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蔣介石作為一代梟雄,曾統治舊中國達22年之久。他一生中,多次遇險但都僥幸脫險,這與他的好友、救命恩人、面貌酷似他的同鄉何云的鼎力相助密不可分,因為何云是他惟一的“替身”。
物色“替身”
1927年,國民革命軍北伐連連告捷,相繼攻克武漢、南京、上海等大中城市,革命勢力進入長江中下游地區。正當北伐戰爭取得決定性勝利之時,蔣介石忽然背叛孫中山的“三大政策”,暗中勾結帝國主義與反動軍閥,于4月12日在上海發動反革命政變,向共產黨和革命群眾舉起屠刀,“白色恐怖”迅速蔓延全國,一時風聲鶴唳。
蔣介石這一倒行逆施的“四·一二”“清黨”大屠殺罪惡行徑,引起全國人民的公憤。他因做賊心虛,以前也遭遇過幾次未遂刺殺,此時此刻更是嚴加提防,惟恐遭到報復和暗算。特別是汪精衛遇刺之后(目標實則是蔣介石,因會議合照時蔣有事由汪精衛參加,刺客才將目標轉向刺汪),戒心日漸加重,經常疑神疑鬼。善于洞察主子心態和神色的陳立夫,決定為他找一個與其相似的“替身”,以防不測。
陳立夫此人頗具諜報天賦,其二叔陳其美追隨孫中山先生從事辛亥革命,民國成立后任上海都督,后因反對袁世凱稱帝被暗殺。陳立夫受其叔父的影響,1925年從美國匹茲堡大學煤礦工程專業畢業后,放棄實業救國的理想,加入國民黨,從事機要情報活動。蔣介石是陳其美的拜把之弟,因在上海時得到陳其美提攜,故對陳果夫、陳立夫兄弟倆另眼看待,也特別信任。1926年初蔣介石任命陳立夫為黃埔軍校校長辦公廳機要秘書,隨侍左右。此時,陳立夫已擔任國民黨中央組織部調查科主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機要科主任兼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侍從室主任等職。后和其兄陳果夫逐漸掌握了國民黨組織大權,建立了主管國民黨黨務的CC系(“二陳”派系)與“中統”(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調查統計局)特務機構,形成“蔣家天下陳家黨”的局面。
陳立夫的建議得到蔣介石準許,物色“委員長替身”的行動立即付諸實施。因此事迫在眉睫又必須隱秘行動,陳立夫即暗中加緊進行。
此事如此急逼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蔣介石自北伐戰爭結束、成立南京國民政府及“寧漢合流”之后,一面“清黨反共”,一面派兵“剿匪”和消滅反蔣武裝;同時施行招降納叛之策,讓各路軍閥“易幟”歸順民國政府,名義上“統一全國”。1934年秋,中央紅軍第五次反“圍剿”失利被迫長征,轉戰粵、桂、黔、川,突破蔣介石的重重圍追堵截,攻占黔北重鎮遵義。蔣介石估計紅軍將西入四川或北往陜甘,為了加強對四川、云南、貴州地方軍閥的控制,同時“圍剿”川陜根據地的紅軍,除了決定派遣要員賀國光帶領“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行營參謀團”抵達重慶監督劉湘“圍剿”紅軍外,他本人還要親自去視察和慰諭川滇黔將領。
蔣介石此次西南之行,決定讓陳立夫物色和訓練好的“委員長替身”秘密隨行。結果,此舉果然瞞天過海,以假亂真,雖然也有不盡人意之處,但還是讓蔣介石十分歡心。
這個神秘“替身”是誰呢?他的前因后果又是怎樣?多年來一直是個謎團。筆者經多方查找史料,終于弄清其中奧秘。
半夜密令
1934年11月的一天,夜已過半,下弦月把美麗的西子湖朦朧在一片迷茫之中。一切都顯得那么靜謐、深邃、神秘。
這時,杭州竹竿巷47號一幢徽派建筑的黑漆大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閃出一個戴墨鏡和鴨舌帽、手拎黑色皮包的瘦高個兒的人來。此人名叫何云,字玉龍,時任浙江省會的公安局局長。何云向身后門縫中探出半個腦袋的少婦揮揮手,門又“吱呀”一聲關上了。何云向停在大門不遠處的一輛黑色“雪鐵龍”轎車走去。小光頭駕駛員也戴著墨鏡,急忙打開車門,何云一躬身坐了進去。
一陣輕顫,“雪鐵龍”無聲地離開了竹竿巷……
小光頭瞥了幾眼何云,已斷定此人不是委員長,只不過外貌極像而已。剛才,他乍見此人著實吃了一驚:怎么委員長會在此地出現?委員長昨日下午還在南京召開緊急軍事會議呢,不可能在此間普通的別墅中出現。昨日的總統府中熱鬧非凡,國民黨要員齊集,這個總統府車隊的小光頭,忙得不亦樂乎。臨近傍晚,陳立夫突然召見他,給了他一幅杭州地圖,標出竹竿巷47號的位置,令他去把此人接來。
車子跑得很快,很穩。小光頭很懂規矩,一路默不做聲。
何云掏出懷表看看,已是下午3時45分了,離規定時間還差1時15分。他不知道車子已到什么地方,擔心不能準時趕到總統府,便問:“現在到了什么地方?”
“離南京還有120公里左右。”小光頭答。
何云不時地看著懷表,心里越發忐忑不安。自從昨夜接到陳立夫的午夜電話后,他就感到此事非同尋常。他斜靠座上,閉目思忖著此樁來得如此突兀的事情……
當時,他正在臥室里躊躇滿志地欣賞著一位富商酬謝他的一尊古董唐三彩。這座“祥云繞身”,如同飛翔于云彩之上的唐三彩飛馬,讓他心情喜悅,宛如在向他預示著飛黃騰達的信息。突然,浙江省警察局內的專線電話響起,那是從南京打來的長途,指名要找局長何云。
何云拿起電話筒,傳來一個純正的浙江口音:“是何云嗎?我是陳立夫,委員長侍從室打算調你到中樞來任職,不知尊意如何?”
“好,好啊!求之不得——”何云又驚又喜,握著話筒怔了一怔,趕緊表示同意。
對方又說:“那就好,我立即派人去接你。明天下午5點必須報到!”
“好,好。”何云連忙答應。委員長侍從室的權勢和待遇,他是心中有數的,許多人削尖腦袋也難鉆進去,他得來卻如此容易。但喜滋滋地放下電話細細一想,對方軟中帶硬的口氣讓他心里不禁發毛、發怵:他是個機警的人,平時人家都說他酷似“蔣委員長”,這次莫不是讓他去給蔣委員長當替身、替死鬼?
事情果然不出預料。何云后來才隱隱約約知道了原委:蔣介石為了加強控制四川、云南、貴州的地方軍閥,同時“圍剿”川陜根據地的紅軍,除了決定派要員賀國光帶領中央軍參謀團入川外,他本人還要親自前往視察和慰諭川滇黔將領。為了以防不測,這次決定讓“替身”秘密隨行。何云接電話的當下,在總統府侍從室里,身穿戎裝的蔣介石就站在不遠處,聽著陳立夫給何云打電話。陳立夫打完電話,蔣介石問道:“祖燕(陳立夫字),玉龍答應來了嗎?”
“委員長,他答應了。我口氣硬,他也不敢不答應。”陳立夫說。
蔣介石十分平靜地說:“你不能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
“是,委員長。”
“祖燕,玉龍對我有救命之恩,又是拜過兄弟的。”
“噢,委員長不說,我還不知道哩。”
“那是東征叛軍陳炯明時,在汕頭不遠處的一個村坊里,突遭陳部襲擊。玉龍率一個連正好趕到,他把自己的馬讓給我騎。他與司令部警衛營拼死沖殺,把敵人打退了,我們才突圍而出。何應欽也率部隊趕來,才把那股敵軍消滅了。”蔣介石停頓一下,又繼續說道:“還有,我在你二叔手下干事時,與玉龍就認識了。玉龍也在你二叔手下干過,說起來都是故交、朋友。”
“啊,玉龍還是我二叔的手下?委員長,幸好你想起了此人,不然,你去貴州指揮‘剿共’,我還真的不放心。”陳立夫說道。
蔣介石抿著嘴笑了笑,道:“我是不主張用替身的。不過,大家說得有道理,貴州、云南、四川那地方復雜得很,不能不防。那些人啊,說不定跟‘共匪’暗通,在背后放你一槍。”
一提起地方軍閥,蔣介石立時來了氣。在蔣介石的眼中,這些地方軍閥僅次于共產黨,都是一批該殺的混蛋。十萬紅軍從贛粵湘邊境穿越千里,通過三道重兵把守的封鎖線,竟沒有發生一次像模像樣的戰斗。后來他從情報中獲知,原來負責“堵剿”的廣東軍閥陳濟棠暗中“通共”,達成互不攻擊的協議。他恨不得一刀將陳濟棠殺了。紅軍入桂,在湘江邊鉆進他蔣某人布下的“口袋”,滿以為這下紅軍必被一舉消滅,他喜滋滋地準備擺下慶功宴,誰知廣西軍閥李宗仁、白崇禧為保存實力,采取了避開紅軍之精銳,只監視截擊后衛部隊和相機“追剿”的辦法,把苦頭讓給別人吃,自己專揀便宜,還煞有介事地拍了個《七千俘虜》的資料片邀功。幸好侍從室的人看出了破綻,7000名俘虜中,面孔卻有不少熟悉的,倒回細細一看,卻是同一人。那些“紅軍俘虜”卻是李、白手下的士兵。蔣介石拍案大怒,恨不得一槍斃了李、白二人。這些軍閥異己勢力像插在蔣介石心肝上的刺,他決心拔掉,不過,蔣介石一下子無力來拔,紅軍卻像一把懸在蔣介石頭上的刀,刺一下子不拔不會要他的命,刀卻會隨時落下來要他的命。他只得忍著“刺痛”而來對付“懸刀”。特別是他收到了確切的情報,紅軍在遵義召開了會議,那位讓他心底發怵的毛澤東重新掌握了軍事指揮權。毛澤東一出山,就在遵義外圍打了個漂亮仗,把王家烈打得屁滾尿流,追趕紅軍的吳奇偉也被打得逃到了烏江以北。蔣介石急紅了眼,急忙召開軍事會議,他力排眾議決心親自到貴州去指揮“圍追堵剿”紅軍,務必不能讓紅軍過烏江與紅四方面軍會合。他在烏江布下了天羅地網,并下了死命令:誰放紅軍一兵一卒過烏江,就要誰的腦袋。
會議一開完,陳立夫就把蔣介石邀進了侍從室的密室,跪下來哭諫蔣“以大局為重,不必冒險去貴州”。蔣大怒,拍桌摔凳,叫道:“諸將無能!諸將無能!娘希匹!我不去,誰對付得了毛澤東?!”陳立夫就是不起來,抱住蔣的雙腿不放。蔣怒吼完畢,又嘆聲不絕。陳立夫見蔣去意已決,便提出一個萬全之策:為保百分之百安全,必須帶一個“替身”去,為防備那些心懷鬼胎、詭計多端的各方神仙、地頭蛇、豪紳梟雄、軍閥的暗算,復雜場合讓“替身”出面,蔣介石只好答應了。
但找一個蔣介石的“替身”何談容易?一是必須絕對忠于蔣介石的;二是必須與蔣介石的相貌一樣的;三是工于心計,擅長做特務工作的。陳立夫提出好幾個人選,蔣介石都不滿意,三條中不是缺這就是缺那。最后,蔣介石想到了結拜兄弟、浙江省會的公安局長何云。陳立夫立即調來何云的照片,覺得此人果然形象與蔣極為相似。再與蔣介石詳加分析,蔣介石也覺得此人最為合適。于是,陳立夫立即連夜派車到杭州去接何云。此時已是午夜時分。
秘密訓練
第二天傍晚,何云風急火燎地趕到南京,直抵委員長侍從室報到。出來迎接他的正是電話中人、委員長侍從室主任陳立夫。陳立夫將何云引到蔣介石辦公室。蔣介石一見何云進來,忙從椅子上站起來,急趨幾步,哈哈笑道:“玉龍,久不見了。你好嗎?”
何云一個立正,行了個軍禮,說:“報告校長,托你的福,一切都好!”他知道蔣介石是最喜歡黃埔弟子稱他“校長”的。
蔣介石卻沉下臉,說:“哎,玉龍,私下場合,不必來這一套,你我之間,弟兄弟兄。”
何云一下子放下了那顆懸著的心。他了解蔣介石,蔣介石發笑,大半虛情假意;若沉下臉來,卻大半說的是真話。何云笑了笑,說:“校長,謝謝你對我的關照。”
“不必客氣,不必客氣。玉龍,我們久未見面,今天,我設個便宴,我們一起共進晚餐。”蔣介石熱情地拉著何云的手,進入辦公室旁的餐廳,各就各位坐下。
說是便宴,卻也十分豐盛。席間,蔣、何談起了往事,何云十分感激蔣介石,是蔣介石介紹他參加陳其美設在上海的同盟會組織,幫他脫離了清廷的綠營兵營,在陳其美手下當了個排長。后來又經蔣的介紹,在廣州粵軍許崇智部下當了個連長。蔣介石當了黃埔軍校校長后,破格錄用未曾讀過一天書、也未參加考試的他為黃埔軍校第一期學員。不久,又任命他為軍校駐廣州辦事處主任。他何云追隨蔣介石東征、西討、北伐,危急中送白馬救過蔣介石一命。北伐攻克杭州后,蔣介石不忘舊恩,任命他為杭州市公安局局長、浙江省軍事廳副廳長。上海光復后,蔣介石又把他調到上海,任上海市公安局督察長。蔣介石建都南京,兩人見面的機會就很少了。后來,蔣經國從蘇聯回來,蔣介石在杭州專門給蔣經國安了個家,叫“澄廬”。蔣介石為了兒子的安全,又把何云調到了浙江,任命他為省會公安局長。幾杯酒下肚,何云放開了膽量,講起他曾到過“澄廬”多次,與經國先生一起吃過5次飯,他的女兒與孝文、孝武常在一起玩,同一個學校讀書……蔣、何兩人談得十分融洽,倒弄得個陳立夫只有“哼哼哈哈”附和的份兒。
飯后,陳立夫把何云引進侍從室旁的一間密室。室內,就只有陳、何二人。陳立夫給何云泡了杯熱茶,遞到了何云的手上,開門見山地說道:“此次緊急召你進京,讓你承擔一項十分重要的任務,事關委員長的人身安全,事關黨國的前途命運。你必須向委員長宣誓,我才告訴你。”陳立夫的手一動,密室中出現一張燈光照耀著的蔣介石戎裝像。何云走到蔣介石像前,舉起右手,宣誓道:“敝人何云,誓死忠于委員長,不避彈雨刀劍。若有負心,讓我死于亂槍之下!”
陳立夫又讓何云坐下,說道:“江西的共軍,如今已到貴州,貴州的軍閥‘剿共’不力,致使共軍在當地‘猖獗’。委員長決定親赴貴州,督察各路‘剿共’大軍,務必將共軍‘剿滅’于烏江之南。貴州情況復雜,為確保委員長的安全,必須替委員長找一個替身。我在全國范圍內挑來挑去,都沒有合適的人選,委員長說起你,才把你召進京。看來,你天生有個好條件,與委員長外貌極其相似,但最重要的一點是你了解委員長,委員長也了解你,你也忠于委員長,這一點別人是難以做到的。你有這兩個先天的條件,所以委員長的‘替身’是非你莫屬了。叫你當替身,怎么樣?現在講還來得及。你考慮一下,回答我。”
“不用考慮,選中我說明委員長與陳主任看得起我、信任我,我一定效忠委員長,努力當好替身!”何云見事已至此,回答得很干脆。
“好!”陳立夫大聲說,“不愧為委員長的好學生、好弟兄。可話說回來,僅憑你的忠心與外貌相似是遠遠不夠的。你既然答應了,我告訴你,當委員長的‘替身’不僅要形似,更重要的是神似,大到處理軍政大事,小到飲食起居,你必須學得跟委員長一模一樣,讓別人看不出一點破綻,找不出一點蛛絲馬跡,而且你的對手都是些詭計多端、狡猾似狐貍的各路‘神仙’。”
“我擔心委員長的氣質我學不像,還有委員長的奉化口音學不像,還有委員長如海洋般廣博的知識我一下學不會,那樣,可能會壞了大事。”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會安排的。從現在起,你接受的是封閉式訓練,你不能和外界發生任何聯系,若違反,軍法處置。我向你莊重宣布,任命你為總統府侍從室特別侍從,專門負責委員長的安全!”何云雙腳并攏,一個立正,行軍禮答道:“是!”
于是,何云便作為蔣介石的貼身侍衛的身份出現,只要蔣介石在工作,他都時刻跟隨左右,時刻注視著蔣介石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一個普通的動作,習慣性動作,何云都在腦中打下深深的烙印。下班進了密室,何云必須把白天記錄下來的東西,像放電影一樣,復習一遍。只要何云一進入密室,吃喝拉撒全在里頭。
密室的外間看上去像一個無人進入的貯藏室,事實上掛著的牌子也是侍從室貯藏室。密室在侍從室的東頭,那兒林木深深,室前花草繁茂。室內很大,設施齊全,何云起居都在室內,飯菜都是專人從秘密渠道送入的。侍從室的侍衛們知道何云非一般人物,他們之間有鐵的紀律,互相間從不打聽,也從不來往,除了上班在一起外,其余時間都不知道各自在干什么、住什么地方。
陳立夫給何云安排了兩個老師,一個便是蔣介石的親侄子蔣孝鎮。蔣孝鎮跟隨蔣介石身邊多年,是蔣最貼心的侍衛。他負責教何云奉化話。另一個是南京大學的國語教授,也姓何,專門負責教何云古典漢語。
何云穿上了長袍馬褂,理光了頭,經過蔣介石的理發師老胡的精心處理,光頭上還留幾根細細的短毛,上唇蓄了日本式的八字形的短須。乍一看,真的分不出真假蔣介石來。
模仿蔣介石并非容易,蔣介石說的是奉化官話,比較軟。何云故鄉是浙江西南部的嚴州(今建德縣),嚴州方言也比較軟,雖然從音質上倒無多大區別,可在習慣用語及發音上卻區別很大。幾經周折,“精誠合作”、“戮力剿共”等用語區別仍很大。蔣介石在急了時偶爾也會罵“娘希匹”,可何云此句平日用得極多,不符合蔣介石的性格。蔣介石處事不驚,說話一句一頓,干脆有力,而何云連綿不斷。蔣介石不喝茶,只喝白開水,而且喝得很少。何云卻喝茶,量也大,喝時不夠斯文雅觀。蔣介石很少吃葷,葷時必有魚,而何云葷素不分,吃得也太多太快……總之,差距太大,陳立夫與蔣孝鎮一一指出,并監督著何云一樣樣演示。一次不行,又來一次,弄得何云肚皮脹了,人也癱了,才罷休。
蔣孝鎮歇著,何教授上場,一字一句地把著何云練字體、寫文章。教完,何教授站在一旁,監督著何云練習一遍,直到何云滿頭大汗為止。
經過一個多月的強化訓練,何云在外觀上的模仿已相當成功,連衛兵也難以辨出真偽。“形似”已無問題,只是口音還有些別扭。陳立夫針對這個現狀,叫他不要在公開場合講話,以免露餡,還要求他著力觀摩蔣委員長的言行舉止,務求“神似”,盡量通過手勢來表示可否。同時,何云必須控制食量,保持體形,每天都有專門的醫生來給何云稱體重、量體形,發現有了變化,立即采取措施,加以限制。經陳立夫的精心策劃與秘密訓練,何云進步很快,陳立夫自以為大致可以蒙混過關了,決定讓何云替代委員長登臺亮相。
首次亮相
1934年12月上旬,蔣介石決定在中山陵檢閱自己的衛隊,有意讓“替身”亮相,試一試效果。
出發的時間到了。已蓄上日本式短胡的何云換上特級上將軍服,胸前戴上一大堆勛章和獎章,披著黑大氅。這時,他又一次緊張起來。他小心翼翼隨蔣介石來到大照鏡前,二人并肩而立,鏡中的真假蔣介石居然不差絲毫。當蔣介石連連點頭稱贊“像,像,真像!”時,他才松了一口氣。
臨行,陳立夫再三叮囑:“此事絕不能有半點閃失,其后果你自己清楚。”何云深感擔子格外沉重,不禁背上冒出一陣冷汗。但開弓沒有回頭箭,現在已由不得他了……
巍巍的中山陵矗立在南京中山門外紫金山南麓。中山陵前的牌樓前面,臨時搭起了檢閱臺,“蔣介石”一身戎裝,正襟危坐在主席臺前,國民黨許多軍政要人分坐兩旁。這些要人一律是蔣介石的親信,不管是當時任國民政府主席的汪精衛,還是李宗仁、白崇禧等人,都未被邀來參加。
這次“蔣介石”檢閱自己的“皇家衛隊”——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警衛隊,是一次小型閱兵行動。
蔣介石的警衛總隊有3個大隊,一個大隊相當于一個團的建制,戰斗人員1500多人,每個隊員都配有輕武器。
檢閱是從蔣介石的貼身衛隊開始的。隊員們穿著一式的新軍裝,挎著一式的武器,排成整齊的方隊,正步前進。通過主席臺時,隊員們一律行注目禮,并高喊:“委員長好!”臺上的“蔣介石”一臉莊嚴,向士兵們揮一揮手,喊一聲:“弟兄們好!”
貼身衛隊之后是外勤隊,之后是一隊、二隊、三隊、工兵隊、輜重隊、通信隊,最后是騎兵隊。
閱兵結束,“蔣介石”也未發表任何講話,主持人陳立夫宣布閱兵結束,各自歸隊。照慣例,大家等蔣介石先走才好走。“蔣介石”站起來,滿面笑容地與主席臺上的要人們一一握手,正要開步走,宋美齡從一旁走了出來,很高興地挽住了“蔣介石”的一只手,說道:“達令,我看這衛隊的裝備與精神都不錯,但缺少一點……”
“蔣介石”一下子臉兒發紅,半天答不出,隔了一會,才問道:“夫人,有何見教?”
宋美齡似乎有所覺察:“達令,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蔣介石”搖搖頭。
宋美齡笑笑:“你呀,貴人多忘事。算了,回去再跟你說吧。”宋美齡拉著“蔣介石”的手,“蔣介石”順從地跟了過去。宋美齡讓“蔣介石”走在前頭,自己緊跟著。
這下,陳立夫急了,假如“蔣介石”真的與宋美齡共同上了小轎車直奔總統府,那麻煩事兒就大了。陳立夫立即向“蔣介石”使了個眼色,“蔣介石”忽地停住,說道:“夫人,等我如廁了再走。”“蔣介石”向廁所走去。各位軍政要人此時也紛紛下了檢閱臺,他們走過了宋美齡身邊,向這位第一夫人打招呼,這些嫡系親信們簇擁著宋美齡走去。
陳立夫在暗中捏了把汗,“替身”演示總算蒙混過了關。
中午,蔣介石令廚子燒了嚴州特色菜干菜鴨,還做了嚴州特色食品火燒餅,犒勞何云。蔣介石邊吃邊與何云開了個玩笑:“玉龍,儂(你)搓(差)點把我咯女客(夫人)拐走啊!”
何云站起來,對蔣介石一鞠躬:“校長,我向你賠罪了。”
蔣介石哈哈大笑:“真要有此效果,真要有此效果啊!”蔣介石是從不開懷大笑的,他覺得這件事情弄得非常有意思,何況這是宴席間,只有陳、何、蔣三人,也就沒有什么顧忌,露出了他當年在上海交易所得意時的本相來。
瞞天過海
蔣介石真正讓“替身”出場是在四川。
1934年12月下旬,蔣介石偕陳誠、晏道剛、吳稚暉、陳布雷,還有宋美齡和德國顧問端納,飛往四川。
飛機降落在重慶廣陽壩機場。以四川省主席劉湘為首的地方黨政要員,早已恭候在機場。儀仗隊照例把洋鼓、洋號奏得震天響,鎂光燈閃成一片,晃得何云睜不開眼,他精彩地模仿著蔣介石揮手的動作,直到膀子發酸。新聞記者紛紛要求采訪“委員長”,卻遭到陳立夫的拒絕。誰也沒有注意到,就在人們圍著“蔣介石”一睹風采的時候,一輛黑色小轎車繞過歡迎的人流,神不知鬼不覺地駛往預訂的賓館,在那輛車里坐著的便是蔣介石本人。白天,同劉湘磋商軍政大計的是蔣介石;入夜,留在官邸里的卻是何云。誰要來行刺,何云自然是替死鬼了。此時,就連深謀遠慮的“四川王”劉湘做夢也未想到,在他面前竟有真假兩個“蔣介石”。
然而,智者千慮,也有一疏。盡管偽裝得天衣無縫,但是在蔣介石臨行前夕還是露了餡。那天,劉湘臨時改變了“議事程序”,當晚8點多鐘,他親自拿著匯報材料去賓館呈送給委員長。推開門,劉湘詫異地看到:堂堂的“黨國領袖”正在伏案為賀國光謄抄文件。他十分懷疑,故意當面向“委員長”請示“戡亂”綱要的細節,何云急紅了臉,吞吞吐吐,一問三不知。
劉湘頓悟:此人可能是委員長的替身。
一向受人敬捧的“四川王”今日卻被人戲弄,豈能咽下這口氣?翌日,劉湘至機場為委員長送行,他直言不諱地對賀國光講,本人從來尊敬委員長,想不到委員長卻對我劉某存有戒心,還當面演起“雙簧”來。賀國光連忙解釋“這是為黨國領袖以防不測”,請求劉湘千萬保守秘密。
蔣介石回到南京,為此事大罵何云一頓。幸虧陳立夫解圍,認為并非全是何云的過錯。不過,蔣介石不再輕易動用“替身”了。
1935年初,紅軍攻占了黔北重鎮遵義,接著又四渡赤水,忽東忽西,讓國民黨軍顧此失彼,疲于奔命。3月24日,蔣介石一行乘飛機經重慶飛到貴陽督戰。披著黑絨紅里大氅的蔣介石一下飛機,就受到了貴州黨政軍要人的熱烈歡迎。蔣介石發表了熱烈而又措詞嚴厲的講話,講話結束后即與宋美齡住進了貴州省前主席毛廣翔的別墅,與一幫近臣謀劃著解決貴州軍閥王家烈與紅軍的辦法。
何云與另外幾個蔣介石的貼身侍衛早兩天就秘密到了貴陽,他們向貴州省政府要了毛廣翔的別墅,說是要在貴陽建立個聯絡處。他們對別墅進行了徹底清理,確認別墅內無任何異常,才電告已在重慶等候的蔣介石。蔣介石抵達貴陽后,白天住在別墅內,與幕僚們共商“剿共”大事,計劃著如何收拾王家烈這個“反骨”的家伙。夜晚則偕同宋美齡到另外一個更隱蔽、更安全的小別墅過夜。何云則從這個小別墅進入毛廣翔的別墅,住進了蔣介石住的房間。
雖說歷經了重慶的露餡事件,但性命總比面子重要,此次與毛澤東近在咫尺,心頭發怵的蔣介石還是讓何云隨同前來。而這一切,只有3個人知道,蔣介石、何云、蔣介石的理發師老胡(為何云化妝),就連宋美齡也被蒙在鼓里。而那些幕僚們都以為蔣委員長就在他們身邊。
狡兔三窟,像這樣的小別墅在貴陽有3處,蔣介石不定期地換地方,真的蔣介石住在哪里,只有何云一個人知道。
何云自進入黔境以來,不僅心情緊張,而且也很沉重。這不僅在于他冒著生命危險扮演蔣介石,更重要的是蔣介石不在時他要當“蔣介石”。他知道,說話辦事稍有不慎,露出馬腳,他的命沒了不算,還有可能危及蔣介石;假如蔣介石出了問題,他更難逃一死。
蔣介石來貴陽,王家烈借口“追堵紅軍”繁忙脫不開身,躲在黔西,不敢來見蔣介石。蔣介石一笑了之,心里卻恨得癢癢的,不幾天便下令將王家烈的省長職務免了。王家烈手下的侯之擔師被紅軍消滅,猶國才師被薛岳收編,王家烈的尾巴翹不起來了,代之而起的是吳忠信。吳忠信感謝委員長的栽培之恩,大宴小宴不斷,還有貴陽的地方豪紳、商會,都想巴結上蔣介石。因此,宴會必請。蔣介石很反感這些宴會,但他又不能全把這些人得罪了,他需要穩定的局面,他需要利用他們來對付紅軍,他需要安撫他們因王家烈、侯之擔的事受到的驚嚇。因此,有宴會、有人來請,一般都讓何云代他去。
出席這些宴會,何云多是不講話,或只講幾句話,學蔣介石點個頭,就算禮數到了。沒想到一件事,差點使何云露出了馬腳。
那晚,請客的是貴陽商會。宴會開始前,照例是胖會長發表一通熱情洋溢的“歡迎詞”,接著請委員長“訓示”。何云擺出“委員長”的架勢,搖了搖手,表示不說了。可這胖會長是第一次見到蔣介石,他根本不了解蔣介石的性格與為人,為了表示熱情,一次又一次領頭鼓掌,請求“蔣介石”“訓示”。何云不好當場發火,潑眾人的冷水。于是,他慢慢地站起來,環顧四周,開口說道:“諸位,今日‘蔣某人’親赴貴州,旨在消除‘匪患’。‘匪患’不除,黔境難安。諸位都與‘蔣某人’一樣,負有‘剿匪’安境之責。你們曉得有個石達開嗎?石達開就在你們這里被追趕的清軍包圍了,紅軍窮途末路,重走上石達開的老路,就要鉆進‘蔣某人’布下的天羅地網……”這時,“啪”的一聲,燈突然黑了。蔣介石所有的侍衛,都圍到了何云身邊,將何云圍在了中間。何云也自然地“唰”地站了起來,拔出了腰間的小手槍。
燈很快地亮了起來,何云馬上驚覺,將槍藏進褲袋里。幸好,他的槍未拿到上身以上,只是垂手拿著,順手放進褲袋,也很快、很自然,沒有人發現。要是被人發現,必會產生懷疑:“怎么委員長還拿出槍來?”
何云很鎮定地坐著,侍衛們還站在他的四周。胖會長誠惶誠恐地跑到“蔣介石”面前,揮著汗,顫顫地說:“委員長,貴陽的火電廠常有跳閘事故,剛才定是跳閘斷電了。”
宴會便草草結束了。回到毛廣翔的別墅,關上了門,何云癱倒在了床上……
膽戰心驚
蔣介石親自督戰川黔,但毛澤東用兵如神,采用的戰略戰術讓蔣介石吃足了苦頭。在江西時,他幾次布好“口袋”等待毛澤東來鉆,可毛澤東如有天算神助,不經意間,不知從那條縫隙溜走了。等蔣介石發覺,重新調整人馬去打,毛澤東卻瞅準空子,斜刺里猛地給他一擊,使他挨打了還不知道怎么回事。毛澤東的用兵神出鬼沒,既飄飄忽忽,令敵軍昏頭轉向摸不著頭腦;又如行云流水,毫無滯礙,把敵軍戲弄于股掌之間。蔣介石既懊惱又佩服。
這次,毛澤東來了個大動作,對貴陽發動了佯攻。
4月6日夜晚,蔣介石如坐針氈。白天,一個個壞消息讓他心煩,不是這里紅軍打一下,便是那里紅軍落一炮,貴陽城里甚至有了“歡迎紅軍進城”的傳單。那傳單拿在手中,猶如一道“催命符”,假如落在紅軍手上……蔣介石雖說帶來了“替身”,仍不免膽戰心驚。還是晏道剛提醒他,讓他注意安全,給他秘密挑選了20個忠實可靠的侍衛和向導,預備了12匹好馬,兩頂小轎。萬一飛機上不了天,這些鐵了心的侍衛,可以保護他騎馬、乘轎撤退。
盡管有了充分的準備,蔣介石還是睡不著覺。幸好,宋美齡在他身旁。宋美齡讓蔣介石站到了耶穌像前,禱告道:“主啊,請保佑我們吧!云南的勤王之師快點到來。”
但日子最難過的還是何云,他候在別墅的一間密室里,一點也沒有自由。他不僅要避開貴陽的黨政要人、新聞記者,更難受的是要避開蔣介石帶來的一幫子人。他的一切行動都是在絕密的情況下進行的。一到貴陽,就如坐進了監獄一般,整天躲在別墅的密室中,蔣介石走了,他才能從秘道進入蔣介石的房間。冒充蔣介石還必須有人冒充宋美齡。萬一有人闖進來,只要宋美齡不正面與人打招呼,給人一個隱隱約約的形象,是沒有人能夠發覺的。
要給何云配一個“宋美齡”。這點,陳立夫在南京時就想到了。可他不能跟蔣介石講,一是怕蔣介石不同意,二是怕宋美齡知道有人冒充她,不僅不同意,還有可能發怒。
陳立夫想得周到,辦得也周到。他悄悄地在南京中央大學找到一個形似宋美齡的女生,叫郭曉玲。郭曉玲是江蘇省一個縣長之女,陳立夫把她拉進了CC系中統特務組織,填了表、宣了誓,就把她安排到宋美齡辦公室當秘書,并叮囑她秘密學習宋美齡的生活習性、穿著打扮、言語行為。郭曉玲聰明伶俐,一學就會,一點就通,學宋美齡的樣子、言行,真可以說是惟妙惟肖。不管郭曉玲學得如何像,陳立夫只準她做“影子宋美齡”,不準她在眾人面前露面,更不準她正面對人講話。
何云到貴陽的第二天,陳立夫才跟蔣介石說起此事,蔣介石不好反對了。陳立夫秘密地將郭曉玲送進了密室。何、郭兩人一見面,才知陳立夫的良苦用心。他們倆都有一個心愿:保衛蔣介石、宋美齡的安全是神圣職責,即使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兩人整日整夜地生活在一起。白天,何、郭兩人還好辦,讀書練字,學習蔣、宋二人的言行舉止。郭常當何的老師,指出這樣那樣的缺點,兩人在密室內既熱情又和諧。夜晚的日子最難過,一進入蔣介石的房間,兩人要同睡一張床。一對孤男寡女同睡一張床,相互間都能聞到對方身體的氣息,聽到對方細微的呼吸,那是多么難以克制的事情啊!幸好,蔣介石與宋美齡是同床不同被的,兩人的身體不緊挨在一起,每晚,他倆都是熬著忍著,不知不覺地睡去。
密室內有一個小窗戶,透過這個窗戶,可以觀測外面的動靜。何云見外面人來人往,顯得繁忙雜亂,就預料最近可能會發生什么事。郭曉玲也覺得情況不對,猜測貴陽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果然不出所料,老胡來告訴他倆,紅軍要來攻打貴陽了,他傳達了陳立夫與蔣介石的命令,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必須堅持在別墅內,不接到命令,不準行動。
4月6日這一夜,何云與郭曉玲一整夜都沒有睡覺。他倆在蔣介石房內,側耳細聽外面的動靜,有時拉開窗簾一角,察看一下外面的動靜。這一晚,他倆學著蔣介石夫婦的樣子,在耶穌像前默默禱告一會,最后輕說一句:“仁慈的主啊,請保佑我們的委員長,讓共軍進不了貴陽城!”
云南的救駕部隊以一天60公里路的急行軍速度,趕到了貴陽,還有各路的勤王之師,也陸續到了貴陽。蔣介石大為興奮,設宴款待他們,并對滇軍的各位旅長發大洋獎賞。
貴陽之圍解了,可紅軍也從此沒了消息,不知去向,連天天在空中偵察的飛機,也發現不了大股紅軍究竟在什么地方。正惶惶不安之時,紅軍突然出現在昆明城下,“云南王”龍云急得哭著向蔣介石求救。蔣介石為了籠絡龍云,便答應親赴昆明以穩龍云之心。原來,紅軍南渡烏江佯攻貴陽,只是毛澤東聲東擊西的戰術,待正在貴陽督戰的蔣介石急忙抽調滇軍進入貴州時,卻突然揮師奔襲昆明。而此時南京政府對云南部隊尚未全部控制,蔣介石只好親自到昆明安撫云南將領,留下何云在貴陽應付日常事務。
就在蔣介石去昆明那天晚上,意料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何云在白天處理了一些一般事務后,就進了臥室,郭曉玲從屏風后轉了出來,給何云倒了杯水。蔣介石喜歡喝白開水,半個小時左右,就要喝一口。喝時,慢慢地、輕輕地咂一下,仿佛要咂出水中的味來。何、郭嚴格遵守這些規定,在蔣介石的臥室內,是從不喝茶的。何云接過了水,很快一氣喝完了。郭曉玲向他白了一眼,何云馬上意識到了。因為這時侍衛還未完全退出臥室。等侍衛走了,郭曉玲才笑笑說:“達令,你太渴了。”
何云惶恐地答道:“不渴,見了你,我一時大意了。”
“幸好,衛兵不注意。不然,你我全完了。”
何、郭二人又說了一陣話,何云正要靜坐,門口侍衛與人吵了起來。
“我要立馬見委員長!”
“不行!委員長已休息了,誰敢驚動?”
“我是烏江江防司令王家烈,有緊急軍情向委員長匯報!耽誤了,你負得起責任嗎?”
“不行,沒有委員長的準許,不能進!”
王家烈來火了,一個小小的衛兵竟然不讓他堂堂的司令見委員長。王家烈這回是嗓門大、勁兒也大。因為蔣介石在委任他為烏江江防司令時,安慰了他一陣,又鼓勵了他一陣。王家烈以為這回是個立功的好機會,他不能放過這個機會。他要將功補過,以彌補蔣介石對他的成見。假如烏江守不住,他王家烈項上這顆腦袋就保不住了。但僅憑他兩個師的“雙槍”兵,烏江是絕對守不住的。他用電話向“追剿司令”薛岳求救,薛岳把他訓了一頓,命他拼死守住:“就是死,你也給我死在烏江里!”王家烈能死嗎?不死,擋不住紅軍;死了,又不甘心。所以,王家烈只有星夜趕來貴陽求見蔣介石了。他要讓蔣介石下令薛岳派兵援守烏江,假如守不住,他王家烈盡了心、盡了責,蔣介石也就沒有借口殺他。這生死攸關的大事,他王家烈不能不拼著老命來。
何云從陳立夫給的資料里,了解了一些王家烈的情況,他也知蔣介石此次入黔的打算,可他也了解蔣介石的心情。既然蔣介石讓王家烈做司令,就說明蔣介石還要用此人,何況是緊急軍情,出了事,他有責任,如若不見,王家烈很可能散布對蔣介石不利的話。烏江防線真的出了事,他也逃不脫責任。蔣介石臨行前交代他相機處理,此時用密電跟昆明的蔣介石聯系,已來不及了,王家烈在門口大吵大鬧。何云不知如何辦才好,郭曉玲見何云為難,人騎在馬上,只能隨馬跑了,便對何說:“不見,恐怕不行啊!”
何云見郭曉玲也這么說了,才下定決心,便大聲地問:“誰在門外吵鬧?”
侍衛說:“報告委員長,是王家烈司令!”
“讓他進來!”
王家烈大眼一瞪侍衛,一捋長胡子,神氣活現地進了蔣介石的臥室。一見“蔣介石”,王家烈馬上軟了下去,又見“宋美齡”在床上,朝里側臥,似乎睡著了。王家烈立即顫抖著小聲說:“委員長,打攪您了,實在軍情緊急,少武負不起這個責任啊!”
何云將王家烈引到會客室,沉著臉,問:“什么事,直闖我的臥室?”
王家烈站著,雙腿都抖了,說:“紅軍的大批部隊已到了烏江一線,把我的一個團吃了。據可靠情報,毛澤東的中央紅軍也在烏江旁出現,他們要渡烏江無疑。我那幾個兵是守不住烏江的,請委員長下令增援。不然,紅軍過了江,與張(國燾)、徐(向前)會合就糟了。”
何云一聽,的確情況緊急,便問:“你向薛主任請求過嗎?”
王家烈馬上答:“我求過他了,他不肯發兵。”
“我讓他派兵增援你!你去吧!”
何云本想讓王家烈去后與郭曉玲商量一下,再拿主意。豈料王家烈不肯去,又求道:“委員長,我過去有錯,有失職之處,此次獲委員長信任,我少武再不死戰,就不是娘養的,而是狗生狼養的!我只等委員長一聲令下,我立即回到烏江前線去!”
何云心里罵道:娘希匹,你王家烈還真耍賴皮呢!可何云一臉嚴肅的神色,在會客室踱來踱去,心想:防守烏江沒有錯,他蔣介石曾下過令:“誰放紅軍一兵一卒過烏江,就要誰的腦袋!”假如他何云不抓住這個機會,就等于他何云放紅軍過烏江,那么,他何云的腦袋不保不說,還壞了黨國大事,到那時,倘有十萬個何云也抵不了此時犯下的罪過。何云想到這兒,馬上拿起電話,接通了薛岳。
“喂,你是伯陵嗎?你立即來我這里。”
薛岳就住在貴州綏靖公署里。他拎起電話聽到是蔣介石的聲音,答應一聲“是!”,就立即驅車來到蔣介石的住處。侍衛們已知道“蔣介石”連夜召見薛岳的事,立即領他進了蔣介石的臥室。薛岳見到了“蔣介石”、“宋美齡”,立即雙腳一并,行個軍禮,道:“委員長,學生奉命向你報到!”
“蔣介石”點點頭,指身旁的王家烈,說:“少武那兒紅軍打得緊,形勢也吃緊,你立即派一個整編師增援烏江前線。先頭增援部隊限明早7時出動。另外抽調兩個師做預備,隨時聽令增援!”
“是!學生馬上就走!”薛岳毫不猶豫地說。
“蔣介石”又叮囑道:“伯陵、少武,你們倆要精誠合作,把紅軍堵住,消滅在烏江南岸!”
王家烈與薛岳都大聲回答:“是!”
在云南的蔣介石得知后大發雷霆,將何云訓斥一通,但卻不便打電話給薛岳,免得露出馬腳。第二天清晨,蔣介石匆匆趕回貴陽,召見薛岳,意欲修改命令。不料,惟命是從的薛岳已隨先頭部隊出發,前往黔北。蔣介石十分震怒,命人將何云禁閉,準備嚴懲。幸虧后來的事態發生變化,紅軍本來就不準備攻擊貴陽,而是乘滇軍外調貴州之機,突然巧渡金沙江,擺脫了幾十萬國民黨軍的尾追,轉向陜甘寧方向。薛岳也沒有白跑,他未費一槍一彈,率軍“收復”了連一個紅軍也沒有的遵義城,號稱“遵義大捷”,并在報告中恭維蔣介石神機妙算,將紅軍趕出了貴州。這樣一來,蔣介石心平氣和,反而覺得何云指揮得當,把他從禁閉室放出來,賜宴壓驚。
何云此次雖轉危為安,但感到命運無常,想到“伴君如伴虎”的古訓,便提出要辭職,但蔣介石沒答應。
因為這次西南之行,蔣介石對何云的成功表演非常滿意,決定長期留用在侍從室,今后還要派上用場。后來有許多公開場合,何云都替蔣介石出面亮相,諸如剪彩、合影之類的事情。后來汪精衛再次遇刺,蔣介石更是慶幸自己的遠識和戒心,對陳立夫也更加賞識和信賴。由于有了這樣一個“替身”,蔣介石的行動更方便,想走就走,旁人難以識破。許多國民黨要人,特別是蔣介石不太愿意見到的人,他都指派何云代見。常來吵嚷著要給“盟弟”蔣介石上課的馮玉祥、頭腦頑固的閻錫山、桂系的李宗仁、軍界元老程潛、“云南王”龍云,以及國民黨中常委中的“左派分子”,大都受到過何云這位“委員長”的接待。不過,他們誰也不識廬山真面目。
可是不幾年,何云還是離開了總統府,其原因有二:一是因為扮蔣介石惟妙惟肖,像得太神,連宋美齡也經常弄錯,惹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二是何云的國語講不準,帶有難懂的方言。但最主要的還是宋美齡對他有反感,兩個“蔣介石”讓她無所適從。
何云在離開總統府時,蔣介石給了他一個軍委會少將參議的頭銜,讓他領一份高薪度日。但給他作了幾個硬性規定:一是不準外出,待在家中靜養;二是不準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當“替身”的事。抗戰勝利后,何云奉令回杭州隱居,他多次寫信給蔣介石和陳立夫,請求恢復公職。可是,一直杳無回音。何云直到病逝前,還感慨:“我當過‘委員長’,可是委員長不認我了!”自此再未擔任公職。1947年9月,何云病逝于故鄉建德縣,終年61歲。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