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翁詩集》編年辦法

[摘 要] 李漁的詩歌保存較為完好，且真實地記錄了他一生的交游經歷。通過其詩歌內容與人生 經歷的相互參證，《笠翁詩集》的編年可以采用先分時間段，再確定該段已定的參照點，由 已定到未定的大致辦法。對于某一類數量較少的詩歌，在很難以其內容確定時間的情況下， 另 編為一編。

[關鍵詞]笠翁詩集;版本;編年辦法

[中圖分類號]I207.22[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5-6041(2010)03-0013-04

1 引 言

李漁的詩歌，其在世之時就有刊刻。已失傳的《齠齡集》是李漁少時的詩集，后又相繼刊刻 了《笠翁一家言初集》(以下簡稱《初集》)和《笠翁一家言二集》(以下簡稱《二集》) 。康 熙十七年，翼圣堂將“初集”“二集”合編為《笠翁一家言全集》，詩歌分七卷收錄。此后 的本子都是全集本，基本沒有單行本出現，詩集的常見題名為《笠翁詩集》。現廣西壯族自 治區 圖書館、中國國家圖書館、南京圖書館、北京大學圖書館等均收藏有李漁作品全集，其中廣 西壯族自治區圖書館古籍庫藏本情況如下:1)《笠翁詩集》，3卷，芥子園，線裝，叢編項 : 《笠翁一家言全集》16卷。(注:館藏缺4卷，即卷7、10、11、13這4冊，詩集為第5-7卷， 即缺第7 卷)。2)《笠翁詩集》，3卷，上海會文堂，線裝，叢編項:《笠翁一家言全集》12冊。這 2個版 本可以在校注過程中用來參校。

由浙江古籍出版社1991年整理、1992年補修的《李漁全集》，將《笠翁詩集》收歸在第2卷 ，其又分3卷，有詩約1 100首。校點者“以康熙翼圣堂本刻本(《初集》《二集》)為 主校，以民國會文堂石印本為參校，以雍正八年芥子園刊本為底本，雍正世德堂本即用芥子 園本為 原版”，^[1]為迄今整理李漁詩集最好的本子。本論文以此為底本。另外，《初集 》是李漁詩集的原刻本，可以根據《初集》來判斷若干詩歌的寫作時間。故宮 博物館所藏的《初集》版本難于一見，但海南出版社2003年出版的《故宮珍本叢刊》第587 冊收入此本，此書的編者將書題改為《笠翁一家言文集》，現查廣西壯族自治區圖書館有此 版本，可作主要校本進行編年。

2 《笠翁詩集》編年

現存李漁的近1 100首詩歌中，絕句、律詩及古詩等諸體兼備。數量眾多的詩歌詳盡地 記錄了 李漁多樣化的人生經歷和豐富的生活體驗。歷來研究李漁生平、思想、創作成就的學者，也 無不從其詩歌入手獲得對李漁更真實的認識。李漁的詩歌，誕生于豐富多變的人生經歷之中 ，我們極有可能沿著李漁一生搬遷和游歷的這條大主線，同時綜合后人研究其生平和交游的 各種成果來解讀他的詩歌，并對其編年。

有關李漁年譜以及其生平交游的研究給我們對《笠翁詩集》的編年提供了很大的幫助。浙江 古籍出版社出版的 《李漁全集》第19卷收錄有《李漁年譜》《李漁交游考》和《李漁研究資料選輯》，參考意 義甚大。單錦珩先生的《李漁年譜》在參閱各種李漁年譜的基礎之上，糾正了一些訛誤， 詳盡地對李漁的一生進行了考察^[2]。他所撰的《李漁交游考》則收錄了李漁生 平所交的各類人士，并對他們的生平進行了考證。類似的著述，還有沈新林的《李漁評 傳》、俞為民 的《李漁評傳》等。

2.1 《笠翁詩集》編年的大致構想

朱東潤曾認為，“編年的時候有兩種情況:要么將原集的順序全部打亂，探討每篇作品的創 作時間，重新全編;要么了解原集的規律，求得每個段落的安排順序，再摸清偶然發生的特 殊情況”。^{[3]35對于李漁的詩歌，采用后者更有利于編年工作的進行。}

首先，由于李漁的特殊經歷，對其人生游歷的抒寫構成了他詩歌極重要的一個部分，詩歌自 然而然地顯現出一條較明晰的事件、時間線索。其次，原《笠翁詩集》分卷編排的本身就有 規律可循。李漁是個出版家，生前注重自己作品的刊刻和出版。《續刻梧桐詩》小序: “此予總角時作……茲記憶數編，列于簡首，以示編年之意”，可見《笠翁詩集》在一定程 度上是編過年的。雖然詩集編年不嚴謹，如:五律《辛卯元日》作于順治八年，卻 把作于崇禎十五年的《壬午除夕》置于其前。但整體上創作的時間段還是比較清楚。李漁詩 歌原集，分3卷7種體裁，每種體裁是按寫作時間的先后來編排的，大都可以按青年——中年 ——晚年的時間段來劃分。再者，李漁詩歌分為《初集》《二集》，后來才合為《笠翁一家 言全集》出版。這給編年工作一個啟示:可依據《初集》或者《二集》的原集，確定其刊刻 時間以及它所收錄詩歌的年限。黃強認為:《初集》先刻于《二集》，所收李漁詩文最晚作 于康熙十二年夏(他第二次入京以前);《二集》則“一直到康熙十七年戊午才準備序刻” ^[4]。沈新林認為“《初集》輯成于喬姬亡故之后的康熙十二年，后由芥子園書鋪 梓行。《 二集》輯成時間當在李漁晚年，兩集合并則在李漁身后”^[5]。由此，根據《 初集》(原刻本)就可大致認為:凡見于此集的詩歌約作于康熙十二年夏李漁入都之前。( 當然也不排除因錯編或漏編等原因，將以前的詩歌編入《二集》中的，但數量極少。)

2.2 以五古的編排來檢驗編年構想

據上所述，我們先以《笠翁詩集》第1卷之五言古詩為例進行初步編年。此卷共收錄五古56 首 ，數量雖不多，但詩歌的時間線索仍然較為明晰，大致可以分為以下幾個寫時間段。

2.2.1 李漁在江蘇如皋時(24歲前)。首篇《續刻梧桐詩》，小序言“此予總角時作……茲 記憶數篇，列于簡首”。接下來幾首《交友箴》《問病答》等都是崇禎三年李漁20歲蘭溪 疫病流行、李漁和妻女都受傳染時作(李漁另有五絕《病疫》、五律《內子病》可證此)。 《古從軍行》等亦為較早所作的詩歌。

2.2.2 浙江金華、蘭溪時期(李漁25—39歲)。《甲申紀亂》作于明崇禎十七年，時 李漁34歲，在浙江金華避亂。此前的《為周姬題扇贈鮑九》《立秋夜》則可能作 于戰亂來臨之前，而《安貧述二首》流露出棄功名、隱田園的思想，顯然作于戰亂來臨之后 。這也可以依據詩歌內容來判斷，《安貧述》其一有“為農不披蓑，田間有高樹”“山田懶 不耕，軍行踏成路”等語。《甲申紀亂》之后的《贈郭去疑》《胡上舍以金贈我報之以言》 《送董云客歸金陵》《戲贈曹冠五》《有懷葉鍊師》《贈杜翁》，詩題中的人名在單錦珩交 游考中均不詳。李漁自謂“甲申、乙酉之變，予雖避兵山中，然亦有時入郭”^[6]。他當時 還 有交游活動(參見李漁早期其他體裁的詩歌)，這些詩歌都是贈答之作，大概就作于此時。 另外，《閑情偶寄#8226;種植部#8226;木本#8226;海棠》:“吾鄉杜姓者，其家海棠絕勝，予歲歲縱覽， 未嘗或遺”。可能即“杜翁”。李漁約于順治七年(時李漁40歲)左右移家杭州，與李漁的 搬遷路線及時間皆吻合。

2.2.3 居杭期間。順治七年左右李漁移家杭州，“賣賦以糊其口”^[7]，《向慧遠 寺僧借幾案筆墨謄詩》《西溪探梅同諸游侶六首》約作于這個時期。

2.2.4 遷居金陵。康熙元年前后，李漁舉家遷往金陵。期間，李漁經常外出交游，且路途 較遠，創作的詩歌劇增。《懷阿倩沈因伯暨吾女淑昭 時代予司家政》中的沈因伯大約于順 治十八年(公元1661年)左右入贅于李家，李漁約康熙元年(公元1662年)遷往金陵，時間 吻合。反映在五古中外出交游情況的有:1)康熙十年李漁游蘇州，有七絕《端陽前五日， 尤展成、余澹心、宋澹仙諸子集姑蘇寓中，觀小鬟演劇。澹心首倡八絕，依韻和之》等紀事 ，其中第6首小序云“是夕演《明珠煎茶》一折，未及終曲而曉”，因此五古《予改<琵琶> 、<明珠>、<南西廂>諸舊劇……》也當作于這個時間段。2)康熙十一年游楚，從《漢陽樹 》至《三山夾阻風二首》11首，詩歌中的地名、人名皆透露出李漁游楚的信息，如五古《閏 七夕》。3)康熙十二年夏入都，《壽馮易齋相國》《阿倩沈因伯寄詩文入都》《金臺 高會，詩作公宴體，李湘北太史席上作》3首，考察其地名、人名等當作于李漁入都時，且 這3 首詩不見于《初集》，當作于康熙十二年夏李漁第二次入都時^[8]。

2.2.5 晚居杭州期間。五古中從《白頭花燭詩》至《阿倩沈因伯四十初度，時伴予客苕川， 是日初至》作于康熙十六年李漁游湖州期間。 《壽馮易齋相國》后的詩歌均不見于《初集》，可初步定其作于康熙十二年夏李漁入都之后 ，當 然也 不排除因為各種原因收錄時出現例外。有《語虔州兵士》1首，根據詩中提到的地名以及內 容，應該是作于康熙七年李漁游粵經江西時;置于五古末尾的《題甘石橋王孫園內假山》， 查“甘石橋”在北京，此詩當是康熙十二年李漁第二次游京師時所作。

可見，對數量不多的五古進行編排，先將其人生經歷劃分時間段，再在每個時間段內尋求詩 歌具體的時間關系，這種方法是可行的。李漁詩歌的其他各種體裁，除六言詩因數量太少、 據內容無從考證其寫作時間外，大致都符合此規律。

2.3 《笠翁詩集》的編年辦法

2.3.1 《笠翁詩集》原來的分體裁編排，基本是按寫作時間先后來進行的。這里所說的“按 寫作時間先后”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時間先后，而是說詩集同一個時間段的詩歌往往會排 列在一起。

2.3.2 將詩歌按作者的經歷，先分為若干個創作階段，然后依創作時間逐年編排，每年之下 又大體按先后來編排。李漁一生不曾為官，因此沒有明確記載其活動的資料。 為了生計他常 年四處游歷，在家閑居得少出外游歷得多，可以準確把握的第一手材料較少。但在他的詩集 里，詩歌時間段之間的界限較清晰:李漁關于紀游、紀事、贈答的詩歌特別多，在內容上清 晰 地再現了他生活變遷、外出游歷的客觀事件，而其他詩歌的創作時間較模糊，只能大概確定 其 時間段。據此，逐年來編排比較困難，但可以先分時間大段，再根據他的經歷、按年代先后 來編排。在所編詩歌的每一年之下，簡要敘述笠翁這一年的交游情況，大致反應此年詩歌 的寫作背景和編排緣由。

2.3.3 具體編年時，我們先將寫作時間較確定的詩歌肯定下來，通過這些詩歌檢測原集編排 是否符合時間順序。如有例外，視其數量多少，如果不多，則以此為構架。李漁的詩歌能確 定其寫作時間的大致有以下幾種情況:1)詩歌本身直接寫明寫作時間的:李漁有寫紀年詩 的 習慣，如《丁卯元日試筆》《甲申避亂》《甲寅元日》等;另外一些詩歌的小序明確交代 了時間，如《召仙》前小序云:“辛亥之夏……”等。2)根據內容可以明確推斷其寫作年 代的 ，如《閏四月》一首根據記年法和李漁的游歷路線，約作于康熙六年(公元1667年)。3) 根據 其他資料可以確切推斷的，如施閏章(施愚山)康熙六年罷官回，因窮無路費， 把朋友送的一條船賣掉，曾作《賣船行》(收錄在《愚山詩文集中》)可推斷《賣船行》可 能作于康熙七年左右^[9]。4)根據詩歌內容如其中所描述的事情、所提到的地名和 人名等來 確定其寫作時間。如《婺城亂后感懷》約作于順治二年戰亂之后。5)李漁有將自己的詩歌 寫入傳奇或小說作品中的習慣，而李漁的戲劇、小說中的內容多以自身為原型，據此，可以 大致斷定這些詩歌的基本寫作時段。如七絕《采蓮歌十首》即在其小說《十二樓#8226;夏宜樓》 中錄有6首，并云“這六首絕句，名為《采蓮歌》，乃不肖兒時所作。共得十首，今去其四 ”，其中既云“兒時所作”，《十二樓》成書于順治十五年，那么這10首采蓮詩當作于李漁 早年。6)李漁詩集中同名不同體裁的，大多作于同一時期，如五律《贈瓢隱道人五七言各 一律》和七律《贈瓢隱道人》，五律《洪烈女詩》和七律《洪節婦詩》(烈女和節婦意思略 同)。編年時，也可以以此為線索推斷不同體裁前后詩歌的寫作時期。7)采納單錦珩先生 《李漁年譜》中所判斷的大部分詩歌的寫作年限，再綜合各家在少數詩歌上的不同看法作適 當調整。如單錦珩年譜中僅依據五律《都門報國寺海棠》“三春少并肩”句，則認為“詩作 于春季，即此番入京之作”，《都門報國寺松》則“不卜作于何時”^[8]，將這2首 詩均置于 康熙五年李漁入京時。王強認為《都門報國寺松》作于康熙五年、《都門報國寺海棠》作于 康熙十二年，李漁曾先后兩次入京^{[4]62。王強的說法證據較充實，編年時即采 納 此說。8) 依據一種說法可以確定詩歌的寫作年代，依據另一說法又會有其他結果，這就需要找第一手 的資料來佐證，并作出合理的推斷。}

2.3.4 由那些已定的詩歌來約縛其他不確定的詩歌。朱東潤先生在編年時說到“絕對肯定和 相對肯定的問題”，他認為“在兩篇絕對肯定的作品中間，有些作品的創作年份雖然無法指 實，但是既然編在中間，就可以相對肯定”。^{[3]40李漁的詩歌，其原集的時間線 索 已經較明 晰，對于一些從內容上無法明確其寫作時間的詩歌，可置于能確定的詩歌之間，則 : 1)如前后詩歌寫作年代較一致，則歸為同一時段所作;2)如前后詩歌寫作時間不一致，則 依據詩歌內容的相近程度來判定;3)如前后詩歌寫作時間不一致，且內容上相互都無明顯 關聯的，依照人們收錄的習慣，一般情況下認為和其前面的詩歌為同時所作。舉個例子來說 ，前面提到的《閏四月》作于康熙六年(公元1667年)，該詩前面有《春遲》《立夏》2首 ，《春遲》中有句云:“玉歷只因添閏月，金鞭故惜打春牛”，故當作于本年立春前后(公 元1667年2月4日立春);另外這一年在5月5日也即農歷的第一個4月13日立夏，三首詩所反 映的時間線索很清楚，即立春前后——立夏——閏四月，可見三首詩均作于這一年。}

2.3.5 對于少數在寫作年代上有爭議的詩歌，均在此詩首注列出不同看法，并根據實際情況 采納其中一種說法。

2.3.6 關于六言詩，在給某位作家的詩歌進行編年的時候，一般力求能將其所有的詩歌都編 入集中，這樣才能更好地反映其整體的寫作風貌。但有時候，對于一些實在難以判斷其寫作 年限的詩歌，也可能將其統編入“未編年詩”一卷，如儲仲君所撰《劉長卿詩編年箋注》曾 在書前例言里 謂“作年無考者，稱未編年詩”。李漁的六言詩，數量太少(共九首)較難依據原集的排版 規律編排 ，同時據內容也不能確切地考證其寫作時間，所以將其編入“未編年詩”一卷。但是， 也因為其數量少，獨獨將其撇開似乎沒有必要;細細分析，它卻也存在編年的可能:1)這 九首六言詩分別為《山家二首》《垂綸三首》《山行二首》《暑夜招同輩小飲》《釀酒》， 內容都為閑居紀事，這與李漁蘭溪隱居期間的詩歌內容最為切近;2)六言詩在李漁的詩 集中僅此九首，相對其他體裁詩歌的數量來說是微乎其微;而且六言詩歷來不太流行，因而 極有可能是李漁閑居鄉間之時對這種詩體的一種嘗試。據此，可將其統編入順治初李漁隱居 蘭溪時所作的詩歌中。

[參考文獻]

[1] 李 漁.李漁全集#8226;第二卷#8226;笠翁一家言詩詞集#8226;點校說明[M]. 杭州:浙江古籍出 版社，1991:142.

[2] 李 漁.李漁全集#8226;第十九卷#8226;笠翁一家言詩詞集#8226;編輯說明[M]. 杭州:浙江古籍 出版社，1991:87.

[3] 朱東潤.梅堯臣集編年校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4—5.

[4] 王 強.笠翁一家言初集考述[J]. 文獻季刊，2006(4):55.

[5] 沈新林.李漁評傳[M]. 南京: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98:101.

[6] 李 漁(著)，劉 仁(譯注).閑情偶寄#8226;飲饌部#8226;肉食第三#8226;鱉[M]. 北京:中國紡 織出版社，2007:411.

[7] 黃鶴山農. 笠翁十種曲#8226;玉搔頭序[A].李 漁.笠翁十種曲.藻文堂， 清(1644—19 11):28.

[8] 單錦珩.李漁年譜[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1:95.

[9] 俞為民.李漁年譜[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4:255.

[收稿時間]2009-12-23

[作者簡介] 高 山(1978—)，男，文學碩士，研究方向:詞匯學、文字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