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暢是我國杰出的婦女領袖,深受人們的敬重和愛戴。我有幸在她身邊工作,直接受到她的教誨和親切的關懷,對她有銘心刻骨的敬愛感激之情。下面,僅從一個小小的側面談談大姐對我的教育和影響。
蔡暢為人處事,講求從實際出發,注重實事求是,喜歡實實在在辦事。我剛調她身邊工作時,她就親切地和我談話,就工作中需要注意的事項一一囑咐,并提出幾點要求。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要我多接觸實際,要經常到婦聯機關去參加活動,多聯系群眾,注意收集群眾的意見要求,以幫助她了解情況,掌握動態,要求我反映情況要客觀,不要摻雜個人偏見,切忌只報喜不報憂,尤其是對她的批評意見更要如實匯報。以后我同她相處的日子多了,就感到她十分注意發揚黨實事求是的作風,不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工作人員,都是嚴格要求,言行一致。
“文革”初期的鎮定
十年動亂剛開始,“造反有理”的口號就響徹神州大地。誰起來造反,誰就是“革命派”。蔡暢身為全國婦聯主席,不可避免地受到造反派沖擊,1967年初就被造了反,奪了權,靠邊站了。我是個沒有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哪經過那種造反聲勢,一遇到群眾來造她的反,不免心慌意亂,疲于應付。在這種時候,她總是告誡我要沉住氣,不要和群眾對立。她冷靜地說:“群眾是響應毛主席的號召起來造反的,我長期領導婦聯工作,哪能沒有錯誤,應該歡迎造我的反。我自信自己一貫是忠于黨的事業的,黨是了解我的,那些上綱上線、無中生有之事,也沒有什么可怕,日后群眾總會分清是非,實事求是嘛。”她又鼓勵我說:“遇事要沉著鎮定,多觀察多思考。”盡管我對當時許多反常事態迷惑不解,但是她這種冷靜、鎮定、實事求是對待群眾的態度,讓我受到了教育,使我也鎮定起來。
“文革”初期,蔡暢出于對毛澤東和黨中央的無限忠誠,在領導婦聯機關運動時,自然也執行了那一套“左”的路線、方針、政策,不可避免地說過錯話,做過錯事,在一定程度上傷害了一些同志。后來,群眾起來造反時,在大字報上提出許多意見。我遵照她的要求,逐一記下來如實向她匯報。當然,這些意見中,有很多是善意的、正確的,但也不乏捕風捉影、惡意攻擊的,她都平心靜氣地聽著。經過一段時間的回顧反思,1967年8月,蔡暢向婦聯機關全體同志作了檢討,向受傷害的同志賠禮道歉,并承擔了領導責任。盡管當時極“左”路線正統轄全黨,“左”的思想禁錮著人們的頭腦,蔡暢當時的認識還有局限性,不可能沖出這個禁區,作出更切合客觀實際的檢查。但是,她這種不隱諱自己的錯誤,勇于責己的自我批評精神,不也是極其難能可貴的革命品質嗎?我不禁想起,1959年蔡暢領導婦聯機關在反右傾運動中,曾錯誤地把書記處書記曹冠群劃為右傾機會主義分子,使她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幾年以后,也是蔡暢親自召開大會,公開向曹冠群賠禮道歉,擔起了領導責任,以后對她在政治上就恢復了信任,放手使用。
蔡暢身上這種氣度和坦蕩的胸懷,實事求是的作風,貫穿在她的一切言行中。當時,社會上對毛澤東的個人崇拜達到狂熱地步,我們有些工作人員也受到影響,熱衷于購買毛主席像章,辦公室里到處張貼毛主席語錄、畫像,搞所謂“活學活用”。蔡暢盡管十分崇敬毛澤東,但從一開始她就對這套形式主義的做法非常反感,看到我們頭腦“發熱”,常給我們“潑冷水”、“降溫”。在黨支部會上,她不止一次地制止我們這種錯誤做法,反復地說:“這種表面上轟轟烈烈、口號式叫喊的做法,實際是把對毛主席的感情庸俗化了,這哪是真正的擁護毛主席呢?我們需要的是提倡認真學習毛主席著作,領會其精神實質,學習毛主席如何運用馬列主義的立場、觀點解決問題,處理事情,才能提高我們的思想、理論水平,提高辦事能力。當然這是要動點腦筋用點功的。”過了幾年,毛澤東在和美國記者斯諾的談話中,批判了林彪搞的“四個偉大”的口號,批判對他個人崇拜搞得太過分、形式主義。回想起當年蔡暢鮮明的態度,由衷地敬佩她敏銳的洞察力和實事求是的精神。
認真負責實事求是
在那懷疑一切的歲月里,叛徒、特務、假黨員的帽子滿天飛,幾乎每個人的歷史都被從檔案中翻騰出來重新審查,搞得草木皆兵。那陣子,蔡暢接待過許多來向她進行調查的“紅衛兵”、“專案組”,收到過大量的函調信件,幾乎都是調查一些同志的政治歷史問題。她十分嚴肅認真,本著對同志負責和實事求是的精神,給對方回復,幫助對方搞清事實。對于那些來意不善、無中生有、強詞奪理的,就嚴詞駁斥,旗幟鮮明。有一次,有個“專案組”來向她調查張鼎丞已故夫人范樂春的問題,誣陷她是叛徒,誣陷張鼎丞包庇叛徒,又無理指責前幾年《中國婦女》雜志發表的一篇歌頌范樂春革命事跡的文章,是所謂“為叛徒唱贊歌”、“為張鼎丞吹捧叛徒開綠燈”。范樂春在20世紀30年代是中央蘇區一位女縣長,她英勇剛強,不畏強暴,屢次帶領群眾和敵人斗爭,后來不幸因病過早去世。蔡暢曾和范樂春有過接觸,很贊揚范樂春的革命精神,也為黨失去了一位優秀的女干部而痛惜,同樣對張鼎丞也很了解。如今,蔡暢聽到這一派胡言禁不住怒火中燒,她看穿對方的真正企圖是給張鼎丞栽臟,制造揪斗他的罪名,就義正詞嚴地指出:范樂春為革命出生入死,她是黨的好女兒,張鼎丞有這樣出色的妻子,是很光榮的。又說:“我過去是全國婦聯的領導人,《中國婦女》發表的歌頌范樂春的文章,是經過我同意的,難道提倡學習她的革命精神、優秀品質有什么錯?”這發自肺腑的鏗鏘有力的言詞,維護了革命者的聲譽,使對方無空可鉆,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還有一次,有幾個“紅衛兵”就第一次大革命時期共產黨員參加國民黨的問題,來向蔡暢調查。他們的問題是:“共產黨員為什么參加國民黨?這不是公開叛黨嗎?為什么不清除他們?”這些問題讓她啼笑皆非,她略作沉思后反問道:“我相信你們都是擁護毛主席的,但是在大革命時期,毛主席也參加過國民黨,你們知道嗎?”這一下把他們問住了。這位經歷過第一次大革命的老黨員,懷著滿腔熱情講起第一次國共合作的經過,指出當時黨指派一些共產黨員加入國民黨,是為了加強國民黨的領導力量,促其實施孫中山制定的聯俄、聯共、扶助農工三大政策。后來國民黨背叛革命,屠殺共產黨人,這些黨員就公開宣布脫離國民黨,他們的行動根本不違反黨的綱領和黨紀。蔡暢說:“當時我們黨內有幾位領導人,還擔任過國民黨領導機關的負責工作哩。如李大釗是國民黨的中央執委,毛主席是候補執委,周總理是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我也在黨的指派下加入過國民黨,在國民黨中央婦女部工作。這在當時來說都是革命需要。”接著,她懇切地忠告這幾位年輕人:“你們調查某些同志的歷史,勢必涉及到黨史,我建議你們必須學點有關的黨史知識,用唯物主義的觀點看問題,千萬不要脫離當時的歷史背景,才能得出切合客觀實際的判斷,你們說對不對?”
我在一旁聽著這番談話,感到像上了一堂生動的黨課,從中倍受教育,同時也看到老一代革命家對年輕一代的關切之情和對革命事業的負責精神。
隨著年事的增高,蔡暢的記憶力日漸衰退,那些三四十年前的往事,被無情的歲月沖淡了,有些事情難免記不清楚。有一次在處理函調信件時,就發生過差錯。當時沈陽軍區某部來函調查一位在延安入黨的同志的黨籍問題,她寫了不符合當時實際情況的證明。幸而早在1955年,她曾為同一問題寫過材料,經該部來信詢問,并附來以前寫的材料,她才意識到由于自己記性衰退,幾乎要鑄成大錯,為此她深感歉疚,立刻寫信糾正,并向他們作了自我批評,蔡暢從這件事吸取了教訓,以后處理這類函件更加慎重了,并且再三囑咐我要幫她把好關,一定要杜絕類似的差錯。后來對于這類問題,她實在記不清楚沒有充分把握的,就讓我實事求是地復以“記憶力衰退”、“記不清楚”,雖然無法向對方提供需要的材料,但仍體現了她實事求是的作風和一絲不茍的精神。
無私的關心和幫助
在險惡的政治風浪中,我不斷受到蔡暢的點撥指引,才沒有迷失方向。記得當機關紛紛成立所謂“戰斗組”時,我也曾隨波逐流參加了一個組織,好像這樣做才能跟上革命潮流。蔡暢對我此舉雖不阻擋,但她直率地對我說:“你有權利參加這種組織,但千萬不要影響工作。究竟怎樣做既能比較客觀地幫助我了解情況,又不影響你參加運動,請你好好想一想。”當時,她那富有經驗的眼光,已經敏銳地察覺出社會上不正常的動向,所以后來她又告誡我不要趕風頭,不要忘了共產黨的身份和自身的工作,千萬不要卷入派性中,憑感情用事,我聽從了她的勸告,不久就退出了“戰斗組”。后來,社會上派性斗爭愈演愈烈,給國家造成巨大的危害,處處觸目驚心,我回想起蔡暢的教導,更加感激她對我的幫助。
在那多災多難的年頭,幾乎家家戶戶都有災難降臨,我家也不例外。我的父親在舊社會經過商,被造反派劃為“黑五類”,被批斗抄家,由街道組織管教勞動,我的丈夫和弟弟也因種種原因受到審查。親人們發生的這一連串問題,使我驚痛,精神上感受到很大的壓力。按照慣例,我預料很可能要調離工作崗位。當我向黨組織和蔡暢匯報這些情況后,惴惴不安地等待著組織的安排。豈料她一如既往地信任我,并未改變對我的態度。有一天,她把我叫到辦公室,親切地說:“我們黨辦事向來講究實事求是,我最反對搞株連九族之事,應該是誰有問題誰負責嘛。你要正確對待親屬中發生的問題,不要背思想包袱,要安心工作。”她這一番話,體現了黨的實事求是的優良作風和一貫從政治上對同志們的關懷愛護,猶如一陣春風,吹散了我心中的憂悶,使我情緒穩定下來。在那種情況下,能不受影響繼續得到蔡暢和黨組織的信任,真是莫大的幸福,使我銘心刻骨,終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