小組賽里淘汰了韓國少年隊，結束了中國男足各級國家隊“逢韓不勝”的歷史。

2001年，徐根寶掛帥上海中遠隊，同時邀愛徒高洪波任助理教練。師徒倆以教練的身份，聯手將上海中遠隊從甲B帶進甲A。

2003年，荷蘭人阿里·漢出任中國足球隊的主教練，高洪波通過競聘進入國家隊教練組。這是高洪波第一次擔任國家隊助理教練，本應好好輔佐主帥一顯身手，無奈與阿里·漢意見不一，在2004年世界杯外圍賽小組賽對科威特隊的比賽后即主動離隊。

離開國家隊后的高洪波，曾先后到中甲球隊廈門藍獅(率隊獲當年的中甲季軍;次年中甲奪冠，成功沖超)、中超球隊長春亞泰隊做主教練(當年即率隊獲得中超聯賽冠軍)。

2009年5月，他開始出任中國男子足球隊主教練一職，開始了備戰2011年亞洲杯、2014年世界杯的征程。

結束語

2010年3月2日，就在高洪波指揮中國男足在東亞四強賽上打敗韓國隊、獲東亞四強賽冠軍半個月后，中國足協新任“掌門人”韋迪在接受媒體采訪時鄭重表示: 中國男足2014年要打進巴西世界杯!五年內重返亞洲一流行列，并強調，中國男足重新打入世界杯之時，就是中國提出申辦世界杯之際!這是中國足協領導人第一次將中國足球打進世界杯與中國申辦世界杯相提并論，其意義不言而喻。

高洪波肩上的擔子從來沒有這樣沉重過，他在中國男足主教練的崗位上已經沒有退路了。■

(本文參考了金汕著《這個該死的足球》和黑河著《悲壯的沖擊》有關章節，在此一并致謝!)

(責任編輯/穆安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