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代的出版方式,使得深藏于皇宮內府的傳統(tǒng)藝術珍品得以通過批量復制和大眾化傳播載體,進入公眾的視野。故宮博物院的成立和清廷內府典藏珍品的對外開放,改變了中國古代書畫的流傳模式,以《故宮周刊》為代表的期刊出版,實現(xiàn)了傳統(tǒng)書畫藝術珍品由私密性、神秘性向大眾化、流行化的轉變。
美術期刊興起和繁榮是民國美術史上的一個獨特現(xiàn)象,期刊數(shù)量多達400種,內容豐富,涵蓋金石書畫、漫畫、木刻、版畫及雕塑等類別,其中,由故宮博物院出版的故宮早期期刊系列,出版時間跨度長達8年,總期數(shù)多達631期,是研究民國美術史的珍貴史料,也是行業(yè)出版史的典型個案,為現(xiàn)代美術出版史研究提供了極佳的范本。同時,由于紙質文獻的保存困難,很多民國期刊文本已經(jīng)嚴重風化,存在亡佚的危險,因此,對于故宮早期期刊保護、整理和研究,顯得極為迫切。
一、故宮期刊的出版是故宮博物院創(chuàng)立和典藏歷代書畫面向大眾開放的結果,從而改變了傳統(tǒng)書畫作品的流傳模式。
故宮是明清兩代皇宮,亦即文物聚匯之所,收藏豐富。到了清末文物遂有散逸。1924年10月,馮玉祥發(fā)動“北京政變”,令溥儀遷出故宮,攝政內閣成立“辦理清室善后委員會”,接收故宮籌備文物點查。民國十四年故宮博物院成立,當日,即“故宮開放于民眾之第一日紀念,當日中外士女,空城來觀,無不亟欲一睹此數(shù)千年之秘藏,真一時之盛也。”
隨著博物院各陳列室逐漸公開展覽,考慮到大量民眾不可能到故宮親睹珍品,為使文物得以更為廣泛的傳播,博物院編輯開始出版各類出版物。院長易培基在《故宮周刊》第一期說明:“自成立博物院以來,昔之所謂秘殿寶笈一夫所享者,今已公諸國人矣,同人尤慮傳播之不廣,遂有拓印古奇景印書籍字畫之舉,最近復編有《故宮》(月刊),皆所以為振導吾國固有文化之助者也”。故宮早期出版的藝術類期刊有三種:
1 《故宮》(月刊)
《故宮》(月刊)創(chuàng)刊于1929年9月,每月末發(fā)行,初由古物部俞星樞主辦,以宣紙珂羅版影印藏品,包括古物、圖書、建筑、文獻等無所不包。蔡元培、沈尹默、胡適、余紹宋等名家先后為期刊題寫刊名。《故宮》(月刊)前有《凡例》說明辦刊宗旨:“故宮藏珍系歷朝藝術精華所寄托,亟應流傳廣播藉供眾覽,除陸續(xù)影印專集外,為薈萃普及起見,刊行此冊即名即以“故宮”二字。《故宮》(月刊)1934年4月出版了第四十二期后停刊。
2 《故宮周刊》《故宮旬刊》
《故宮》(月刊)創(chuàng)辦時隔一個月,1929年10月,《故宮周刊》緊接創(chuàng)辦,由吳瀛主編。《故宮》(月刊)與《故宮周刊》兩刊創(chuàng)辦時間時隔僅一月,重要的原因是考慮到《故宮》(月刊)以宣紙珂羅版影印,線裝大冊,成本售價較高,不易流傳,而《故宮周刊》每期4頁,八開道林紙精印,既節(jié)省經(jīng)費,又更利于傳播。《故宮周刊》1929年10月創(chuàng)刊,至1936年4月出版了第五百十期后終刊。出版時間跨度之長,刊期之多,堪稱近代美術期刊出版之最。《故宮周刊》終刊之后,改為出版《故宮旬刊》c在改出的《故宮旬刊》前,刊有啟示一則,略述改刊原委:“自本年五月一日起,改編《故宮旬刊》。每月三期,每期一張,內容益求精采,考訂更期詳瞻,圖片文字壁壘一新,不于周刊相復,以副讀者之望,爬羅雖力譜陋,猶慚大雅宏達,幸賜教正。每期定價八分,一仍周刊之舊。”兩相比較,旬刊版面的安排更加疏朗清晰內容減至8個類目,次年第三十二期時即告終刊。
3 《故宮書畫集》
該刊創(chuàng)刊于1930年,終刊于1936年,共出版四十七期。每期刊發(fā)20件書畫作品,每件作品附有詳細著錄。
除了期刊出版,故宮博物館陸續(xù)發(fā)行了《故宮名扇集》等各種書畫古物的分類單行本以及大幅單頁其他出版物。以《故宮周刊》為始,故宮各館流傳事業(yè)有一個普遍的發(fā)展,進入出版繁榮的黃金時期。
故宮期刊的出版對于中國傳統(tǒng)藝術的傳播方式轉變,具有重要的價值和深遠的意義。現(xiàn)代的出版方式,使得深藏于皇宮內府的傳統(tǒng)藝術珍品得以通過批量復制和大眾化傳播載體,進入公眾的視野。故宮博物院的成立和清廷內府典藏珍品的對外開放,改變了中國古代書畫的流傳模式,以《故宮周刊》為代表的期刊出版,實現(xiàn)了傳統(tǒng)書畫藝術珍品由私密性、神秘性向大眾化、流行化的轉變。
值得一提的是,故宮期刊中刊載的書畫珍品,不少是在大陸大眾傳媒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亮相。隨著后來的文物南遷和轉運,不少書畫珍品輾轉到臺北,在時隔近半個世紀之后,才有陸續(xù)得以出版面世。
二、故宮期刊是近現(xiàn)代出版史上對古代書畫作品介紹最為全面、豐富和權威的藝術期刊,為傳統(tǒng)藝術研究提供了系統(tǒng)、真實、直觀的第一手資料。
近代以來,人們對西方文化有著越來越大的興趣,同時,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則逐漸反感至批判。從康有為對傳統(tǒng)文人畫大加貶斥,到“五四”領袖陳獨秀大倡“美術革命”,提出“中國畫學之頹敗,至今日已極矣”,要改良中國畫,斷不能不采用洋畫寫實的精神。而在激烈的中西美術論爭與沖撞中,仍有相當數(shù)量的傳統(tǒng)派畫家頑強地堅持傳統(tǒng)藝術的創(chuàng)作與傳承。
在民初美術運動中,故宮早期期刊雖無明確的藝術主張,而是始終堅持獨特的定位和平穩(wěn)的辦刊理念,精心于傳統(tǒng)文物的整理、匯集和出版,為傳統(tǒng)藝術的研究和傳播提供了精美的摹本和參照的范本。
以《故宮周刊》為例,版面大氣,印制精美每周出刊,長達7年之久。每期版面及欄目固定,連續(xù)刊發(fā)系列專題資料,先后共發(fā)表了30余類4838件文物的影像及史料,內容不僅連續(xù)系統(tǒng),件數(shù)繁多,而且都是精品佳作。僅“名畫”一類即達853件,其中隋代1件,唐代7件,五代8件,宋代189件。元代190件,遼代1件,明代192件,清代267件。此外,還有集錦冊1件。如宋以前的珍品包括隋董展《三顧草廬圖》,唐李昭道《曲江圖》《春山行旅圖》,韓干《洗馬圖》,周防《演樂圖》,姚月華《膽瓶秋卉》,關全《山溪待渡圖》、荊浩《匡廬圖》,以及馬遠、郭熙、范寬、李唐、巨然、趙伯駒、馬麟、夏珪、崔白、趙昌、蘇漢臣、劉漢年、林椿、許道寧、馬和之、李公麟、艾宣、馬遺、賈師古、閻次平、董源、宋徽宗、陳居中、李成、燕文貴、郭忠恕、趙孟堅、黃居案等名家作品多件。“法書”部分珍品有唐代懷素自序卷等4件,宋代175件,金代1件、元代65件、明代48件、清代27件,折扇部分均為明清兩代的書畫佳作,作品均附形態(tài)尺寸及作者文字介紹。考慮到刊載的作品數(shù)量眾多,故宮期刊特地編輯目錄索引,方便讀者查閱,足見編輯者的精心與用心。
《故宮周刊》對文物展覽及藝術交流的訊息亦有充分的介紹。如第四百六十期起連續(xù)刊載《參加倫敦中國藝術國際展覽會出品目錄》,對展覽的緣由經(jīng)過及展品的進行非常詳盡的介紹。
除周刊出版之外,博物院還出版院慶專刊,如周年雙十號《宋人風水二十景》,二周年雙十號《周櫟園讀畫樓書畫集粹》,三周年雙十號《惲王合璧》,四周年雙十號《宋四家真跡》,五周年雙十號《明陸治蔡羽書畫合壁》,六周年雙十號《唐徐浩書朱巨川告身》等,皆為書畫作品。
三、故宮期刊是中國現(xiàn)代印刷業(yè)發(fā)展的產(chǎn)物,印刷技術的進步與改良使傳統(tǒng)書畫藝術品實現(xiàn)批量化模式化的復制。
早期故宮期刊主要采用珂羅版印刷,珂羅版原為膠質印刷之意,盡管只能單色印刷,但卻已克服中國以前印刷技術無法表現(xiàn)濃淡效果的瓶頸,是一項重大突破。由于刊印流傳文物大規(guī)模的不斷擴展,故宮博物院計劃自己組織一個印刷所,與德國回來專門攝影印刷專家楊心德合作,定名為故宮印刷所,所內有珂羅版、凹版、銅版、石印、鉛印、彩印、照相等相對完善的技術設施,印制出的刊物和書籍,在當時均為一流水平。為提高印刷質量,印刷所不斷改良紙張和印刷技術,長期直接向德國訂購機器紙張,不久就建成為北平唯一的美術印刷廠。除了出版物印制,主編吳瀛還將印品以及前有拓片印譜設計利用所制造的日用文物,如日歷、信箋、信封、掛片等印刷品。可見,故宮期刊的出版,使得傳統(tǒng)書畫藝術品實現(xiàn)批量化模式化的復制,亦是現(xiàn)代印刷技術發(fā)展對美術傳播有力推動的佐證。
《故宮周刊》在民國美術出版史具有獨特的價值和意義,正如易培基在《故宮周刊弁言》所說:“……周刊者,以其喚起去全國人士之藝術觀念,又使講藝術者,多得古人名跡奇制,以資觀摹,俾恢復吾國固有之文明而發(fā)揚廣大之,則庶乎溫故而知新,不至數(shù)典忘祖矣。是此一周刊之微,他日者或將謂為吾國文藝復興之權輿,亦奚不可,斯有豈獨本院及本刊之幸哉”。故宮早期期刊的公眾意識和社會責任,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