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慈母心傷五臟,撫遺物淚流雙行。
——題記
一、母親已去天堂
對于母親的離世,我是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的。母親離我而去的這些日子,我真正明白了什么叫朝思暮想;什么叫鉆心疼痛;什么叫生離死別。
對于母親的離世,我是心懷愧疚的。母親離我而去的這些日子,我真正明白了什么叫母恩未報;什么叫不能自已;什么叫夢中尋母。
當我在鍵盤上敲下這些字符的時候,母親離去后一直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噴涌而出,我淚濕衣襟,撕心裂肺,卻不能喚醒沉沉入睡的母親。
母親真的離我們遠去了……
辦完母親的喪事回到學校,我一直都不相信母親已去的真相,每天都在悲傷中煎熬,生命中所有的歡樂都變成了可怕的魔鬼,我找不到一點點自我安慰的理由。看我總是悶悶不樂的樣子,八歲的女兒柔聲細語地說:“爸爸,奶奶應該在天堂里享福啊!以后我們去天堂的時候,也會再見到奶奶的!”我一時無語,女兒喜歡看童話故事,把世界的一切都看得十分美好,就連失去奶奶在她童稚的心靈里也沒有留下太多的悲傷。而女兒的一席話卻讓我心緒開朗了許多:對呀!母親應該在天堂里享著清福,過著豐衣足食、歡樂祥和的日子。
但,天堂里的母親還會受疾病的折磨嗎?
二、下雪的秋天
在我的印象里母親身體極好,我們一家人在母親的照料下都不曾患過大病,直到參加工作,我連鎮衛生院在哪兒都不知道。2009年年初的時候,家里人給我打電話說,母親近來一直咳嗽,吃藥效果不明顯。我當時并不太在意,只是回了一趟家,給母親買了點傷風感冒的藥。看到母親的身體和往常并無兩樣,只是面頰緋紅,心想可能是冬季天干地燥,母親感冒而已。便說了些安慰母親的話,讓她按時服藥,隨即又離家回到學校。到四月初的時候,母親感到身體極易疲勞,上坡總是氣喘。我回家動員母親去看病,母親總是說我小題大做,她的身體沒事。我再三說服,她才同意去醫院做檢查。當時恰逢我被安排到昆明參加語文教師培訓,只能讓愛人陪母親去看病。去昆明的路上,四月初的云嶺高原,鮮花爛漫,煙雨迷蒙,我卻無心觀賞,在昏昏沉沉中抵達昆明,心中一直牽掛著母親的病情,一路都在為母親祈禱,但愿母親的身體如她所說。
剛到昆明,愛人給我發來信息說:母親的心臟出了毛病!頓時,我只感五雷轟頂,淚眼迷蒙,意識全無。
培訓結束后,我又帶母親到醫院做了多次檢查,詳細咨詢醫生。醫生都說內科治療療效不佳,外科治療風險太大,按照母親的身體狀況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注意療養就行。
聽到醫生這樣說,我心里也寬慰了許多。
中秋節回家,母親身體又感不適,我們請醫生給母親打點滴,我一直陪著她,給她說了許多安慰的話。當說到我們要實行績效工資時,母親說:“以后我們的生活會越來越好,媽命不好,怎么就生病了呢?”母親病情確診后一直都很樂觀,不曾說過什么傷感的話,而今淡淡的一句,卻讓我一時哽咽,不知如何是好。我強裝笑臉安慰說:“您的身體無大礙,怎么會命不好呢?您該做的事已經做完了,該享的福還沒享,上天會賜予您享福的日子。”母親許久都沉默……而后又斷斷續續地提到家中一些瑣事,我一直說我們兄弟姐妹都已成家,您不必牽掛這么多,我們都能做好自己的事,您要安心養病才對。
2009年10月23日,大嫂給我電話說,這些天母親身體很糟糕,吃不下食物,晚上也睡不好,她們動員她去看醫生,她一直不答應,讓我馬上回家。掛斷電話后,我腦子一片空白。母親生性倔強,我說服她去醫院的可能性也極小,我只好給愛人打電話讓她回家動員母親。24日,我們回到家中,母親和往常一樣,正在廚房里做午飯,聽到我們回來,高興地迎出廚房門,面含微笑,叫我們先喝口水馬上準備吃午飯。看上去母親并無明顯病意,當我們說帶她去看病時,她堅持說,她沒事,不要我們這么操心。晚上,愛人再次到母親的房間,勸說道:“媽,年紀大了就如同小孩,我們小的時候都聽您的話,現在您就要聽我們的話,您一定要跟我們去看病,不要讓我們做子女的以后留下什么遺憾……”母親終于勉強答應。25日早飯后,母親就跟我們一起離家上醫院看病,一路上我很高興,心想這次無論花多少錢都要治好母親的病。殊不知,26日凌晨,母親病情突然惡化,搶救無效,靜靜地走了……
30多年前,在洱海東面那些群山之中,我第一聲喊出“媽”的時候,不知道母親會有多高興,我想母親一定是微笑著一聲聲地答應我。如今,當我抱著母親一聲聲呼喚“媽”的時候,縱使我的五臟六腑痛到爆裂,母親卻不能再答應兒子的一聲呼喚了。
我的整個世界都下雪了。
秋天,本該是收獲的季節,往常的秋天,家中糧谷滿倉,豬肥馬壯,一片歡聲笑語。
2009年的秋天,我家卻收獲了滿屋的悲痛,收獲了母親的悄悄離去,收獲了全家人的淚流滿面!
2009年的秋天,我的靈魂變成了一只烏鴉,棲息在突兀的巖石上面,眼睛不能再向四周張望!
2009年的秋天,我的世界漫天大雪,覆蓋了我的村莊,覆蓋了我的歡樂,覆蓋了我的母親!
三、母親的溫度
母親是一種溫度。
我曾經對自己的人生理想做過這樣的描述:少年時學習成績優異;青年時能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并遇上一位心儀的姑娘,再生一個乖巧的小孩;中年的時候父母健在;晚年的時候子女孝順……
如今,已過而立之年的我,許多人生理想在自己的努力和上天的關愛之下,都能夠如愿了。唯有中年時父母還健在的理想,在今年的秋天化成泡影。在母親離去后的日子,母親的形象一時之間我會想不起來,只覺得今年的冬天特別冷,總想縮成一團,靜靜地烤著太陽,想著母親。
我是一個極其感性的人,生命中容不下太多的傷感。在母親走后的日子,我一遍遍地回憶記事以來所有的經歷。
想著想著,就想流淚,覺得真冷。
母親是有溫度的,母親的溫度來自于對全家人真摯的愛。我家住在山區,祖祖輩輩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歸的耕種生活,家里的生活一直很拮據。聽父親說,母親嫁入我家后第二年,奶奶就生病臥床達七年之久,但母親每天無怨無悔地勞作,照顧奶奶和四個嗷嗷待哺的子女。在母親的辛勤勞作之下,家中的光景也一年比一年好。每每聽到父親說這番話的時候,我的心里總會一陣酸楚,不是說好人會有好報嗎?就在母親離世之前,她也曾經說過:“媽照顧你生病的奶奶七年,贍養爺爺到八十多歲,撫養你們兄妹四人長大,我是積德的啊!怎么說病就真的病了呢?”面對母親質樸的思維,我一時不知怎樣安慰她。只有轉開話題說,您一輩子生性善良,現在子孫一切安好,就是對您的一種報答,至于您的身體,慢慢會好起來的,您應該要樂觀起來才對。
母親的溫度來自于對生活的熱愛。一個勤于耕作的農村婦女是熱愛生活的,面對母親時,我常常這樣想。自從我成家后,按照當地的習俗,父母已是完成任務了,應該安享晚年。我也不止一次要求父母別再太勞累,把有些牲口處理掉,種不了的地給哥哥姐姐種。可是母親不同意,她說:“自己勞動習慣了,閑著反而時間難熬,再說,我們勞作一些也能減輕你們哥倆的負擔。”就這樣,母親一直在家勞作著,每年還要在山地里耕種許多馬鈴薯、包谷、大白蕓豆。母親離世后,她親手播種的包谷還靜靜地站立在山地里,等待著母親來收獲。那些在秋風中瑟瑟發抖的玉米,你的主人已去,你一身素潔,是在哀悼她嗎?
如今,母親帶著她的溫度,悄悄地走了。母親帶著對全家人的摯愛,悄悄地上路了。
走在熱鬧的大街上,看到和母親年齡相仿的大娘,我就會想起母親;回到老家的木屋里,看到母親常常坐著的凳子,我就會想起母親;在月明星稀的夜晚,遙望天河,我就會想起母親;早年讀書的時候,我曾寫過一篇想念母親的文章,我說:“您在和不在我的身邊,我都會想著您!”現在母親已去,我的思念如同一棵長在母親墳邊四季常青的小草,守望著我的母親,感受著母親的溫度!
四、思母無盡處
當我就要寫完這篇文章的時候,我還是覺得難以表達對母親的哀思。我不曾想過就在我還沒有好好照料過母親的時候,母親就會遠離我而去。也許,再過二十年才寫此文,我的心里會好受許多,但是母親卻等不到我的報答就走了。
我的母親也不曾想過會走得這么早,她還想看著她膝下的子孫快樂地成長,幸福地生活。我是極其依戀我的母親的,小時候只要有母親在的地方,總會有我的身影。長大后,生活工作中的煩惱,我都會一一向母親訴說。每個星期母親來鎮上趕集,我都會抽空去找母親聊聊。如今每到鎮里趕集的日子,看到故鄉的山民們趕著馬匹下來的時候,我只有一次次抬頭往故鄉的方向張望,想起曾經趕著一匹棗紅色的馬,從山里來鎮上趕集的母親。如今,我的母親在哪里?我到城里出差,看到老年人愛吃的食品時,我就會想起一輩子勤儉節約的母親,小時候悄悄往我的書包里塞一個蘋果的母親。如今,我的母親在哪里?望眼欲穿,母親已不在。
母親應該去天堂,女兒不是這樣說嗎?但愿在天堂的母親,不再遭受病痛的折磨,您的兒子時時都會為您祈禱!但愿在天堂的母親,能看到您的子孫幸福的生活,您的兒子時時都會把對您的思念化作無盡的祝福!但愿在天堂的母親,一切安好!
【作者簡介】張永倫:白族,大理州作家協會會員,現就職于大理市雙廊鎮中學。
責任編輯 彭瓊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