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消費信貨在日本

日本在各國個人消費貸款排行榜位居榜首，日本人首選向武富士等消費金融公司借貸。

2010年初的一個夜晚，28歲的伊藤原加班后從辦公樓中走出來，搭乘地鐵回家。他盯著地鐵里的屏幕，上面循環播放著金融公司發放的個人消費信貸廣告，女演員盡情演繹著享受消費之樂。而伊藤原的心里卻一刻不停地計算著，去年圣誕他貸款給女朋友買了一只Marc Jacobs的手袋，還款期限將至，他懷疑自己能否及時還上這筆貸款。

如果不能按時歸還，后果將變得很嚴重。

個人消費信貸成為金融巨星

雖說日本政府對外宣稱，從2008年開始的這一輪金融危機對于日本的影響就像是“在大象身上咬了一口”，但是人們無法忽視其背后的原因之一是，長期的經濟衰退早已使得日本金融界無法跟上美國的腳步，這次才能“因禍得福”。

進入21世紀后，日本銀行界早已呈現出一片亂象，不良債權比例非常高。據日本學者早稻田大學政治經濟系學者山根節稱：“由于銀行不良債權的比例是常年累計的，所以日本一些銀行在破產或被吞并前期的不良債權已經高得驚人。已經破產的大和銀行的壞賬高達30％，而足利銀行在破產時據說有50％的不良債權。2004年，日本第四大銀行UFJ被三菱東京吞并時，不良債權超過總貸款額的10％。”

在這樣的背景下，以消費金融公司為首的非銀行金融機構可以說是正處在繁盛期。個人消費信貸在日本是一個特殊的金融行業，日本的商業銀行專注于大型企業，零售業務基本上被小型消費信貸公司占領。

從利潤額和利潤率上來看，消費金融是日本的支柱明星。以武富士、Promise，Acorn等幾家公司為代表的消費金融公司，每家的企業利潤都可以達到1000億日元以上。而位居行業榜首的武富士公司，2001年，其經常項目收益為2400億日元，利潤率高達60％，2004年度在丑聞頻頻的情況下，也達到了1390億日元的收益。雖然目前這些公司壞賬率呈上升傾向，但充其量也就是貸款總額的7％～8％。

與銀行的擔保融資主體相比，消費金融公司是無擔保的融資。這類貸款對于年輕消費者來說，具有天生的吸引力。過去一提到銀行以外的金融公司，人們最先想到的便是高利貸等黑市貸款誘人借款、血腥逼債、舉家自殺的社會新聞。事實上，一些小型商業金融公司在初期的確有些黑社會背景，但是隨著初步成功和業務不斷擴大，僅僅依靠暴力手段逼債無法使公司成為現代型企業。這類“涉黑”的商業金融不得不將目標人群從多重負債者轉向信用良好、有還款能力的消費人群。

分析小型消費金融公司的發展史，就一定要從武富士的歷程說起。

武富士的興衰

武富士的興盛很大程度上依賴于創始人武井保雄的眼光獨到。武井保雄出生于東京附近崎玉縣的一個小雜貨店之家。日本戰敗后，武井保雄找不到固定工作，靠打零工糊口。在相當長的時間內，武井保雄做過各種合法以及不合法的小生意。

在上世紀60年代的一次美國之行后，他看到美國年輕人都能買車買房，依靠的就是個人消費信貸，便深入地接觸了一下這個行業的運行模式。漸漸地，他積累了～定資本，便把這種模式移植到日本。恰逢日本進入戰后經濟騰飛階段，武井保雄抓住了日本人普遍缺錢創業和消費的機遇，建立“富士商事”公司，向個人發放小額消費貸款。

在自己的資金也有限的情況下，武井保雄把目標人群鎖定為家庭主婦。他認為家庭主婦因為生活圈子小、活動范圍固定、更多要為全家人考慮，通常不會惡意賴賬。如果她們使用信用卡買東西的話，信用卡清單到了，讓丈夫就知道就不好了。而小額消費信貸不會留下太多痕跡，她們可以拿私房錢還上。

一直以來，日本的工薪階層分化很嚴重，有1／4的工薪階層屬于公務員或在上市公司和員工超過400人的公司中工作，他們可以向公司或一般商業銀行借錢，剩下的3／4在小型公司上班或是長期打工，信用度不夠高，他們只能向消費金融公司貸款。

就這樣，武井保雄堅持以極低的利率吸引存款，再以接近30％的利率貸給家庭主婦和工薪階層。

1974年，武井保雄的公司更名為“武富士”，人稱“日元商店”，意思是這里可以買賣日元。但是人們對他的印象還是一個“放高利貸的”。隨著日本經濟騰飛，1996年，武富士公司的個人消費放貸余額超過1萬億日元，成為日本個人消費信貸業最大的公司。1998年12月，武富士又在東京證券交易所上市。1999年，武井保雄以78億美元的資產成為日本首富，他本人也一度成為日本納稅最多的個人。

2000年6月，東京一名記者采訪到武富士公司在消費者貸款操作過程中的黑幕，并決定對此進行曝光。武井保雄命令手下找到私人偵探社，對該記者的家庭、移動和車載電話進行竊聽。這一非法竊聽丑聞曝光后，日本舉國震驚。武井保雄隨即被捕，并在當年12月被判入獄3年，緩刑4年，武富士公司則被判處罰金100萬日元。武井保雄只得辭去公司董事長之職并出售大量股權。在武井保雄被判刑后，武富士公司的年總收入仍達35億美元，利潤為6.36億美元。

消費金融公司勝在方便

許多像伊藤原一樣的年輕人最終選擇向武富士借貸，與鋪天蓋地的廣告不無關系。走在東京澀谷的街頭，隨處可見這類目標群體明確、充滿誘惑力的廣告，有些創意甚至成為媒體熱烈討論的焦點，可以說，個人消費信貸已經成為日本商業文化中的獨特風景。

武富士的競爭對手Acom公司曾經推出一個概念——“讓我也瀟灑一次”，明顯是針對年輕人時不時揮霍一次的消費欲望而推出的。而武富士則選用美女攻勢，年輕的舞者輕盈起舞，讓人們覺得借錢消費與快樂有關，離煩惱很遠。而這些用戶可能一時手緊，但終究屬于具有償還能力的人群。伊藤原這樣的年輕人很容易對廣告中表達的主題產生共鳴。

據學者山根節的調查：消費金融公司的用戶中，年收入在500萬日元以下的階層占80％，其中包括龐大的家庭主婦群體。從年齡層來看，主要集中在20多歲、熱衷消費的年輕人。雖然個人消費貸款的利率較高，但是圖快捷和方便的他們往往還是會選擇向武富士等公司借錢。

比超銀行需要長時間排隊、有固定的營業時間、人工操作較為麻煩等，一些較小的消費金融公司一直就努力縮小公司運營成本，不僅致力于推行辦理業務的信息化，還采用“無人合同機”等設備，用戶可以通過互聯網或是手機實現接人。消費金融公司通常24小時都為用戶敞開大門；審查過程也非常簡單；可以快速地進行融資；雖然利息很高，但是在短時期內按時還款的話，利率金額并不會高得驚人。比如操作借期為1個月的50萬日元，利率可控制在1萬日元左右。

在美國，年輕人往往會使用信用卡進行同水平的消費，但是由于日本商業銀行發放信用卡較為謹慎，對于廣大的自由職業者或是打工一族來說，通常很難申請下來。2009年日本官方公布的失業率超過4％，大學畢業生中有15％成為自由職業者，就連日本王牌東京大學也有10％左右的人找不到固定工作。另外，在畢業后的幾年內，已經就業的人群中還會分離出一部分不適應工作的人。這類青年人如果想要縱情消費一把，就只能忍痛舉債。

個人消費信貸影響社會觀念

日本年輕人雖然沒有什么錢，但是從來不吝惜消費。相當于國內“80后”的一代出生時正趕上經濟鼎盛時期、社會資源極為豐富，消費欲望仿佛與生俱來。學者山根節介紹說，他的學生們總是每個月都換手機，往往市場上推出一款新功能科技產品，大多數學生們就想盡辦法買來。而他們就連傳統的修學旅行也將目標鎖定國外，女生往往會找個有錢的男朋友，而男生的觀念就是“反正不行可以貸款嘛”。

步入社會的青年人也絲毫不愿克制自己的消費欲望，對于打工收入在lO萬日元左右的自由職業者來說，花掉其中的五分之一來支付手機費沒什么可大驚小怪的。支持這些行為的，可以說是消費者金融公司。“手機公司、電腦公司、數字家電廠商，都應該感謝消費金融公司，”山根節直截了當地說。

那么，這些年輕人居然可以及時償還債務，使得消費金融公司的壞賬率比商業銀行還要低?秘訣就在于他們是與具體的人打交道，而非破產了事的大公司或中小企業。如果借貸的年輕人還不起債，他們的父母會替他們來“買單”。這些年輕人擁有父母財產的繼承權，也就是說70％左右的日本年輕人都可以算作“有產階級”，父母的資產是他們堅強的后盾。如果不希望父母知道，那么年輕人就會嚴守約定按時還款，從而控制自己的消費欲望。

伊藤原的同事和同學們就經常向消費金融公司借錢，甚至存在著“拆了東墻補西墻”，然后不得不離家逃債的情況。一直很謹慎的伊藤原不希望這樣，所以這次是他第一次嘗試借債，結果就是時時提醒自己，一發薪水就奔去還債。

比伊藤原瘋狂的日本人不在少數，看看銀座名品店里流連忘返的白領女性、彈子房里樂而忘憂的家庭主婦、希望環游世界的工薪大叔和盲目追求新鮮產品的少男少女，就知道個人消費貸款給日本經濟和社會帶來多么巨大的影響。消費金融公司正在拯救日本經濟，消費金融企業不僅了解消費者的需求，也借由這種需求影響著社會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