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齡與畢氏藏書樓

摘要：畢氏藏書樓興盛時藏書達5萬余卷，其藏書品種全、質量高，是“明末至清中葉淄博境內規模最大、品位最高、內容最豐富的私家藏書樓之一”。本文介紹了蒲松齡與畢氏藏書樓以及畢府的關系。

關鍵詞：蒲松齡；私人藏書；地域文化

中圖分類號：Ｉ２０７．419文獻標識碼：Ａ

蒲松齡是我國十七世紀著名文學家，他創作的《聊齋志異》，久己膾炙人口，蜚聲中外，并因之贏得“世界短篇小說之王”的稱譽。他的作品已被譯成幾十種文字，在世界各地得到了廣泛傳播。蒲松齡如此巨大的文學創作成就的取得，與他生活了近半生的畢府息息相關。著名蒲學研究專家袁世碩先生認為“他的大部分詩文、雜著，使他名垂后世的《聊齋志異》的大部分篇章，都是在畢家的綽然堂或石隱園中寫出來的”。而畢府內容繁富的數萬卷藏書，為其文學創作奠定了雄厚的文獻基礎，提供了豐富的編撰素材和創作源泉。

一、畢氏藏書樓

畢氏藏書樓興盛時藏書達5萬余卷，富聞遐邇，就其藏書規模、種類、品位、貢獻等，都堪稱明末清初私家藏書樓的杰出代表之一。同時，畢氏藏書對于地方文化的輻射與促動作用亦十分顯著，對中國清代文學發展亦做出突出貢獻。享有“世界短篇小說之王”稱譽的蒲松齡，曾在畢家設館教書三十年，并利用畢府內容繁富的數萬卷藏書，創作了數百萬字的小說、俚曲、雜著、戲劇、詩詞文賦等，是畢氏藏書的最大受益者；甚至有現代研究者認為，是“石隱園哺育了鬼聊齋，萬卷樓造就了蒲文化”。

畢氏藏書盛于明末清初，但畢氏藏書文化淵源卻十分久遠。根據明萬歷乙酉（1585年）《淄川畢氏世譜》之“初修淄川畢氏世譜遺記”載，畢氏一族遠祖系金元兩朝自直隸棗強遷至顏神石塘塢（位于今淄博市博山區），后始祖畢敬賢在明初洪武年間清樂地無主之際，縱志游覽至周村西鋪（古名崔家莊），因“愛其風土，畫地為業，筑土為宅”，其“北倚長白，南面豹山，東西貫淄省大路，土厚溪清，可桑可稼……”，實乃一風水寶地；畢氏自此傳承繁衍，至五世祖畢烙，“世處田畝，率不失貞厚節義。”畢格“以德行著聞，推忠信鄉保正，凡婚社宴會非祖首座則席不重。”可見，自五世祖畢格始，畢氏即在當地擁有了一定的社會地位和威望。

二、蒲松齡半生設帳畢府

蒲松齡不足三十歲即輾轉設館，但時間最長、情誼最深的是畢府。他雖為一介塾師，但與畢府館東的感情卻至深至厚，“生死不二，至托諸夢魂間”，非一般聘用關系可擬。而關于蒲松齡何時之畢府教書，蒲學界原有爭議，但現一般通行的說法是康熙十八年（1679），蒲氏四十歲，至康熙四十八年（1709）撤帳，正好三十年。首先，畢府為其提供了較好的物質待遇，蒲松齡能夠賴此養家糊口。蒲氏設帳初期，尚且家貧無余，連老母去世作喪事都賴借貸，數年始還，這種貧困狀況在他早期的詩作中屢有反映。在畢府設館后期，家境雖不富足，但已歲有余糧，地有五十畝，且三子都能夠獨立居住設館，這種生活當年已屆小康。可見畢府給他的待遇不薄。

其次，畢府的主人尚才、賞才、用才，并因此與蒲氏建立了超越館東與塾師關系的密切情誼。畢府當家主人畢際有喜藏書，樂交游，極具親和力。在蒲松齡執教時已解職歸隱十余年，時蒲氏累年困于科舉，志不能酬，遂作聊齋小說，以抒孤憤之志。蒲松齡始作《聊齋志異》時間較早，至康熙十八年春，即設館畢府的當年，《聊齋志異》書己大體成稿，高巧為之作序，極加褒揚稱許。蒲松齡在自序中言“才非干寶，雅愛搜神；情類黃州，喜人談鬼。聞則命筆，遂以成編。……獨是子夜熒熒，燈昏欲蕊；蕭齋瑟瑟，案冷凝冰。集腋為裘，妄續幽冥之録；浮白載筆，僅成孤憤之書：寄托如此，亦足悲矣！嗟乎！驚霜寒雀，抱樹無溫；弔月秋蟲，偎欄自熱。知我者，其在青林黑塞間乎！”。但他確實有幸遇到了畢際有這樣達觀的東家，從此后的《聊齋志異》許多篇章都可看到畢家環境、人物、藏書、經歷等對他文學創作的影響，甚至有數篇載明是畢際有親自撰寫初稿或直接提供素材的。畢府其他人及親友，如畢盛矩、畢盛鈕等更不必說，乃至畢府雜傭講述的故事都成為蒲氏創作構思的原材。

第三，畢府的萬卷藏書極具吸引力。蒲松齡到畢家后，畢府豐富的藏書盡其所用，他博覽精讀，編裁刪繁，眼界日闊，學養愈深，所見愈博，固然相對安定的生活環境、優厚的物質待遇、以及館東的熱情援止挽留都是重要的客觀原因，但萬卷藏書恣意閱讀所帶來的心靈滋養和創作靈感，則是其它館東家所未備，亦是他多年長留、醉心畢府的重要原因之一。數萬卷藏書為他的讀書、著述提供了極為有利的條件，沈烺《聊齋志異題辭》中曾慨然題道“假非誦讀破萬卷，安有述作千人驚”。的確，蒲松齡的著作中除早、晚期部分詩作，《聊齋志異》

部分篇章，及被認為涉及艷情的俚曲《琴瑟樂》推為青壯年所作，其它如雜著、俚曲、戲劇及碑文、婚啟、祭幛、壽獻等應酬文字，幾乎都是在畢家所為。這些作品內容之豐贍，形式之多樣，在文學史上的個人創作中是罕見的。其中對畢家藏書的營養汲取與積極利用，其痕跡亦是顯而易見的。

第四，畢府作為當地的名門望族，為蒲氏的著述、交往提供了良好的人文環境。比如他在畢府期間受到了當時幾任淄川知縣的禮遇，甚至山東按察使喻成龍這樣的官紳都邀至官邸結納，更重要的是通過畢際有結識了時任刑部尚書的一代詩宗王漁洋，對于推動《聊齋志異》的傳播和正確評價起到了重要作用。至于與曾任刑部侍郎高珩、翰林院檢討唐夢賚、舉人袁藩等文人、名流的交往，都為他的生活和創作提供了有利的條件和開放的文化視野。

三、蒲松齡在畢府的讀書、著述情況

蒲松齡康熙十八年至畢府后，進入他一生文學創作的高峰期。是年，《聊齋志異》書己基本成型，高珩首先為其作序，至畢府后又有多篇補續，如《狐夢》、《上仙》、《花神》、《夏雪》等等。之后，蒲氏的文學才能得到了淋漓盡致地發揮，路大荒先生在《蒲柳泉先生年譜》中評價道“先生壯歲治舉業，中年則肆意著述。《志異》一書，為平生精力所萃，然多為中年所成，故篇篇絕妙，膾炙人口，的為傳世之作。”以下將路大荒先生所著蒲氏年譜中所載的部分讀書、著書事例析出列舉，從中不難看出畢府藏書對他著述、創作的深刻影響。

△康熙十九年庚申（1680），先生四十一歲。

是歲七夕，唐夢賚（濟武）同蘇貞下及先生宿綽然堂，唐氏賦七律一首，詩云“煙雨秋堂盧橘香，夜蘭云氣護空床。將聞鼉鼓聞蛙吹，卻醉松醪醉縹緗。乍見耆卿還度曲，同來蘇晉復傳觴。道人不記星橋別，晚度溪柳一望洋。”（志壑堂詩集已未庚申集）。

△康熙二十一年壬戌（1682），先生四十三歲

十二月十九日夜與畢怡庵抵足綽然堂，畢子細述《狐夢》事，先生為文記之。

△康熙二十二年癸亥（1683），先生四十四歲

此年有《婚嫁全書》輯成，自有序云“唐宋以來，選擇百余家，造兇煞之惡名，駭人觀聽。古人不甚遵，頗亦不甚驗。……而我獨自行胸臆，既有違眾之嫌，且子女婚嫁，即無所疑忌，而姻家公母，必齦齦以為不可，遂不得不設酒封金，轉求術士。故不如廣集諸書，匯其大成，使人無指摘之病，即明知其妄，而用以除疑，亦甚便也。……”

△康熙二十三年甲子（1684），先生四十五歲

在綽然堂得《帝京景物略》，去其贅繁，遂成《帝京景物略選》一冊。自撰小引記道“甲子于綽然堂得是書，跫然喜。其八冊，其目一百又二十九，言累數十萬，錄之須歲月，煩童手指也。然其詩也贅，棄之其記也煩，稍去之狐取其白，盡美則已。為篇七十又七，為頁八十又三，簡而可攜，便臥游也……”本年又有《省身語錄》書成先生自序云“余先人盛德之名，聞于鄉黨，凡族人戚友，小有訟爭，必來剖訴，求得一言，以判曲直。然生平于忍辱，時有妄人相干，惟付之不見不聞。”

△康熙二十五年丙寅（1686），先生四十七歲

是年，李堯臣為先生題《帝京景物略選》，文云“景物略一冊選于柳泉，是柳泉景物略也。余讀之，幽幽曲曲，渺渺冥冥，一步一折，一折一形，乍離乍合，乍斷乍縷。聚而目之，或不能句；平吾氣，定吾神，按丹點，尋墨痕，心幾碎矣！而后其奇漸露如游武陵，丹峒塞天，鳥語入水，紅芳簌簌灑衣袂，目眩神迷；由竇而入，忽見秦人，雞犬桑麻，田廬阡陌，言笑啞啞，不覺驚嘆出咤于武陵太守也。又或怪漁父饒舌，使千古仙源，誤入俗耳；不知無漁父，子驥且無由問津矣，況下焉者乎！然則柳泉之選，又何可少哉！”可見，蒲公選書之精粹適用，朋友亦深為贊嘆。

△康熙二十六年丁卯（1687），先生四十八歲。

是年春，先生摯友張篤慶赴都入監，應順天秋試，有寄留仙、希梅諸人詩云：“清明時節杏花風，有客南來類轉蓬。駑馬自慚過冀北，神魚終羨奮天東。故人詩酒遲經歲，海國文章賴數公。此后還期俱努力，聊齋且莫競談空。”（張篤慶年譜稿，昆侖山房詩稿）詩中對蒲氏等不專心治舉似有規勸之意。

△康熙二十七年戊辰（1688），先生四十九歲。

是年修譜，譜成，先生自有序云“吾族子姓日蕃，所居滿井莊，由此而易其名（即今名之蒲家莊）。萬年歷間，闔邑諸生，食餼者八人，族中得六人焉。嗣后科甲相繼，雖貴顯不及崔、盧，而稱望族者，往往指屈之。”（蒲氏世譜）

△康熙三十五年丙子（1696），先生五十七歲。

《懷刑錄》書成，先生自有序云“圣人制禮以范世，而世多悖禮，則刑生焉。……邱子行素，集五服之禮，并稽五服之律，授予相質。予讀而嘆曰”充其義，使讀禮者知愛，讀律者知敬，其有裨于風化淺矣“予因即其本而錯綜之，隨親屬別作部，使尊卑之分，親疏之義，愚夫婦一見可了。而又集日月所易犯者，增之為，《懷刑錄》”。

△康熙三十六年丁丑（1697），先生五十八歲。

《小學節要》書成，有跋“小學之書，教人以事親敬長之節，威儀進退之文，良足發人德性，真不營取天下之童蒙而胎教之也。然其書廢置已久，不惟目所不及見，并有耳所不及聞者。邇年童子之科，取數纂隘，往往年逾不惑，猶操童子之業，忽增五六萬言，俾同總角者咿唔其中，亦良苦矣。余節取其要，存三分之一以便老蒙士之記誦，不許齠齔者竊取也。”

是年又選宋七律詩三百二十二首，名曰《宋七律詩選》，先生自為文跋云“宋人之什，率近于俚，而擇其佳句，則秀麗中自饒天真，唐賢所不能道也。丁丑冬，余從畢子昆朗假得詩鈔，閉閣錄之。因其浩瀚，即有絕工處，而他句太不相稱者，輒棄去，故僅存三百二十有二首。吾于宋集中選唐人，則唐人遜我真也，敢云以門戶自立哉！末載戴公一什，亦聊解嘲耳。”

△康熙四十一年壬午（1702），先生六十三歲。

濟南朱子青（湘）贈詩：“舊雨情深動雁群，西風蕭瑟又逢君。詩吟籬下狂猶昔，書著山中老更勤。身外浮名空落落，眼前余子任紛紛。泉香峰翠勾留處，且共閑罇坐夜分。”（觀稼詩集）

王士禎遙寄《古懷錄》，用黃太史題放鷴圖韻詩謝之。（聊齋詩集）

△康熙四十三年甲申（1704），先生六十五歲。

是年《日用俗字》書成，有序“每需一物，苦不能書其名。舊有《莊農雜字》，村童多誦之。無論其脫漏甚多，而即其所有者，考其點畫，率皆杜撰。故立意詳查字匯，編為此書。土音之訛，如豭讀為腳，種耜讀為種使之類，悉從《正字通》。其難識者，并用音切于大字之側若偏旁原系諧聲，例應讀從半字，概無音切。或俗語有南北之不同者，偶一借用，要皆字匯所有，使人可以意會。雖俗字不能盡志，而家常應用，亦可以不窮矣。”

△康熙四十四年乙酉（1705），先生六十六歲。

是年《農桑經》書成，有序云“居家要務，外惟農而內惟蠶。昔韓氏有農訓，其言井井，可使縱垮子弟，抱卷書生，人人皆知稼秸。余讀而善之，中或言不盡道，亦或行于彼不能行于此，因妄為增刪又博采古今之論蠶者，集為一書，附諸其后。雖不能化天下，庶可以貽子孫云爾。”

△康熙四十五年丙戌（1706），先生六十七歲。

是年《藥祟書》成，自有序云“疾病，人之所時有也。山村之中，不惟無處可以問醫，并無錢可以市藥。思集偏方，以備鄉鄰之急，志之不已，又取《本草綱目》繕寫之，不取長方，不錄貴藥。……偶有所苦，則開卷覓之，如某日病者，何鬼、何祟，以黃白財送之云爾。”（聊齋文集）

△康熙四十八年已丑（1709），先生七十歲。

初夏閱《齊民要術》，乃手錄之。先生自志手稿“已丑初夏，偶閱《齊民要術》，見其樹畜之法，甚有條理，乃手錄成冊，以補家政之缺。”

由上述引證可知，蒲松齡在畢府的讀書與著述生活是持續始終的，而且對于畢府藏書的利用亦十分自由。畢府優越的人文環境和數萬卷藏書，為他提供了豐富的養料和創作素材，使他如魚得水，恣情披覽，率意著述。據粗略統計，至少《婚嫁全書》、《帝京景物略選》、《懷刑錄》、《小學節要》、《宋七律詩選》、《農桑經》、《藥祟書》、《日用俗字》、《莊列選略》等10余部雜著系在畢府期間著成、輯成。又據路大荒先生之子路士湘整理大荒先生遺著《蒲松齡先生年譜補遺》，可知蒲松齡在畢府期間還創作有大量的俚曲，如《琴瑟樂》、《俊夜叉》、《蓬萊宴》、《磨難曲》等，還有《募修龍王廟序》、《青云寺重修二殿記》等碑記序文，并有辭賦、詩文若干。蒲氏這類著作的最大特色在于實用、惠民，因而他為畢府及當地百姓所帶來的，對中國文學所帶來的文化意義的創造是我們引以為豪并世代享用的不竭源泉。因此，畢府文化環境及萬卷藏書的閱讀利用與蒲氏治學、文學創作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互動相長關系。畢府積累數代、種類齊全、品位上優、頗具規模而又重在利用的數萬卷藏書，為中國的文學、文化事業作出了不可忽視、無可替代的突出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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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漢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