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規則不公平 紙上談兵 傳統出版要改制 期待涅槃

作為行業協會，規范圖書交易行為，維護市場秩序是必要的，但是所規定的內容是否切實可行，限制折扣能否達到維護市場和消費者利益的目標，卻值得人們再思考。

今年北京圖書訂貨會上，中國出版工作者協會、中國書刊發行業協會、中國新華書店協會三家國字號的單位聯合發布了《圖書公平交易規則》。這個以行規行約面目出現的規則最雷人的一條是：“出版一年內的新書(以版權頁出版時間為準)進入零售市場時，須按圖書標定實價銷售。網上書店或會員制銷售時，最多享受不低于85折的優惠幅度。”

圖書跟工業產品不一樣，并不需要太多的所謂“售后服務”，盡管許多圖書的版權頁下邊都印著一行“如有印裝質量問題，請與出版社總編室，印務部聯系調換”之類的話。我給老爸老媽新買的海爾熱水器幾天后混水閥門漏水，打電話報修，師傅及時上門維修，邊干活邊明確告訴我：這個牌子的產品比同類產品貴一點，但售后服務絕對是國內一流。看，這就是該產品帶給用戶的實惠啊。買了二十多年書的老王，怎么也想不出有哪些是需要出版社為我進行售后服務的地方。所以從讀者的立場來說，當一本書的內容和印制質量確定以后，它的實惠便在于價格的高低、折扣的多少了。

《圖書公平交易規則》，給人第一感覺像是要刻意保護出版社的利益。再看其具體表述，又像是格外維護讀者的利益。比如，第21條明確說“提倡開展能夠讓消費者得到真正實惠的促銷活動”，但接下來卻發現這是一句忽悠人的廢話，具體規定與此正南轅北轍。第22條立馬規定新書一年內零售“不得打折銷售”，這好像明擺著不讓讀者得實惠啊。到了第23條又開了個小口子，說特殊情況下可優惠促銷，然而不得低于定價的85％，“網上書店”算是四種特殊情況之一。還有，出版一年內的新書網上銷售折扣幅度不得低于85折(盡管與全價銷售相比，能多少打點折已經是便宜讀者了。但將下限定在85折還是太高啦)。這與一個段子頗為異曲同工，段子說的是東方不敗得到《葵花寶典》，翻開第一頁，上面寫著：“欲練此功，必先白宮。”于是東方先生舉起利刃，手起刀落，一聲慘叫……接著再看第二頁：“如不白宮，也能成功。”其實，這個《圖書公平交易規則》所規定的，簡而言之就是：一、圖書銷售，嚴禁打折；二、如想打折，其實也行。

這個規則容易令人想起兩年前某部門欲頒發的饅頭標準，該標準要求企業蒸出的饅頭，“須為圓形或橢圓形”、“體積不能太小”，當時有網友評論稱“那些愛吃方形小饅頭的人該哭了”。老王懷疑制定出“饅頭標準”的大人先生們把方形饅頭愛好者給弄哭之后，又跳槽到了出版業搖身一變成了制訂“圖書優惠不得超過85折”規定的專家啦。

平日只見別的行業制定規則來維持壟斷和高額利潤，現在中國出版業也開始出招啦，但卻是自作聰明地將市場拱手讓人。如果不能將這個規定在所有圖書經營渠道強制執行，那么其施行的結果不難預見：參加這個規則的會員單位將門可羅雀，而規則之外的圖書經營單位則趁機擴大經營規模，然后迅速地將被規則“保護”起來的單位消滅掉。概言之，這個規則的實際效果，簡直就是要將參加的會員單位以“合法”的名義給謀殺掉。

老實說，一方面是出版社利潤微薄極需維護，另一方面又是消費者對書價的敏感，而市場新興業態的出現又使競爭更激烈，在這樣的情況下，圖書“限折令”有百害而無一利。作為行業協會，規范圖書交易行為，維護市場秩序是必要的，但是所規定的內容是否切實可行，限制折扣能否達到維護市場和消費者利益的目標，卻值得人們再思考。

有道是：圖書頒行“限折令”，公平規則不公平。紙上談兵百般好，現實絕難行得通。

1月10日，長江出版傳媒集團攜17種經過出版社推薦、專家初評、網上投票選出的精品圖書趕到北京，邀請在京主流媒體，在北京圖書訂貨會現場進行終評，以投票方式選出了“2009年度最有影響10本書”。老王將這最有影響的10本書打量一遍，認為可以看做五味雜陳的雜貨鋪子。我不懷疑它們的質量甚至銷量，但感覺上更像是該集團旗下各出版社平均分配指標的當選書目——全國性的評獎我不清楚，各省市每年的優秀圖書編輯獎不就是這樣“評”出來的么?說是評，不過是平衡的結果。這次長江出版傳媒集團推出的10本書分別是：《大江東去》、《什么是什么》叢書、《一句頂一萬句》、《西決》、“新中國60年文學大系”、《祖國在我心中》、《潛伏在辦公室》、《毛澤東與共和國重大決策紀實》、“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獲獎作家書系”、《甲型H1N1流感防治手冊》，有文學暢銷書，有發行量大的書，有政治上十分正確的書……如果不是分工不同的各社分別推薦一種，想形成這樣10種圖書的陣式都難。

但是，書或者不盡優秀，但長江出版傳媒集團愣是能跑到首都利用起在京主流媒體這個平臺，這樣所產生出來的影響就不再局限在一省一地，而是全國性的了。南方出版人的聰明乃至精明在這里顯露無遺。北方特別是北京有著博大的文化底蘊和全國性的影響力，在南方人的主動出擊之下，實際上為對方所用。老王并非反感南方人的聰明策劃，也不是為北方人甘愿做冤大頭而沮喪，只是說：南方出版人的許多聰明過人的策劃真的很值得我們學習，他們把北方人所忽略不用的便利條件搶先一步利用起來，再加上自身的實力和業績，其成就當然會更上一層樓。

有道是：近水樓臺不得月，頭上月亮空自明。遠方來客偏有意，借取亮光照我行。

今年全國新聞出版局局長會的一項重要任務就是，從2010年開始，我國要用十年時間實現從出版大國向出版強國的轉變。這些年，出書品種越發增多，說是令人目迷五色也不過分。但同時，也常聽些文化人發表些“出版門檻太低”的宏論或幽怨，老王對此是一笑了之，覺得不必去做對和錯的選擇題。前些日子，由江蘇教育出版社出版、據宣傳界定為“我國第一部系統翔實梳理建國60年來中國文學與外來文學關系的文學史著作《1949—2000中外文學比較史》”的研討會上，有學者呼吁“出版應該設門檻”。中國比較文學研究學會會長溫儒敏見諸媒體的一句話是：“天下題目都想出來了，都做完了，但真正能夠站得住的書有多少?”他說：“我記得以前出版是有門檻的，起碼要找兩到三個人評審，給出意見，‘可以出版’、‘修改出版’、‘不能出版’，現在是一點門檻也沒有，只要有錢就可以出書。出版的量是上了，但是很多書出版之后行內的人都不看，這樣的書有什么價值?”溫先生的話說得有分寸：別的出版物不論，但起碼學術出版是應該有評審機制的。這樣的說法，令人可以接受。平心而論，出版門檻的高與低，其實是個兩難的命題。在老王看來，目前或者是建國以來圖書出版標準最不規范的一個階段，對此似可“無為而治”，讓它自動地運行到一個正常有序的軌道上去，也用不了太長時間。

具體到這套由學者朱棟霖集七八年之功力推出的《1949～2000中外文學比較史》，溫儒敏先生說：“這種扎扎實實很厚重的書，沒有花架子、認真做學問的書，現在已經不多了。”不過以老王一隅之見，剛剛過去不到十年的20世紀后1／2的某個學術范圍的成績，現在便匆匆為之著“史”，不知道學術上夠不夠嚴肅?一般說來，就某一方面寫史，好像也得距離相當一段時間之后才有可能更客觀吧。

有道是：出版大國成愿景，出版門檻卻趨低。最是嚴肅學術人，朝夕之間即著“史”。

安東尼·德·圣—埃克蘇佩里的小說《人們的世界》(被譯成英語時改為《風沙星辰》)里寫過這樣一段話：“我就這樣在那里站了一會兒，一邊想，一邊對自己說，人是可以讓自己適應任何一種環境的。人都知道，或許三十年后，自己一定會死掉的，但這個想法并沒有剝奪任何人在生活中的樂趣……”

亂翻報刊，看到何明星先生在探討“未來的中國出版業，拿什么吸引時代的青年精英”的問題。他認為，文化政治時代賦予出版社編輯以令人尊敬的社會地位，已經被工資、年薪、工作條件等實實在在的硬指標所比拼下去，當下出版社大部分人的收入常常難以對外人啟齒；而沒有大批充滿活力、創新激情的青年人源源不斷地投身到某個行業里來，這個行業是注定沒有未來的。

老王從22年前剛參加工作時就一再聽人說“書號壟斷”，總覺得話不盡意，像是只說了事情的一個方面，至于另一方面是什么，沒有去多想過，現在才恍然明白：中國出版，其實是最窮最窮的“壟斷”行業!前段時間，業內人士爭相傳閱一篇題為《出版業，最窮的“壟斷”行業》的文章，說的就是我們全行業的窘狀。從文化消費的剛性與強度來看，出版業無法與生產人們日常生活的吃、穿、住等必需品行業相比，與石油、電力、通訊等經濟發展高度依存的壟斷行業相比更難以望其項背——總不能將圖書跟衣食住行甚至鋼鐵、石油、電力捆綁在一起銷售啊。

如今，出版人的社會角色似乎已經越來越平庸。作為出版從業者的個體，我們每個人只能在當代中國出版中占一丁點微不足道的位置，正如《小王子》里有一處寫到小王子來到一個玫瑰怒放的花園，驚奇之余感到很傷心：因為“他的那株花兒曾說過她是世界上唯一的一株。而現在這里就有五千株。全都很相像。而且僅在一個花園里。”原來，小王子以為自己擁有“獨一無二”的花兒，現在看來，他擁有的“只是一株普通的玫瑰”。于是，他痛苦地哭了。不過，就算是所從事的是十分平常的職業，“或許三十年后，自己一定會死掉的”，但我們一樣可以而且應當在出版工作中時刻體味到屬于自己的那一份樂趣。說到底，帶著樂趣去工作，才會使工作的每一個階段都會是充滿活力的。這樣說法有硬充理想化之嫌，在老王身上畢竟有著真切的感受。特別是在“欣逢”出版社全面改制之機，做如此之想，起碼會給自己保持一個輕松而良好的心態。現在全地球人都知道：對一個人的生命質量而言，心態最重要。

有道是：出版壟斷成歷史，全面改制正當時。良好心態每一天，成功畢竟靠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