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

1

林紅葉忽然產生了一個想法:分手。

這個想法是林紅葉有一天晚上在和同居者馬上飛做完愛后產生的。當時他們剛從那種騰云駕霧、要死要活的氛圍里突圍出來，赤裸裸地并排著像兩支洗凈的藕似的仰躺在席夢思上，雙雙望著裝修得非常漂亮的臥室的天花板。

林紅葉說，我們分手吧。

馬上飛說，說說理由。

林紅葉說，沒什么理由，就想分。

馬上飛一下子翻過身來，側著身子望著林紅葉說，好好的，你逗不逗啊?

林紅葉說逗什么呀逗，死腦筋吶你?就咱們租的這座樓上都有四個同居后分手的了，咱們為什么就不能分分手，體驗體驗呢，要不，到死時你能瞑目嗎?

馬上飛說，謬論。

林紅葉一把揪住馬上飛的耳朵說，你分不分吧?

馬上飛說，分分分。

林紅葉的手松開了。

馬上飛說，總覺著緣分才剛剛開始的，卻要分手了，心里怎么說怎么都怪怪的。

林紅葉說，說的也是的，要不咱們還扔鋼 兒吧。

以前他們碰上需要誰刷碗吸地毯的時候，也常常扔鋼 兒。于是二人就都赤裸著，來到客廳里，從儲蓄罐里摸出個1991年的伍分錢鋼 兒，然后定規則，林紅葉說，國徽朝上就分。

馬上飛說國徽朝下就不分。

他們通過包袱剪子錘確定由林紅葉扔。

林紅葉抓起鋼 兒，那，那我扔啦?

馬上飛說，扔。

林紅葉便一下將鋼 兒拋向了空中。鋼 兒先在空中畫了一個優美的弧線，然后翻了幾個跟頭，在林紅葉馬上飛的注視中，嘭的一聲落到了地毯上，沖前滾了滾，倒了，林紅葉馬上飛立即跟過去。

國徽朝上。

他們互相望著對方。

林紅葉說，真要分了?

馬上飛說，以后咱就不是對象了?然后他們互相緊緊地抱在了一起，接著拼命地做愛，從地毯上到了沙發上，從沙發上到了茶幾上，從茶幾上又到了床上，隨處都是他們的戰場。林紅葉幸福得哼哼唧唧，且一聲高過一聲，只差沒把他們的房子給轟隆一聲震塌了。

天亮時，林紅葉將被子抱進另一個房間，然后他們分別在各自的房間門上貼上了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的紙條。

2

第二天，是個星期天，林紅葉的一個同事打來電話，讓林紅葉和馬上飛中午過去吃水餃，中午時，卻只有林紅葉一人去了。

同事問，馬上飛呢?

林紅葉說，他不來了。

同事問，有事?

林紅葉說，我們分手了。

同事一愣，啥啥，都在一塊住兩年而且前天還談婚論嫁了的咋就分手了?

林紅葉說，就想分手玩玩。

同事說，有意思。

林紅葉說，你不懂。

晚上，林紅葉打電話給寶軍，問有沒有空，寶軍說有空，當然有了。林紅葉說，那我們去喝咖啡吧?寶軍說，行，只要和你在一起，喝敵敵畏都行，你就說到哪兒吧。林紅葉琢磨了琢磨，七點，月兒彎彎。因為林紅葉覺得，月兒彎彎，是個容易產生愛的地方。當初，她決定和馬上飛好時，就是在月兒彎彎。

那是兩年前了。林紅葉大學畢業不久，參加一個女同學的約會，到了約會地點后，見那女同學帶著男朋友，還十分親熱。那女同學問林紅葉，哎，紅葉，什么時間也讓我們見識一下你的那個他啊?林紅葉把一杯干紅倒進嘴里說，我準備獨身呢，這輩子怕是不好辦了。

可是，從酒店里出來后，暈暈乎乎的，林紅葉覺著自己都二十三了，是該有個人了。那么那個人應該是誰呢?林紅葉彳亍地走著，把身邊認識的男性都排了個遍，也沒有覺著合適的。林紅葉想，男女不是都講究個緣分嗎，就走到月兒彎彎門前時，閉上眼，決定數二百下，第一個出現在她面前的那個男性，只要沒女朋友，就是她的男朋友。林紅葉就閉上了眼睛，睜開眼時，竟是馬上飛。

林紅葉對從左面走過來的馬上飛喊，哎。

對方愣愣的，問，你，喊我?

林紅葉說，不喊你喊誰呀，你看這還有第三個喘氣的嗎?

對方說，可我不認識你呀。

林紅葉說，嘁，認識不都是由不認識開始的嗎，看你一米八的個頭，長得和周潤發似的，咋這么笨呢?

對方說，那，啥事?

林紅葉說，一男一女的，能有什么事?我在賭自己的男朋友呢。

對方說，哦，這倒新鮮。咋個賭法吧?

林紅葉就說了。

對方一樂，看在你可憐兮兮和我正好二十五歲還光桿一人的分兒上，就成全了你。

林紅葉說，可別勉強啊?

對方說，勉什么強呀，又不是市場買捆菜。

林紅葉說，那帶好身份證，明天上午八點咱們到在水一方去租房子。

對方說行，明天上午八點。

林紅葉回到宿舍找身份證。同宿舍的一名女同事問，你要干啥?

林紅葉說，我要和一男的出去租房子同居了。

同事問，怎么從來也沒聽你說起過啊?

林紅葉說，剛認識的，在馬路上。

同事問，他叫什么呀?

林紅葉說，忘問了，反正以后你們就知道了。

同事說，連叫啥都不知道就同居啊?

林紅葉說，我相信自己的感覺。

第二天晚上，林紅葉和馬上飛住一塊了。

3

林紅葉打扮好，趕到月兒彎彎時，寶軍已等在那里的一個叫花前月下的雅間里了。房間不大，一張小桌擺在中間，一個水漂燭在桌上的杯子中搖曳著，使整個房間里充滿了溫馨和曖昧。

林紅葉把包放到桌上，沖對面的寶軍說，臨進月兒彎彎前，我忽然改變了主意，決定到樓前的第一個臺階時，邁的步數是單數就進來，雙數就原路返回，結果上帝讓我進來了。

寶軍說，這么巧，看到桌上放著的表了嗎，我就想，再等五分鐘，五分鐘之內你進來，我就在這兒，過了五分鐘，就撤，樓梯里碰到也視而不見，可四分五十九秒上，你卻來了。

林紅葉打了下寶軍的手，去，真的假的?

寶軍沒說話，抻了抻問，哎，怎么想起約我喝咖啡了?

林紅葉說，想你了唄，上次聚會后，就老覺著你擱進了心里似的，一點也放不下了。

寶軍把玩著杯子，樂了。

林紅葉說，上次聚會，誰的創意啊?

寶軍說，大胖。

林紅葉撲哧一聲，特好玩。

二十天前，林紅葉寶軍他們六男六女十二個高中同學，在六年不見后，聚到了一起。六年的時間，已蕩去了他們原先的羞澀，見面后互相擁抱，一男一女一男一女地分隔著圍圓酒桌坐下后，手拉在一起根本就不愿松開。酒喝到差不多時，大胖說，咱們玩個游戲吧，男男女女就說，玩吧玩吧，當兩口子都行。大胖做了十二個鬮，放到了一個碗中，一人摸一個，要求鬮上說什么節目，摸到者就必須按照鬮上的要求去做。尖腦勺是班長，先抓了一個，打開一看，要求唱支歌，什么歌都行。尖腦勺琢磨了琢磨，說唱支《同桌的你》吧，清了清嗓子，就唱了:

明天你是否會想起

昨天你寫的日記

明天你是否還惦記

曾經是最愛哭的你……

嘩啦啦啦，林紅葉寶軍他們都哭了。想想，那是多么好的時光啊，可已經一去不復返，一去不復返了，就感嘆要是時光能倒流該多好啊，要是永遠是中學時代該多好啊。可是現實是不能假設的，只能在惋惜中面對。

接下來，瘦猴抓了一個，要求和左面的女同學喝交杯酒。喝喝喝，男男女女起哄。就喝了。

黑橡皮抓了一個，要求和右面的女同學接個吻。接接接，男男女女又起哄。就接了。

輪到林紅葉時，抓了個要求左面的男同學深情地看著她，然后叫著她的名字，說聲我愛你的鬮。林紅葉左面的男同學是寶軍，寶軍便站起來，看著林紅葉說，林紅葉，我愛你。那一刻，林紅葉的心咯噔了一下，感覺寶軍不是在做游戲，而是真的，而自己也仿佛就是晨輝里一朵含苞帶露的花，一下子被初升的朝陽催開了似的，幸福的感覺溢滿了全身。

也就是打那時開始，林紅葉就常常想，換成了別人，不和馬上飛在一起了，會是種什么樣的生活，什么樣的生活呢?

林紅葉告訴寶軍，我分手了。

寶軍說，他又移情別戀啦?

林紅葉說，呸!咋這么俗呢，好像只要一分手就不是外面又有人就是第三者插了進來似的，能不能換換思維，不朝這上面想啊?

寶軍說，我還真想不出。

林紅葉說，想不出我就告訴你，就想分分手玩玩。

寶軍一拍手，好!那我可就又有機可乘了，因為聚會時我告訴過你，我的那個她已于半年前的一次車禍中走了。

林紅葉說，那你就發揚百折不撓愚公移山的精神，不遺余力地追吧，說不定一高興，我還真就和你住一起了。

4

林紅葉回到家時，已經十一點了。馬上飛正在自己的男生宿舍里打電腦。林紅葉一推門，走了進來。馬上飛望她一眼，大晚上的闖進男生宿舍，而且連門都不敲，可是相當的不禮貌，且有猥褻男性之嫌啊。

林紅葉說，嘿，你要這樣說，我立馬強暴了你。

馬上飛說，小樣吧，還指不定誰強暴誰呢。哎，約會去了?

林紅葉說，沒，和一個高中同學喝了點咖啡。

馬上飛說，男同學吧?

林紅葉說，星光月色的，女同學有什么意思啊。

馬上飛說，都談了什么?

林紅葉說，不告訴你。說完，走進了自己的女生宿舍。

馬上飛跟過來，能不能透露點。

林紅葉說，偏不，急死你。趿拉著鞋，進了衛生間。一會兒，里面響起了噴水聲還有歌聲。

馬上飛坐到客廳的沙發上，點上支煙。

給我把浴衣拿進來。林紅葉在衛生間里喊。

馬上飛從衣櫥里拿出林紅葉的粉紅色浴衣，敲衛生間的門，說，給你放哪兒?

林紅葉說，遞進來不就行了嗎?

馬上飛說，那我可開門了，拉開了門。

林紅葉正赤裸著，朝頭上纏毛巾，水珠這里那里的從身上往下滴。

馬上飛說，都分手了，還讓我給你遞浴衣，林紅葉同學，這樣是不是不太合適啊?

林紅葉說，就你，咱們誰對誰的一草一木不了如指掌啊，昨晚上不是還做愛了嗎?哎，怎么還不退出去的在那兒可著勁的瞅啊，流氓啊你。

林紅葉洗完澡，穿著浴衣，和馬上飛盤腿坐在客廳的地毯上喝酒，先是一人一罐，連喝了兩罐后，又出手指劃拳。

林紅葉說，明天和我去買臺電腦吧，我要和你網上聊天。

馬上飛說，這樣聊不更好嗎?

林紅葉說，面對面的，沒意思，隔著一根電線，才顯神秘。

就買了。

林紅葉給馬上飛起了個色迷迷的網名。馬上飛則給林紅葉起了個浪不丟。他們互相在各自的房間里，對著顯示器，噼里啪啦地敲擊鍵盤。

色迷迷，離開了我，你那兒想了怎么辦?

怎么辦?還用你浪不丟操心嗎?

你不會自己用手解決吧?

嘁，就咱這長相和愛因斯坦般的大腦，你那不是侮辱我嗎?

色迷迷，我看保不準。要不你給我二百元，我給你一次，讓你解決解決?

太多了，就咱倆這兩年的感情，浪不丟，怎么你也得打個三折吧，對不?

不跟你聊啦，我要睡覺了，哎呀，困死了，都凌晨兩點了，886。

5

寶軍打電話來，約林紅葉到鴛鴦泉去玩。

這是一處非常漂亮的自然景觀，號稱北方的九寨溝。兩個面積相當大的清泉，似一對鴛鴦，相依相傍在一起，流出的清流交匯在一起，蜿蜒十幾公里，進入金秋河，沿途一會兒水緩如止，一會兒直下飛流，形成了九疊瀑、珍珠瀑、銀星灣、情人谷等眾多的美景，又加上周圍銀杏、古松的，鳥鳴聲聲，蝴蝶紛飛。

在山道旁，有出租馬騎的，十塊錢在那個土路上騎一個來回。寶軍交上十塊錢，林紅葉在出租馬的農民的攙扶下，踩著馬鐙，一騙腿兒，坐到了棗紅馬的馬鞍上，兩腿緊夾著馬身，有點怯。農民說，不要緊，馬非常老實，抓住馬鞍前的抓手就行，想停，就朝后拽一下馬韁，想朝哪拐，就將馬韁朝哪邊拽。走了幾步，農民見林紅葉放松了，就啪啪拍了兩下馬屁股，棗紅馬一縱身，撒開蹄子奔去，馬上的林紅葉一片驚呼。待回來時，林紅葉已騎得非常熟練了。林紅葉還要再騎一回，又騎了一回。還想騎一回，就再騎了一回。

從馬上下來后，林紅葉說，寶軍，買了它吧。

寶軍說，啥啥?

林紅葉說，瞪什么眼吶，跟吹起來的水泡似的，怪嚇人的。買了這匹馬。

寶軍說，你，你，你不是發燒吧?

林紅葉說，身體比鞏俐的都健康，發什么燒啊?

寶軍說，幾十里路的，買了它，咱們怎么弄回去啊，讓它坐出租?

林紅葉說，牽著它呀，你看它這么高大，多威風啊，脖子一甩，鈴鐺還嘩啦嘩啦的。

寶軍說，那放哪兒啊?

林紅葉說，管那么多干嗎，你買不買吧。這可是對你的考驗吶啊?

寶軍說，有這么考驗的嗎?薩達姆也不會。

林紅葉說，林紅葉就這么考驗，你不是說要追我的嗎?

寶軍只好掏錢，被那農民狠狠地宰了一把。

回來的路上，林紅葉坐在馬上，寶軍跟在馬后跑，幾十里的路，走了近三個小時，進城時，已是華燈齊放了。寶軍一屁股坐在馬路牙子上，扒下鞋，摸著腳底上鼓起的血泡，嘶嘶啦啦的直吸涼氣，哎喲，累死我了，你整個一奴隸社會的奴隸主啊。林紅葉說那請你吃飯，補償補償。寶軍趕緊擺手，別介別介，姑奶奶，你就饒了我吧，說實在的，現在我什么都不想，就想睡過去，謝了啊!說完，一招手，打個出租跑了。

林紅葉給馬上飛打電話，問在哪兒呢?

馬上飛說亞細亞大酒店，和朋友吃飯呢。

林紅葉說，我要你和我一塊吃。

馬上飛說，剛坐下。

林紅葉說，不行。

馬上飛說，哎，你怎么比黃世仁強占喜兒還霸道啊，怎么這么不講理呢?咱們可是已經分手啦，也就是說相互之間沒有任何關系啦啊?

林紅葉說你說沒啦就沒啦，我告訴你，現在全國人民可都正滿懷信心地戰勝金融危機，建設和諧社會，你可千萬不要鬧里格楞破壞我的好心情，明白嗎?現在開始掐表，就二十分鐘，二十分鐘后你必須準時出現在酒店門口，說完，收線了。

馬上飛趕緊敬了幾杯酒，打聲招呼出了酒店，正四下里張望，一匹棗紅馬嗒嗒地走到了面前，一抬頭，嚇了一跳。林紅葉騎在馬上問，怎么樣，是不是特酷?

馬上飛說，酷倒沒看出來，就是怎么看怎么都感覺你和舊社會里那占山為王的土匪頭子的壓寨夫人挺不相上下的。

林紅葉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從馬上跳下來，告訴你，我又有朋友啦，這就是他送給我的第一件禮物。

馬上飛說，就這呀，不新鮮，要我，就送你一坦克，轟轟隆隆的，那才叫棒呢。

林紅葉說，吹吧你。哎，和女朋友吃飯吶?

馬上飛說，幾個朋友。

林紅葉說，我覺著你肯定也有女朋友啦。

馬上飛說，為什么?林紅葉說，看你的頭發呀，不是說，頭發梳得好，朋友有目標嗎，你的頭發梳得那么齊，一定就是處上啦。

馬上飛說，我的頭發一直都這么齊，嘁!

第二天上午，馬讓城管的給牽去了，說影響市容和交通，必須弄到城外去。

林紅葉問，憑什么呀?

城管的說，如果你也弄一匹馬，他也搞一頭駱駝，那這城市的大街還是城市的大街嗎，啊?那是古絲綢之路。

林紅葉說，那女騎警騎著馬在大街上溜溜達達的，你們怎么不管呢?

城管的說，女騎警是女騎警，你是嗎?

林紅葉說，你這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城管的說，不該點的，就是不能點，騎警還佩著槍哩，你弄把匕首別到腰上試試。

林紅葉說，一點都不能通融?

城管的說，若能通融的話，這城市里不就到處都擠滿了馬廄和唱著《吉祥三寶》的蒙古包了嗎?又不是科爾沁大草原。

馬只好又被送回了鴛鴦泉，前后一倒騰，寶軍賠進去兩千多。林紅葉說，瞧你疼得那熊幾巴樣，就跟電視連續劇《喬家大院》上的路老摳似的，錢重要還是愛重要?寶軍說，那還用說嗎。林紅葉說，這不就結了嗎，你想，才花幾千塊錢就贏得了一個女人的心，多賺吶。寶軍說，可不，賺大發了，我都想偷著樂呢。

6

星期天的早晨，下起了小雨。一大早，林紅葉便穿著睡衣，趿拉著拖鞋，這間房子出來，那間房子進去的不停溜達，弄得馬上飛想睡個懶覺都不成了。林紅葉站在陽臺里，胳膊肘支在陽臺上，雙手托著下巴，朝遠處望了一會兒，接著又在陽臺上來回用腳步丈量，對馬上飛說，哎，我說，我產生了一個新的創意。馬上飛過來，問:又要搞什么名堂?林紅葉說，我想……算了，不告訴你了，反正下午你就知道了。

下午，馬上飛正在客廳里看電視，叮咚叮咚地門鈴響，拉開門，兩個民工彎腰各背著一個裝滿沉重東西的編織袋走了進來。馬上飛問，干什么干什么?林紅葉出現在門口，甩著雨傘上的水說，我讓他們背的。馬上飛閃到了一邊。林紅葉領著兩個民工走到陽臺，將陽臺收拾好，把編織袋里的東西倒了出來，是黃色的細沙。沙子才在陽臺上攤好，又有兩個商場里的員工一人扛著一把帆布的躺椅走了進來。然后又有一個賣水果的抱著一大抱椰子走了進來。馬上飛傻傻的，看著林紅葉指點著，在陽臺上和兩個民工又是吊椰子又是安躺椅地忙活。過了會兒，弄好了，民工也走了。林紅葉把到海邊游玩時帶回的幾個大貝殼放到攤開的沙子上，拍拍手說，看，是不是特像海灘。馬上飛明白了，說，這哪像海灘吶，簡直一吞沒咱們著名科學家彭加木的羅布泊。林紅葉說，我就知道你只能寫小說，創作不出詩。說著，掏出女士香煙，點上，用薄薄的小唇輕輕含著吸一口，給寶軍打電話。

寶軍吶，來海灘上玩吧。

啥?海灘?你什么時候到海邊去了?

哪兒的海邊吶，是我們在水一方租的房子的海灘。

你們租的房子里有，有海灘?說夢話吧?

又不是夜里的，說夢話干嗎，來吧，來了你就知道了。對了，別忘了帶游泳衣呀。

馬上飛說，那，我出去了。林紅葉說他又不是老虎，干嗎要躲出去呀?馬上飛說，感覺不方便。林紅葉說，那，隨你吧。

半夜里，馬上飛回來時，寶軍已經走了。打開電腦，上去。林紅葉立刻和馬上飛聯上了。

色迷迷，我要搬走了。

他那兒嗎?

當然。

同居?

I服了YOU，當然是同居同居同居了，笨!

好像還沒待夠的，就，就要搬走了。

是啊。

給你送行吧，浪不丟。

不用了，他會帶車和人來。

接下來，兩個人都沉默了。半天后，林紅葉又敲出:

要不，今晚上再給了你?

算，算了。

7

第二天，林紅葉搬走了，還派人給馬上飛送了一張慶賀她和寶軍住到一起大紅請柬來。

馬上飛頓時有一種岸邊的人本來期盼著水里的那艘船要劃過來，但那船卻又倏忽間劃走了的感覺，心里充滿了失落與惆悵，抽了一煙灰缸的煙頭，然后到郊外去了。晴晴的天空，先飄來幾片云，再飄來幾片云，接著，嘩嘩地下起了大雨，大雨淋在兩邊的莊稼上，唰唰的，似有千軍萬馬在奔騰。馬上飛獨自一人在郊外的小路上走著，走著，到前面一條小河時，干脆撲通一聲跳了進去，兩手用力拍水，擊起一堆堆的水花。直到累得不行了，才爬到岸上像一條也被扔到了岸上的魚似的躺著喘粗氣。

林紅葉和寶軍同居的慶賀儀式，馬上飛去了，是在一處僻靜的院子里，黃昏時進行的，一口鐵鍋里堆滿了鋸好的松木塊，時辰一到，鐵鍋里的木塊被點燃，然后又喝又跳。

馬上飛喝醉了，是被人抬到車上送回去的。回去后，他一睡一整夜，第二天上午九點才醒來，睜著眼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愣。想，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那么，自己也該找個新的女朋友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了。

這天上午，一位也寫小說的張姓朋友對馬上飛說，馬作家，我姨家的表姐剛大學畢業，你的情況我和她說了，她同意和你見一見，你看今晚上行嗎?馬上飛說，今晚上?行。張姓朋友說，那晚上六點半在公園見?馬上飛說，行。

晚上，馬上飛收拾好，去約會。正要走，電話響，馬上飛接起來，喂。里面林紅葉叫了一聲馬上飛，不說話了。

怎么了這是?馬上飛問。

我忽然感覺又不想和他過了。

又不想和他過了?

嗯。

為啥?

不為啥。這不，就背著東西，從他那里出來了。

出來了?

嗯。就在你樓下。

這……這這……馬上飛拿著電話，愣愣的，一看墻上的石英鐘，喲，去公園約會的時間快到了，趕緊放下電話。那么是趕到公園去約會，還是把林紅葉接到樓上來，馬上飛猶豫了。背著手在房間里轉了一圈兒，捂上耳朵看著墻上正指在三點上的石英鐘的秒針想:待會兒我轉過身來，如果指在十二點上去公園，不指在十二點上接林紅葉。然后轉過了身去。

作者簡介:路玉荷，在中國石化股份有限公司齊魯分公司氯堿廠工會供職。1997年開始小說創作，曾在《山東文學》、《芒種》、《星火·中短篇小說》、《青春閱讀》、《短篇小說》、《當代小說》、《小說月刊》、《青海湖》等發表作品，有長篇小說《似水柔情》、小說集《廠外有片莊稼地》出版。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