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榜自己“安全無毒”的塑料制品只是相對好一些,塑料對人體的危害還不能被完全解釋。
40年前,美國還是一個“中了毒”的國家:污濁的空氣籠罩著洛杉磯等大城市,煙霧警報此起彼伏;DDT等危險性殺蟲劑未被禁用;水污染日益嚴重。1969年《時代》雜志的著名報道“克利夫蘭市凱霍加河邊發生的大火”就是例證。不過,后來“地球日”帶動的綠色運動以及政府里程碑式的行動,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這一切。如今,大部分城市的空氣清新了,河水清澈了,凱霍加河里又出現了游動的魚。雖然氣候變化仍是一項長期挑戰,但在“地球日”四十周年到來之際,美國人迎來的確實是一個更干凈的國家。
可是,國家痊愈了,國人卻病了。二戰后,化工原料的生產量顯著攀升。美國日均化工原料產量達到0.19億噸,這讓他們生活在一個充斥著合成品的環境中。提到污染,人們能想到的是將污水排放到河流中的大型工廠,卻想不起這些化工產品。化學分子成就了古老的“化學提高生活”的預言,造出了摔不碎的奶瓶、大屏幕電視等塑料產品,化學成分還有從日用產品轉移到環境中并最終進入有機體的本領。在最近一次的生物檢測中,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在美國人體內找到了212種環境化學物的蹤跡,其中包括砷、鎘等有毒金屬、殺蟲劑、阻燃劑,甚至還包括火箭燃料中含有的高氯酸鹽。難怪辛辛那提兒童環境健康中心主任布魯斯·蘭菲爾博士說,遭受污染更嚴重的不是我們的環境,而是我們的身體。
人人體內都有化學毒素
隨著檢測人類身體內化學品殘留的手段越來越先進,科學家們發現,即便是微量的毒素也會對人類健康和后代造成極大的影響。塑料中的主要成分雙酚A(BPA)和鄰苯二甲酸鹽會擾亂人體內本就脆弱的內分泌系統,繼而導致發育等問題。日益嚴重的肥胖、糖尿病、自閉癥、注意力缺乏綜合癥等現代疾病也許也和塑料產品不無關聯。紐約西乃山醫療中心的兒童環境健康中心主任菲利普·蘭德里根認為:“我們以前沒有給予化學品污染應有的關注,但是現在逐漸認識到,兒童是極易受到塑料污染物影響的。”
科研人員得出這一結論用了很長時間,而美國政府采取行動則用了更長的時間。34年前制定的聯邦化學物質監管條例《有毒物質控制法案》(TSCA),基本上就是一個敗筆。證明化學品具有危險性的責任完全落在了政府肩上,而且法案中還納入了一些產品機密受到保護的化學品公司——這些公司從未告訴公眾和監管人員有關化學品的生產及其影響的關鍵信息。自從TSCA生效以來,環境保護署就只能對少數幾個化學品公司進行限制,甚至沒有權力去制止石棉等危險致癌物質的生產。
變革即將到來。奧巴馬政府開始更多地關注化學品問題。上個月月底環境保護署對BPA啟動了新一輪調查。更重要的是,議會沒準兒也要采取行動了。新澤西州參議員弗蘭克·勞滕伯格很快將起草條例,以增強TSCA亟需的效力。勞滕伯格說:“顯然,原來的法案是行不通的,我們不能讓這種對孩子健康和對我們自身健康的威脅繼續存在。”
德奧弗拉斯特·馮·霍恩海姆,被同代人稱為“帕拉塞爾蘇斯”,被學生稱為“毒理學之父”。這位16世紀的瑞士醫生開辟了在藥物中使用化學品的先河。他的名言“劑量區分毒物與藥物”——只要不超過一定劑量,有毒物質也是安全的——至今仍是現代毒理學的基石。這就可以解。釋為何工業化學品從未像藥品和殺蟲劑一樣受到更為嚴格的監管。即使塑料瓶子的化學品會滲入體內,人們也會覺得,一點點的化學品不會帶來任何傷害。但是隨著生物監測水平的提高,現在人體中化學品的監測精確度已提升到萬億分之一,或者說是奧運會標準游泳池中一滴水的二十分之一。科學家們意識到,人類身體內化學品含量遠比想象中多得多。他們同時還發現,一些毒性物質即便含量很低,也會對人體造成傷害。因此,會降低智商的鉛的安全含量上線已從1970年的每升血60微克降低到現在的10微克;諸如BPA一類的化學品即使含量很低也會引發想象不到的后果。BPA于1891年被發明出來,20世紀40年代以來普遍用于聚碳酸脂塑料硬化、環氧樹脂松香生產和餐飲容器內層中。含有聚碳酸脂的塑料上會標有“回收編碼7”的標志。塑料的其他成分,包括一些潛在的毒性成分,也可以通過這種分類標志加以標注。
法律改革是第一步
若要推出一種新藥物,需要花很多年的時間,歷經多次試驗,向食品及藥物管理局證明它不會嚴重傷害身體;出售一種新殺蟲劑,需要同樣的過程——提供安全證明的責任由制造商來承擔,政府監管人員是最后的決定者。但如果要推出一種新型化學產品,即使孕婦和嬰兒會接觸到這種化學品,則要由環境保護署來證明它是不安全的。而環境保護署只能依據化學品公司提供的數據,基本無權進行深入調查。而且如果這種化學品在1976年TSCA生效時已經得以使用,那么美國政府有可能永遠都不會去評估它的安全性。非營利組織“環境工作組”的執行干事理查德·威爾士說:“一旦環境保護署不能證明一種化學品是勉險的,那么它就會被視作安全的。這樣的做法太落后了。”
最終結果就是監管者身陷困境,而消費者獲得不到相應的信息。雖然環保署可以下令進行檢測,但檢測需要數年時間,而且成本高達數十萬美元。正因如此,對于TSCA中包含的8.3萬個化學品,環保署至今才僅僅檢測了200個,也僅僅對5種化學品頒布了限令。TSCA還給化學品界帶來了極大的活動空間,使各公司以商業機密為名不公開數據。這樣一來,近1.7萬種化學品成為了所謂的“商業機密”。難怪政府責任辦公室聲稱TSCA亟需改革。環保署負責人麗薩·杰克遜也認為,“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改變這個法律。”
值得高興的是,在生效30多年后,TSCA終于將迎來一次改良。杰克遜已將化學安全改革作為她任內的最重要任務。美國國會中,86歲的勞滕伯格和伊利諾伊州代表鮑比·魯什在不懈地對TSCA進行更新。化學品公司也承認需要改革TSCA,并做好了協商的準備。化學理事會主席和CEO卡爾·杜雷說:“TSCA制定以來,科學有了長足發展,我們覺得應該為創造一個更舒適、安全的環境做出更多努力。”
雖然各方就法律需要進行改革達成了一致意見,但是對于如何改革取得共識還任重而道遠。最近,歐盟制定的“REACH”法案可以作為一個參考,這一法案將證明產品安全的責任歸為業界,要求化學品公司去證明它們的產品對人體和環境無害,那些引起普遍擔憂的化學品需要獲得特殊認證。美國化學界則對這樣的法案持保留意見,理由是額外監管的成本太高。但這其實應該是各國早該采取的一種措施。美國環境保護基金資深科學家理查德·丹尼森說:“如果我們能像對待殺蟲劑和藥品一樣對待化學品,一定會帶來深刻的變革。”
僅靠法律改革不會消除“化學品對人類有多大危害”以及“怎樣的保護措施才恰當”的問題討論。人們購買、出售和使用的每一樣東西幾乎都是含有化學成分的,化學工業的職工有80.3萬人,放棄使用現代生活中這一重要組成根本不現實,且成本高昂。無論各方開展多少次試驗,對于化學品與健康,尤其是復雜的內分泌干擾物的研究也不可能得出一個所有人都信服的結論。正如麻省理工大學健康環境學院副教授久拉·蒂克納所說:“你可以去禁用BPA,但是如果找不到更好的替代材料,那么BPA的使用仍將繼續。我們需要找到雙贏的解決辦法。”
解決辦法之一是發展綠色化學產業,使化學品在最初的設計階段就盡可能地降低危險性。綠色化學與其說是一種實踐,不如說是一種理念,它旨在制造出不僅無毒而且不會留下危險殘余物、消耗能源少的產品。在上個月美國化學會年會上,1.2萬個代表中有1600人承諾將致力于可持續產品設計。“綠色化學”主席約翰·華納稱:“未來總有一天,所有的化學品都是綠色的,屆時化學界將不再需要監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