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季陶赴甘孜祭奠班禪始末

據有關知情人透露和檔案史料記載，戴季陶曾護送班禪回藏，后因班禪圓寂，他又毛遂自薦，搶到一個赴甘孜祭奠班禪的美差。這其中發生了什么?話得從頭說起。

班禪回藏卻于玉樹圓寂

1934年，國民政府任命九世班禪為“西陲宣化使”，同時成立了宣化使公署。并按前朝舊例，冊封九世班禪為“護國宣化圓覺大師”。長期居于內地的班禪，獲封大喜，歸心似箭，希望早日回到西藏。九世班禪按照國民黨正規軍的編制和裝備，組建了一支200多人的警衛大隊，做好了返藏的準備工作。后由于戰亂，暫時推遲了返藏時間。1937年，九世班禪終于組成了返藏“班禪行轅”，國民黨中央特派了“護送專使”，并從憲兵部隊挑選了100多名官兵組成了武裝護送儀仗隊。班禪一行隨即離京，取道青海回拉薩。

然而這一消息傳到達賴耳中，立即電告國民政府，提出“只允許班禪及少數幾個隨從入藏”的條件。國民黨中央一方面回電達賴，要達賴不要多慮，儀仗隊僅是出于班禪路上安全的需要，別無他意，只要班禪一回到日喀則，儀仗隊就馬上返回;另一方面致電班禪和專使，武裝護送班禪回藏的原則不變，繼續西進。

可班禪一行剛至青海囊謙時，就受到達賴勢力阻攔，不得已，只好返回玉樹。不料班禪一行在玉樹時，爆發了震驚中外的“七七”事變，已遷都重慶的國民黨中央基于多種顧慮，電令“班禪行轅”在玉樹待命，這一待就是半年，班禪不幸在此期間因病而圓寂了。

其時青海是匪軍馬步芳的天下，玉樹駐扎著馬步芳弟弟馬步青的一個旅。這個馬步青以貪婪成性、心狠手辣而著稱。班禪堪布會議廳怕所攜帶的上萬條槍支和大量彈藥會引起馬步青的注意，決定火速離開玉樹。可又往哪里去呢?正在“班禪行轅”進退兩難之時，劉文輝派人到玉樹迎接班禪一行到康定居住，這樣進可以繼續返藏，退則能撤回重慶。班禪堪布會議廳將這一決定電告重慶，獲得同意。不久，班禪的遺體從玉樹轉移到了甘孜縣城。

毛遂自薦實為瘋狂斂財

九世班禪圓寂的消息傳出，朝野震驚。每個著眼民族利益的人對此都表示了極大的關注。為順應民心與穩定班禪集團，國民黨中央決定派一位中央大員，作為特使前往甘孜，祭奠九世班禪。

經過挑選，蔣介石親自圈定，其特使為蒙藏委員會委員長吳忠信，孰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時任考試院院長的戴季陶跳了出來，說他是佛門弟子，曾送班禪歸藏，并拜班禪為師，因此非他莫屬、義不容辭。人們都知道戴季陶是國民黨元老、中央常委，又主持邊務決策工作多年，加之又是蔣介石的謀士，他有此意誰敢公開持異議呢?吳忠信只能眼巴巴地看著戴季陶把這個有名有利的肥差搶走了，是敢怒而不敢言呀。但吳的手下對此非常不滿，四處大罵戴季陶倚老賣老，說他是個“活鬼”，平時自稱是孔孟的弟子，在老蔣面前又說是基督的信徒，現在竟說是佛門之人，說白了就是要趁機大撈一把。果然戴季陶出手不凡，令手下人打了一個50萬開支的預算呈報財政部。財政部接到這個預算甚感為難，不好照批，遂呈報給蔣介石。蔣介石一看，也覺得戴的手伸得太長了，心也未免太黑了。便在上面批了“國庫空虛，一切從簡”8個字，讓財政部只批了30萬。按說這30萬也是綽綽有余，但戴季陶卻嫌批少了，向政府發難，拖著遲遲不去領。最后還是宋子文給了他一個臺階，對他說:“如若不敷，再行追加。”戴季陶這才給個笑臉。

戴季陶組成了一個“國民政府考試院院長行轅赴甘孜致祭機構”。人員組成包括總參贊1名(原二十四軍副軍長向傳義)，秘書長1名(考試院秘書長許崇灝)，衛隊長1名(考試院警衛隊隊長韓樹森)。另外，又從國民黨中央各部門抽調了30名作為行轅辦事機構的人員。1938年6月，戴季陶率“院長行轅”全體人馬，加上專程到重慶迎接“班禪行轅”的秘書長劉家駒，從重慶啟程，乘著多輛小車，一路浩浩蕩蕩，到了成都。

西康省建省委員會委員長、二十四軍軍長劉文輝專程趕到成都款待戴季陶。劉還派了一個連的兵力沿途護送、辦理食宿諸事，還電令雅安至康定沿途城鎮的文武官員，盡力做好歡迎、接待、保衛工作。

早想擺擺架子、耍耍威風的戴季陶，在劉文輝這樣的安排下更是錦上添花。

西康屬貧瘠之地，山高坡陡，交通不便，境內沒有一條公路，往來行走全靠人畜代步，基本處于與外世隔絕的封閉或半封閉狀態。進入西康地界即將抵達雅安時，車輛無法前行。戴季陶就改乘四人大轎，其后是總參贊和秘書長大轎，中級官員坐滑竿，一般官員騎馬。最前面一人舉一面“國民政府考試院院長行轅”的大旗，熠熠生輝，接下來是騎高頭大馬、全副武裝的50名憲兵儀仗隊開路。3頂大轎之后，則是50名穿青呢制服、腰掛手槍長劍的警衛隊，真比昔日的皇帝還要威風。

戴季陶還是那個怪習慣，只要一坐轎，就穿著天藍色團花綾緞長袍，外面罩黑色團花對襟領架，頭戴童子軍船型帽，在轎子里正襟危坐，神氣十足。這對沿途城鎮那些組織來歡迎他的機關職員、各界人士、中小學生來說，根本不知轎中所坐何許人。那些從未見過世面的老百姓，更是一個稀奇。見了這幫人馬和坐轎子里那個身穿奇裝異服、古里古怪的人，還以為是哪個地方在辦神會，一個個都雙手合起做喇叭樣，大聲驚呼:“快來看，菩薩來啦!”戴季陶聽在耳中自覺洋洋得意。

隊伍離開雅安向康定行進的途中，有些深受壓迫和剝削、含不白之冤的老百姓以為是清朝的欽差大臣來了，機不可失，有人學著戲臺上的做法，雙手高舉狀子，跪在路正中攔轎，喊冤:“欽差大人，冤枉啊!”而戴卻仍穩坐轎中，半閉雙目，令隨員把狀子接了，當晚上狀子轉給他時，他卻冷笑道:“一律轉西康建委會處理吧。”老百姓哪曾知道戴季陶這是玩猴把戲。

這次出行一共雇了100多個勞力，他們多數是鴉片患者，一日三餐飯可以不吃，煙少不得一頓。早上要過足癮才上路，中午要先進煙館才進飯館，晚上更是要大肆吞云吐霧，否則無法上路。

那時，西康尚未正式建省，劉文輝的軍費開支有很大一部分要靠煙稅解決，西康的煙禍如洪水猛獸，遍地煙花，處處煙館。國民黨中央三令五申禁煙，但西康天高皇帝遠，劉文輝不禁，誰管得了?劉知道戴季陶也是主張堅決禁煙的，為了免礙觀瞻，早已電令沿途城鎮各煙館暫停營業。沒想到這一舉動，可給戴出了難題，因為力夫們走遍街都找不到煙館過癮。煙癮發了，呵欠連天、一身冷汗、腳癱手軟，自己都站不起來，哪還有力氣抬轎子和滑竿。本來威風八面的“院長行轅”，每天走不了多遠就變成潰不成軍的垮桿隊伍了。秘書長許崇灝一打聽，才知其內情。為不誤行程，趕快請示戴季陶，問他怎么辦?戴只好找劉文輝商量，要他通融一下。劉文輝說，院長看著辦吧。乘著這個東風，將所有煙館一律開門，以滿足力夫們的需求。最具諷刺意味的是，當“院長行轅”一行來到時，老遠就聽見有人沿街打鑼叫喊:“院長有令，各煙館照舊開門!”

過了瀘定，進入藏區，人煙稀少，力夫們吃煙又成問題了。“行轅”當機立斷，先由總務部墊上一筆錢買幾百兩大煙供轎夫們路上抽用。

在禁煙問題上一向大唱高調的戴季陶院長，曾說過鴉片“傷國害民”，應“堅決禁絕”，“敢于違反中央禁令，種、售、運、吸者必須嚴懲”等言語，此時面對眼前具體的現實問題，也只有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裝聾作啞了。

“院長行轅”一行離開康定，所過村落、山寨都用歡迎活佛的儀式歡迎戴季陶，舉著松柏火把，彎腰恭迎。戴季陶擺出一副體察黎民的樣子，叫隨員發“賞錢”，以示中央德政，土司、頭人、喇嘛發金銀錠不等，老年人和小孩每人2元，年輕人每人1元。經辦人明白，發“賞錢”沒有名冊，隨抓隨發，大有油水可撈。衛隊長韓樹森眼珠子一轉，自告奮勇做起了發“賞錢”的差事，“行轅”到達甘孜時，韓虛報了1萬多元，私下買了黃金、藥材、鴉片，裝箱后一律貼上“院長行轅”的封條，順利運回重慶，借戴院長之威發了一筆橫財。真是院長撈大錢，隨員撈小錢。

“烏拉”是清政府在藏族地區推行的一種奴役、壓榨窮苦人的制度，根據這種制度南來北往的漢人、政府的大小官吏都可以通知土司、頭人派遣人畜無償地為其馱運人員和行李。到了民國，藏、漢許多人都呼吁廢除這種制度。戴季陶主持邊務決策多年，也是贊成取消這種制度的人之一。這次甘孜之行，為了取大財，他一反常態，在上面大書道:“支派烏拉，沿襲舊制，不得變動。”

6月30日，戴季陶一行到達甘孜。劉文輝二十四軍駐甘孜的團長、甘孜縣縣長、護送班禪的專使以及社會各界名流、駐軍、群眾等大老遠趕到距縣城15公里的地方迎接“院長行轅”。戴季陶一行在鞭炮聲和喇嘛大號聲中威風凜凜地入城了，遂將致祭班禪的儀式定在7月2日。這天，上午9時許，戴季陶身佩金花勛帶，率全體致祭官員來到香根寺大經堂。“行轅”參加致祭的人一律身著青緞團花馬褂、藍花緞長袍。戴季陶為主祭，向傳義、許崇灝、劉家駒等為陪祭，甘孜的軍政要員及香根寺喇嘛等均參與祭禮，共計400多人。按戴季陶事先的安排，祭禮一律按清朝的禮儀進行，莊重肅穆。國民政府的致祭禮品有鍍金的青獅白象一對、紫黃二色花緞20匹、邊茶200包等。致祭畢，戴季陶給土司、頭人各發金銀錠不等的賞賜，寺外民眾約2000多人也予以藏洋1元的賞賜，以籠絡民心。

得意而歸不料惹怒老蔣

在致祭班禪儀式之后，戴季陶又代表蔣介石對班禪堪布會議廳的主要官員作了“垂訓”，并單獨接見了“班禪行轅”的幾個上層官員和活佛。在會見中，“班禪行轅”的官員和活佛向戴季陶提出了請求國民政府把康北幾縣劃歸“班禪行轅”管轄的要求，要他決斷。

原來，“班禪行轅”一入西康就與劉文輝失去了賓主之歡。當初劉文輝派人到玉樹迎接“班禪行轅”入康，是想通過“班禪行轅”體現“維護佛教”，進而達到他穩定西康、籌劃藏事的政治目的。沒想到派去的人在路上妄言“班禪行轅”一到康定就要交出全部武器。“班禪行轅”一行人到了甘孜后，見甘孜是交通要道和商貿中心，喇嘛寺也金碧輝煌、富麗堂皇，便駐蹕不前，樂不思藏了。更因他們在西康受到了百姓崇敬，而西康政局一直不穩，即產生了要在甘孜建立特殊區域，割據一方的念頭。戴季陶身為國民黨中央要員，在蔣介石面前又有特殊地位，聽了“班禪行轅”上層人物的這番話，態度模棱兩可，答復含含糊糊。因為他知道蔣介石與劉文輝長期不合，更加堅定了“班禪行轅”割據的決心。致使次年就發生了“班禪行轅”聯通當地土司、頭人的武裝與劉文輝的二十四軍兵戎相見的“甘孜事變”，這是戴季陶此次西行鑄成的一個大錯。

戴季陶一行回到重慶，受到眾多中央大員的歡迎和慰勞。在任何場合，他都吹噓他的甘孜之行，此行意義是多么重大，一路上又是多么艱辛，收獲又是多么大。當然，有一種收獲他是絕對不會向外人透露的，那就是此行的30萬國家資金僅用了17萬左右，剩下的全部進了他的腰包。加上班禪的官員、活佛、藏族土司等奉獻的禮品，大約也有三四萬。知情者無不憤慨，更令戴的隨員氣憤的是，列入預算的隨員差旅費他竟一分未支，全部被他一人獨吞了。戴季陶倒振振有詞:“大家的食宿都有人招待，為啥還要給出差費，這不是有意給我發難嗎?”

戴季陶認錢不認人，還有許多例證。他們一行到乾寧時，有個“八美農牧場”的場長騎馬走了幾十里路來拜謁他。此人自稱與戴是同鄉(戴的老家在浙江吳興)，到美國留過學，人很年輕。他先遞了張名片給戴的隨員，上面寫著:美國某大學畢業、西康建委會農牧技術員、八美實驗農牧場場長，另外還有一行字:浙江湖州。隨員一看是戴院長的浙江老鄉，即通報進去。哪知戴根本不買賬。原來這位年輕的場長顯然不諳官場的應酬之道，他一見戴季陶的面便匯報起他的工作來。他說到他的成績，說他制造了一種能提高牛奶中撮黃油的“黃油分離器”，深受藏民歡迎，并希望戴季陶幫助他引進荷蘭牛來代替黃牛改良西康奶牛，提高產乳能力，引進澳洲羊以改良西康綿羊……說者是滿腔熱情，津津有味，陶醉于自己的藍圖之中，聽者卻早已是越聽越不耐煩了。戴季陶突然打斷對方的話:“你讀過美國某某博士的論文嗎?”年輕場長老老實實回答:“沒有。”戴又問:“日本某某寫了一本書，說西康綿羊是世界上最好的，你看過嗎?”年輕場長沒料到戴在故意挑剔，又如實回答:“也沒有。”戴頓時勃然大怒，猛的拍了一下桌子，起身大罵:“你說你是學畜牧的，連這些書都沒看過，還跟我談什么改良!中國的事就壞在你們這些專家的手里!”罵畢，叫人來把這位天真的年輕場長轟走了。事后被蔣介石知道了，大罵戴季陶不是東西。

身邊總備有文房四寶，這是戴季陶的習慣，因為他極喜隨處寫字題詞，以沽名釣譽。此次，又為炫耀他的書法提供了一個絕好的機會。在雅安、康定、甘孜，機關團體、寺廟、學校，處處都留下了他的墨跡。但所寫的內容都是些老一套，不外是些“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忠孝仁愛信義和平”、“政治全康”之類的陳詞濫調。甚至連他的隨員及奉命接待他的人，只要恭維他的字寫得好，他也要用上好宣紙寫上一幅相贈。

“院長行轅”離開康定繼續西行，一過折多山就進入了高山草地。到甘孜還有10多天的行程，因人煙稀少，有時宿喇嘛寺，有時扎篷露宿。戴季陶的露宿是很講排場的。營地中央是戴的“訪康經過大元帥”的大營帳，大營帳四周是幾十個尖頂帳篷。每當帳篷一搭好，就把那面“國民政府考試院院長行轅”的大旗豎在營門口，營門兩邊掛著他親手寫的“忠孝仁愛，信義和平”的大布幅，門里、門外兩邊排列著全副武裝的憲兵。在荒涼的草原上，凸現這個場面，真是壯觀無比。難怪初次露宿時，戴季陶對自己精心設計的杰作很是滿意，他特地叫韓樹森在營門口給他拍了許多不同角度的照片，準備帶回重慶向蔣介石炫耀一番。

可他做夢也未想到，他的西藏之行早被重慶安插的耳目將他的一言一行，全部提供給老蔣了。自此后，蔣介石對他失去了信任，為他后來自殺埋下了禍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