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08年以來,《海角七號》、《艋舺》等影片掀起了臺灣“本土電影”熱潮,成為當下華語電影圈重要的“文化事件”。本文從全球化與本土化關系出發,探討“新銳電影”所反映出的以本土化應對全球化的文化自覺,全球化下本土化呈現出多元文化的沖突與共存。
【關鍵詞】“新銳電影” 全球化 本土文化 多元文化 身份識別
自20世紀80年代“新電影浪潮”后,臺灣電影一路向下,跌入低谷。但近年來,以強調“本土文化”的臺灣電影在島內屢創票房佳績、掀起了久違的“本土電影”熱,其中2008年《海角七號》贏得了7億多新臺票房幣,2010年《艋舺》上映第一周打破臺灣十幾年周票房紀錄。這些“本土電影”在一定程度扭轉了全球化下的臺灣電影市場被好萊塢所壟斷的現實。
電影作為大眾傳播媒介,是一個融合文學、戲劇、美術、音樂等于一身的綜合藝術形式,先天地具有充當文化載體的優勢。以《海角七號》、《艋舺》為代表的電影,掀起了臺灣“本土電影”的熱潮。因這類電影大多為新晉導演作品,故本文將2008年以來的臺灣“本土電影”稱之為“新銳電影”,與80年代“新電影”以區分。同時以《海角七號》、《艋舺》為個例,剖析了臺灣地區“新銳電影”在全球化背景下呈現的本土與外來、傳統與現代等文化沖突、融合及臺灣社會多元的文化生態。
一﹑臺灣“新銳電影”的“本土敘事”
以《海角七號》、《艋舺》為代表的“新銳電影”對于“本土文化”的建構,是臺灣電影面對全球化挑戰,不得不選擇的應對之策。以下從敘事角度、語言、影視人類學、人種志等角度具體詮釋“新銳電影”:
1、平民化敘事視角
“新銳電影”的選材視角繼承了“新電影”時期平民化傳統。從人本主義出發,以社會底層人物為視角展開敘事。《海角七號》以失意歌手阿嘉和助理友子為主角,塑造了郵差茂伯、客家人馬拉桑、原住民父子等幾位富有個性的“小人物”,展現普通臺灣生活圖景。《艋胛》同樣從“蚊子”、“和尚”等五個底層小混混的視角講述黑道中利益爭奪與斗爭。平民化敘事視角,某種程度上消解了權威話語權,同時本地人物身份能喚起受眾強烈主人意識。
2、藝術性“敘事語言”
電影的語言系統主要分為蒙太奇和長鏡頭兩個部分:蒙太奇是一種故事性敘述手法,可以傳達出對客觀世界的主觀感受。①而長鏡頭則主張淡化主觀色彩,用全景、深焦距反映事物最真實的面目。臺灣電影一直以文藝片為特色,“新銳電影”自然受其影響,其采用大量大景別鏡頭,以事物或環境為對象,鏡頭節奏較緩慢,構建起一卷藝術般的本土文化生態圖。《海角七號》中大量海景、稻香等鄉土風光,《艋胛》用長鏡頭展現了上世紀80年代臺灣街道、服飾等生活方式,都是本土化背景運用。
3、本土文化的再現
歷史上,臺灣地區不斷受到各種外來文化的浸滲,在不斷吸收、融合各種文化中呈現了臺灣傳統與現代、多元文化和諧共存的頗具特色的文化特征。“新銳電影”采取“弱化歷史問題、全景展現多元文化之現狀”的態度,重新拾起遺失的文化結晶。《海角七號》中胡琴、原住民“琉璃珠”,《艋胛》中祭拜“祖師爺”、喪葬儀式、“臺客文化”等的再現都彰顯著濃郁的臺灣傳統民俗特征。這些源自地方本土特色的生活片段,迎合了當地觀眾的審美標準。
電影作為“一種涉及許多文化方面的整體”,是現代人將思考、行動符碼化的結果。從現實主義的角度出發,“新銳電影”結合當下臺灣社會語境,根據時代所需,選擇當下社會現實問題、價值觀、文化觀等審美方式建構電影,達到“寫實”目的。
二﹑全球化的沖擊與“本土文化”的回歸
一般認為全球化為經濟全球化,但全球化是人類歷史上又一次文化轉型②。由于西方文明率先完成工業革命,全球化下,西方文明自然地居于優勢地位,蔓延于世界各地。值得關注的是,在全球化的沖擊下,文化的差異性日趨縮小,文化同質性越來越明顯,各民族國家、地區的文化都把維護自身的存在看作神圣的職責。
首先,全球化對于“本土文化”沖擊無處不在。可以說,現在任何國家、地區都脫離不了全球化的影響,全球化對本土化的沖擊無法避免。現代電影工業本身就是全球化的產物。《海角七號》中好萊塢式愛情輕喜劇套路,流行元素,一波三折的劇情等;《艋胛》以青春與黑道為主題,斗毆、打殺人等場景更增添電影的噱頭。西方商業化敘事模式無疑充分迎合了大眾的口味。內容上,臺灣已是全球化的本土。《海角七號》中恒春小鎮中各國模特、海濱酒店等體現了工業化已影響到最邊緣的鄉村。《艋胛》中“槍是下等人用的武器”的爭論,體現了工業化中的臺灣傳統社會面臨的全球化的挑戰,80年代的臺北街道、服裝、電子娛樂等都體現了現代工業對于傳統臺灣社會的改變。
其次,“本土文化”的回歸是應對全球化的“文化自覺”。隨著人們對全球化認識的深入,不少人開始反思全球化帶來資源短缺、環境破壞等局限性,人們日益懷念鄉村、傳統文化,傳統文化開始得到重視。《海角七號》展現的“鄉土臺灣”的全景圖,《艋胛》追憶臺灣上世紀80年代的社區文化,都恰恰暗合了臺灣全球化背景下對本地文化的回顧和懷念。
三、本土化的全球化:多元文化共存與融合
全球化發端于西方并不等同于“西方化”,企圖以同質化的模式建構全球化是錯誤的,全球化與本土化具有統一性③。全球化必須以多元文化為前提,全球文化的多元化不是一個結果,而是一個過程全球化本身是各種文化相互聯系、相互依賴、共同存在的過程④,面對西方主導的全球化,臺灣地區本土自然處在弱勢地位。但本土文化的非中心化也非全然的劣勢,相反會顯示出全球化時代弱勢文化生存的可能性。
1、傳統文化與現代意識的沖突與融合
本土化與全球化矛盾直接表現為傳統與現代的沖突,“新銳電影”中或隱或現地體現了二者既沖突又相互融合的關系。當 《海角七號》中傳統的胡琴與吉他、大提琴等共奏《國境之南》,傳統與現代達到融合;《艋胛》中“家”的描寫是中國文化傳統的回歸,“大仔”正是中國大家長的代表,作為中華民族根基的“家”的精神將被繼承下去。影片展現的傳統與現代沖突,全球化下的傳統如何生存、延續等,值得深思。
2、多元文化的碰撞與共存
今天,在封閉狀態下發展文化已不現實。本土文化不是一種靜止、凝固的存在,是在不斷創新中保持自己和鞏固自己的過程,只能在對外開放中保持自己,在文化碰撞、沖突中發展、證明自己。作為多元文化交匯的集中地帶的臺灣,既要面對全球化的挑戰,又有不同文化之間的碰撞。
首先,臺灣地區存在不同“族群文化”之間的碰撞與共存。歷史上福建、廣東等沿海居民大量遷徙,安家臺灣,被稱“本省人”;1949年國民黨敗退臺灣后帶去了兩百多萬大陸軍人及家屬,被認為“外省人”;臺灣原本的少數民族,即“原住民”。《艋胛》黑道的本省幫與外省幫的斗爭,反映“本省”與“外省”族群間矛盾的現實。《海角七號》中茂伯同時帶著原住民“琉璃珠”和“媽祖符”擔心沖突時,被警察勞馬說“大家都是一家人”。盡管不同族群間存在沖突,但歸根結底同屬于中華民族,而且不同族群文化在沖撞中不斷發展,對臺灣地區的發展貢獻了自己力量。
其次,多元文明、多元文化的沖突與共存。臺灣雖小,但既具有中華文明下的閩南文化、原住民文化、客家文化,也保留了日本文化、美式文化等,呈現了多元文明共存圖景。《海角七號》、 《艋胛》直接使用國語、閩南話、客家話、日語等,日式的學生制服、可口可樂、“臺客”舞蹈等各種文明的符號在生活中一起出現。與此同時,都市與鄉土、東方與西方、傳統與現代、“本省”與“外省”等不同文化在全球化中碰撞、交流,以發展、證明自己。
因此,全球化給各種本土文化帶來的并不是滅頂之災,而是為本土文化提供了更好的展現自身的機遇。這種展現主要不是由本土文化之外的他人來把握,而應該是本土文化的文化從業者的神圣職責,他們有責任和義務進行本土文化的突圍,并更好地確認本土文化的身份。
四﹑本土意識:共同記憶的“身份識別”
電影作為一種聲、光、影一體化的綜合文藝形式,在民族認同的敘事中同樣具有重要的作用,經常被用來強化或者解構這種“想象”的民族認同⑤。“本土化”實質上是對某一文化共同體的共同文化記憶的強調,是某一民族群體身份的識別。
從日據“皇民化政策”,到國民黨時“文化高壓”,從上世紀50年代美國“援助”,到當下“藍綠之爭”,各政治集團對臺灣歷史文化的有意掩蓋或對本土地位的刻意高揚,沖淡了固有的民族集體記憶。加上全球化雙重夾擊,造就了當下臺灣人文化心理上“孤兒”心態。社會身份的焦慮反映在電影上,出現了以侯孝賢《童年往事》、楊德昌《光陰的故事》等一批高度文化自覺影片,傳達出對臺灣文化身份追尋與反思的努力。“新銳電影”重拾“本土寫實”傳統,重塑本土文化,喚醒文化的共同記憶。《海角七號》、《艋胛》之所以能夠成為民眾、媒體、政府三者合謀的“交點”,關鍵在于影片為臺灣各群體提供了適合自我關照的人物影像和共同記憶,通過對本土文化的喚醒與重建,為臺灣民眾建構出本土現實的共同記憶,達到身份認同。
全球化背景下,本土文化如何生存、延續,這是大部分國家都要面臨的重要問題。一方面要尊重主權,維護傳統文化,一方面又要倡導全球化,不斷吸收與融合其他國家的先進文化,這些矛盾的思想和行為正是全球化與本土化相互沖突的現實表現。在此過程下,傳統與現代、本地與外地等不同文化不斷沖突,有的可能消失,有的可能改變。面對不可逆轉的全球化趨勢,我們需要采取積極的文化策略,學會利用全球化展示本土文化,在不斷的文化沖突中證明自己,發展自己。■
參考文獻
①吳麗芬,《“海角派青春電影”對臺灣本土文化的生態救贖》[J].《東南傳播》,2009(5)
②陳犀禾:《跨文化視野中的影視藝術》[M].上海:學林出版社,2003
③羅蘭·羅伯森:《全球化——社會理論和全球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255
④歐文·拉茲洛:《多種文化的星球》[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1:3
⑤胡楚城,《論侯孝賢電影中關于臺灣身份認同的探索》[J].暨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6(5)
(作者:蘭州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研究生)
責編:周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