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新課改以來,閱讀課堂教學的最大變化,就是在“怎么教”的“理念”上有著翻新出奇、翻空出奇的“新變”。但是,令人哭笑不得的“怎么教”,卻大都總是在“盲人摸象”般的熱鬧、“邯鄲學步”般的滑稽、“東施效顰”般的蹩腳的層面上,繼續著“聾子的對話”的“自言自語”、“自說自話”的迷醉癡情。要想改變這種狀況,恐怕還得在“既要好看(形式恰當),還要好吃(趣味雅致),更要好營養(素養提升)”三方面,多多地講究一番“講究”。
【關鍵詞】課堂教學 怎么教 形式恰當 趣味雅致 素養提升
最近聽了一節所謂公開示范課,所講課文是傳統經典篇目《鴻門宴》。聽課之后,老師們對這節課多有“商榷”、“疑問”之說道。可是,從教已有二十余年的這位講課教師依然“自以為是”而且言之鑿鑿地自認為頗有“新意”,而且每每針對老師們就這節課上“表現”出的既悖離了傳統,又荒誕了課改,更糊涂了“常識”的“教學設計”所提出的“重塑性建議”,全都給予了“那是下一節課的事”,或以“我原先早就是這樣考慮的,這些我還不知道?”“我以為是亮點、新意,沒想到你們卻把它看作是盲點!”的“反諷”來了一通很不“心悅誠服”的回應。這種“醉死不認這壺酒錢”的“精氣神”,在“新課改、新理念”已經日漸“常識化”的今天,竟然還有如此這般的“堂而皇之”、“信步悠哉”的“聲口情色”,雖是其來有自,亦不免頓生“夏蟲不可語冰”之慨。本著“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的切磋砥礪與磨垢刮光的講究,乃至于對“截偽顯真”的尊崇,現謹奉呈這節課的“原生態”的“氣象”,并略作反思評說,以期引起更為廣泛的“驚悚性”的注意。
這位教師一上課,即“請同學們先聽一首歌”。說完之后,一摁鍵,錄音機里立即就響起了由屠洪剛傾情怒唱的《霸王別姬》。在享受了足足超過七分鐘震耳欲聾的聽覺沖擊之后,教師隨即問道:“這是誰唱的?”學生們馬上張口答道:“是屠洪剛唱的。”“大家回答的對。這首歌很悲壯。歌名叫《霸王別姬》。現在我們就學一篇新課文——《鴻門宴》。”如此“高歌勁唱”地切入新課,雖非標新立異于一時,可教師確有東施效顰之嫌:一是費時太長,整個“聽唱過程”耗時近八分鐘。這樣起興激趣,學生也會因之“興奮”于莫名其妙與意興闌珊之中;二是音量過高且無畫面及歌詞顯示,難以讓學生由聽歌品辭而化變為“意象景象”進而與課文的意義產生相關“鏈接”;三是歌曲情感基調與課文敘事情調純屬“驢嘴不對馬唇”;四是“切轉”新課的“拐點”太過浮淺生硬,主旨指涉不明,延展失據,難見必要的“意義”聯系。如果這樣安排新課導入語,或許還有可以激揚起“思考辨析”的意義張力:“這位‘威震楚國,名聞諸侯’,令‘諸侯將,入轅門,無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視’的西楚霸王項羽,是在巨鹿之戰中而‘一戰成名’的:其誅殺宋義的義正詞嚴、果敢堅毅,渡河救趙、破釜沉舟的決心信心,與秦軍主力章邯九戰大勝的英雄氣膽,兩千多年以來,對‘羽之神勇,千古無二’的感佩之情,依然會令人油然騰涌。可是為什么會有‘垓下之圍’的慷慨悲歌呢?太史公認為:項羽‘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謂霸王之業,欲以力征經營天下……’原來的舊將,在被劉邦新拜為大將的韓信是這樣評價項羽的:‘見人恭敬慈愛,言語嘔嘔;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飲。至使人有功,當封爵者,印刓弊,忍不能予。此所謂婦人之仁。’而晉朝的阮籍‘登廣武’,觀看楚漢相爭之地時,更是嘆言鄙夷道:‘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至于蘇東坡在《論項羽范增》一文中卻認為:‘增之欲殺沛公,人臣之分也;羽之不殺,猶有君人之度也。’凡此種種,古人的評價論說自是別具只眼,而各得旨要。現在,我們參照這幾種在不同時期不同背景下,生發、流傳至今的不同觀點,走進《鴻門宴》,去打量觀察、分析思考項羽、劉邦的言語行藏的‘特異’,感悟古人‘評語’的精義,體驗閱讀的悟會快樂。”我們知道,這首曾經廣為傳唱的歌曲,雖然十分激越高亢、悲愴狂放,似乎也僅僅只在彰顯或吐放楚霸王項羽兵敗垓下時,“天地英雄”式的悲愴長嘆與氣貫長虹性的“自詡自信”的豪雄勁氣。而這千般柔情與萬丈豪情,又是直面于紅顏知己虞姬不想成為自己的拖累掛礙而自刎的柔情俠骨之舉,以及更因自己身處四面楚歌而無法無計無能呵護保護時的愴然悲歌。這倒讓人不由得聯想起項羽的《垓下歌》:“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清人張玉榖《古詩賞析》對其評析是:“上二,自表平素無敵,點清目下被圍,順插‘騅’字。三句承上遞下。末句,收到愛姬可惜,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可奈何’、‘奈若何’,真極纏綿嗚咽。”其英雄末路的慨然悲嘆,正如沈德潛《古詩源》的點評:“嗚咽纏綿,從古英雄必非無情者。”假如以此陡起波瀾,而直接課文,或許更有闡釋思考的意義魅力。如果因之再聯系到錢鐘書《管錐編》中“……‘言語嘔嘔’與‘喑噁叱詫’,‘恭敬慈愛’與‘僄悍猾賊’,‘愛人禮士’與‘妒賢嫉能’,‘婦人之仁’與‘屠阬殘滅’,‘分食推飲’與‘玩印不予’,皆若相反相違;而既具在羽一人之身,有似兩手分書、一喉異曲,則又莫不同條共貫,科以心學性理,犁然有當。《史記》寫人物性格,無復綜如此者。談士每以‘虞兮’之歌,謂羽風云之氣而兼兒女之情,尚粗淺乎言之也”的這一對于我們可為之借鑒而頗有啟示的評說,人物自身的矛盾性格集于一身的復雜豐富的魅力內涵,就非常值得我們去咀嚼、挖掘一通了。那么,文言文的文化內涵、文化價值張力,或許就更為光彩豐潤了。為什么不借此做一番因果意義上的、辯證情理上的“性質對比”,卻偏要別出心裁地來一番這樣的與課文主題毫不搭調且又“荒腔走板”的“表演唱”?
可是,這位教師接下來的又是圍繞《鴻門宴》的作者司馬遷與《史記》的關系,來了一番頗為孫紹振先生在《名作細讀》中所詬病譏刺的“所問膚淺,所答弱智”(實為教學識見“膚淺”所致——筆者注)的“回環往復性師生問答”。這番“費時頗長”、共三分鐘的“常識預知”的內容與進程是怎樣展開的呢?請看:
教師問:“課文選自哪本書?”學生答:“《史記》。”教師又問:“誰寫的?”學生接答:“司馬遷。”教師再問:“司馬遷是哪個朝代、哪個地方的人?”學生一齊順答:“西漢史學家、文學家,陜西韓城人。”教師說:“司馬遷是一個偉大的人,我們要向他學習。”這一通“問答”,讓人確有“不厭其煩”的“莫名其妙”和“不言而喻”的“驚異”,更有不得要領的“昏庸”。而且,在學生回答之后,教師理應用魯迅先生的“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的評斷,給予指向性的“激揚”,將語文的文學教育的本真與史傳文學的文化教育的風神盡量掛鏈結合起來。可是教師卻沿著“掃盲”般的水平線,繼續做著粗淺得不能再粗淺的“知識”順延問答。真不知道學生完全可以通過手頭已有的教輔參考書或“耳食”即可獲取的“知識”,為什么還要如此煞有介事地“秀它一出”?從學生課堂回答情況來看,顯然這些一連串的所謂“問答”,是多此一舉的。在這里,絲毫看不出在“知識和能力”之間的生趣妙成聯系,也看不出在“過程和方法”之中應有的生機生成之飄逸風情,更看不出“情感、態度和價值觀”在這一所謂的“問答演進過程”中,所應張揚流瀉的“生意張力”。所謂“與學生一起成長”的育養需求,竟是如此蒼白、虛弱、淺薄,竟然浮淺到了如此“不知今夕何夕”的地步。當初難以理解和想象的,為什么要確立“與學生一起成長”的“理想”目標的理念,在今天看來,真不是什么海外奇談、方外讖語。而且,就目前的情況去掃描,因為“文本”的存在,而必然要在“教什么”與“學什么”這一雙向同構的價值取向層面上,活泛起有益、有味、有得、有趣的“清逸”浪花,恐怕還真的只能是一廂情愿的“癡心妄想”的“愿景”而已。
課堂至此,這位教師乘勢推演、及時激揚:“司馬遷是一位英雄,我們要學習他。現在,大家按記敘文的六大要素,認真細讀這篇課文,然后寫出《鴻門宴》的情節結構。為了節省時間,并增加大家對課文的語感,和對課文的理解,老師我先快速閱讀一遍。”接著,這位教師以“進行曲”甚或“順口溜”的語速,來了一通與“抑揚頓挫”、“輕重疾徐”絕緣,與“邏輯重音”、“情意韻味”無涉的聲響快速流瀉。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以這樣的“朗讀”聲氣口吻,去傳達《鴻門宴》這樣的“文心”、“文情”,肯定是既無繪聲繪色之妙,更無聲情并茂之神的,人物的神色情貌,場景的凝重與氣氛的緊張,是根本不可能從如此這般的唇齒之間的語音聲氣的流吐中,閃現、疊化、幻化出來的。至于項羽的豪強霸氣與直率天真、劉邦的謹慎多疑與虛情假意、范增的干練精明與果決急躁、張良的睿智精細與平和冷靜、項伯的重義與昏昧、樊噲的忠勇與明敏等等一系列的“形象魅力”,自然就會因為這樣的“藝術處理”而索然乏味,化為烏有。而這一教學內容的轉換與過程的延展,有兩個關注點,一是明確,因為“司馬遷是英雄”,所以,“我們要學習他”。但是,學習“英雄”的“優秀”之處,除了與前面的“偉大”(僅只在詞義上)有“虛照漫應”之“印證”外,何謂“英雄”之“優秀”的內涵本意,卻無一絲一毫的暗示性“點撥”,更無彰顯性“闡釋”。筆者認為,借此對學生講一講“英雄”的“多樣性本相本色”是有必要的。既然話題“別出逸飛”,就不妨從司馬遷“忍辱含羞”而成就“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的“名山事業”這一角度去“評價衡量”一番。“司馬遷是英雄”的這一評斷,如果不與課文中的劉邦的“卑屈示弱”性“忍辱含羞”相聯系,那么,這種“延展”性評介,就純屬“蹈空向虛”的游離文本之說。太史公在《報任安書》中的苦情隱衷之訴說——“勇者不必死節,……仆雖怯懦,欲茍活,亦頗識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沉溺縲紲之辱哉?……所以隱忍茍活,幽于糞土之中而不辭者,恨私心有所不盡,鄙陋沒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世也”,我們稍加思考,自然就可以在“情志事理”上尋找到相與表里的對應的因成聯系。而太史公在《廉頗藺相如列傳》之中,對藺相如的贊語,更可以看作是“夫子自道”:“知死必勇,非死者難也,處死者難。方相如引璧睨柱,及叱秦王左右,勢不過誅。然士或怯懦而不敢發,相如一奮其氣,威信敵國;退而讓頗,名重太山。其處智勇,可謂兼之矣。”由此著眼,對劉邦這個素有“定評”的人物或許也就了別出“新意”的“生發”。劉劭《人物志·英雄》對“英雄”別有論說:“聰明秀出謂之英,膽力過人謂之雄。”所以,英雄“必聰能謀始,明能見機,膽能決之,然后可以為英,張良是也。氣力過人,勇能行之,智足斷事,乃可以為雄,韓信是也”。在如此分辨之后,劉劭便以項羽、劉邦為例,就事說理,妙論對比,有語暢言道:“若一人之身兼有英、雄,則能長世,高祖、項羽是也。然英之分以多于雄,而英不可以少也。英分少,則智者去之。故項羽氣力蓋世,明能合變,而不能聽采奇異,有一范增不用,是以陳平之徒皆亡歸。高祖英分多,故群雄服之,英材歸之,兩得其用,故能吞秦破楚,宅有天下。”以此考辨課文《鴻門宴》,讓學生對“英雄”的“本性”來一番“思辨議說”,恐怕更具有“傳道授業解惑”的本真意義。教師的這種突如其來、不明不白的“話題”跳躍性轉換,既可以見出其“隨意”夸贊作秀,也可以見出教師的“淺薄”評斷賣弄,更可以見出教師的“昏惑”情思的飛揚。其問題的根源,是與教師庸陋的學識、淺薄的學養、虛弱的學力密不可分的。這般“東浪西蕩”的游走一通之后,接下來的第二個教學內容,按照教師自己的預設,就是“按記敘文的六大要素閱讀這篇課文”,應是課堂教學的重點、要點——擬寫出“情節結構”要點的“目標”,反倒成了“浮光掠影”的草草過場“戲”。最后,也僅是“良辰好景虛設”而已。于是,越俎代庖的“替代品相”,就是教師直接將“《鴻門宴》的情節結構”急匆匆地板書在黑板上。(其實,梳理所謂情節結構的籠統,遠不如指導學生描述出劉邦與項羽在鴻門相見時,其宴前宴后的言行表現,更為入情入理)這種驢嘴不對馬唇的“有聲有色”的開場在其先,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風急火燎”的“謝幕”繼其后,一節課徒有“一節”之虛名,“課”的本意真義,幾乎蕩然無存,語文教學的本相,弄得如此面貌全非,真可謂是“毫無實事求是之意,大有嘩眾取寵之心”的不智再現。而不辨情理因由、不明事理因成的“教學見識”,是不會注意“課文”之所以如此呈現“人物”的行事風神的本意“寄寓”,更不會思考作為史傳散文經典的《鴻門宴》,在具體的教學活動中應該通過怎樣的“理性采擷”,將其“內容面相”的文化氣色,呈現在學生面前的。教師在四十五分鐘一節課的時間里,該如何與學生互動探究,“下箸品味而得真味”,“咀嚼回味而玩美味”,的確是頗堪思慮的。“文言文是用古代漢語記載下來的以文章式樣呈現的中華民族的文化經典”。如此“悠游閑逸”,實為不智,實在是不倫不類,更是對文言文的大不敬。我非常贊賞這樣的關于文言文的“教學”意義聚焦:“從語言上說,它是古代漢語;從形式上說,它是古代特有的文體;從內容說,它是傳統文化的結晶。”有鑒于此,“所以文言文應該有三個層面的教學內容:文字,文章(也有人加進文學的),文化”。像這樣一節懸浮文本之外的“悠游徜徉”式“教學”,簡直就叫做不著邊際、不明就里的瞎亂折騰。
新課改以來,閱讀課堂教學的最大變化,就是在“怎么教”的“理念”上有著翻新出奇、翻空出奇的“新變”。但是,令人哭笑不得的“怎么教”,卻大都總是在“盲人摸象”般的熱鬧、“邯鄲學步”般的滑稽、“東施效顰”般的蹩腳的層面上,繼續著“聾子的對話”的“自言自語”、“自說自話”的迷醉癡情。出現這類風習鼓蕩不歇的原委,雖然難以一一歷數,但其實質性迷惑就是對語文教學內容的理解闡釋的“歪曲”——以為通過“怎么教”(“教法”)的方式方法等所謂教學過程的講究,就可以解決處理好“教什么”這一“語文教學內容重構”的問題。當教師自身的語文素養與思辨理性素養虛弱、空乏、單薄時,一味地強調“互動、合作、探究”,恐怕只能是“隔靴搔癢”性的“言不及義”,“隨心所欲”性的“郢書燕說”,“膠柱鼓瑟”性的“混沌懵懂”,“莫名其妙”性的“旁枝逸出”。誠如鐘啟泉、王榮生兩位先生所論:“對著新標準,苦想教什么;捧著新教材,不知教什么;舉著新理念,還教老一套;搬些新教法,自己也搞不懂在教什么。”李海林先生說得好:“語文教育首先是人的一種實踐活動,他的本源和實質,是人的一種價值選擇。”那么,這種“價值選擇”的理性導航與激情飛揚,又靠什么呢?
事實上,當現在依舊還很有一些語文教師在“教什么”的層面上繼續“堅強”得“很是迷糊”的時候,那么,“怎么教”的“熱熱鬧鬧與糊里糊涂,空空洞洞與亂七八糟”的“風情”,也就自然還要樂此不疲地“繼續喧鬧”著其“亂唱做秀”甚或“習焉而不察,日用而不知”的“老套慣例”了,甚而至于成為以此“炫”于世、“惑”于人的“招牌名片”而“大行其道”。語文教學“魂魄何在”?千萬不要“反認他鄉是故鄉”。
在提倡講究走進文本的今天,語文教師如果還單靠“拼湊”教輔書來“講授‘語文’”,只靠“東扯葫蘆西扯瓜”來左支右應,那么,“隔靴搔癢”的膚淺,“鴨子背上一瓢水”的浮滑,懵懂昏惑的“誤傳昏遞”,就只能成為見怪不怪的“流俗時尚”。舍此,還有什么?那頂多充其量也只能是端出一碗混濁不清的溫吞水。所以說,不管是滿漢全席、西餐大宴,還是地方小吃、皇家菜肴,恐怕都還都得在“既要好看(形式恰當),還要好吃(趣味雅致),更要好營養(素養提升)”三方面,多多地講究一番“講究”。
★作者單位:陜西省紫陽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