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入蔣介石侍從室》
夏繼誠著
中共黨史出版社2010.1
定價:36.00元
蔣介石怎么也沒有想到,30多年前保定軍校老同學段云峰中將的兩個兒子,先后進入了其御用機構——侍從室;更沒有想到堂堂將門之子怎么都投向了共產黨!本書作者通過多次采訪當事人和歷年所積累的資料,記述了段伯宇、段仲宇兩兄弟打入國民黨統治機構的核心——蔣介石侍從室的傳奇經歷。
蔣介石任人唯親
蔣介石沒有想到,三十多年前保定軍校老同學段云峰中將的兩個兒子,先后進入了侍從室;更沒有想到堂堂將門之子怎么都投向了共產黨?
蔣介石的侍從室,作為當時中國最重要、最核心、最機密的一個單位,真是侯門深似海,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即。如果要進到侍從室里去工作,那簡直比登天還要難。
當時,成天仰望著這個光彩奪目的“圣殿”,想方設法要躋身進“圣殿”去陪侍君王的人,多得不計其數。究其原因,不外乎以下幾個方面:
從政治上來說,誰能進入侍從室,誰就是“黨國”最忠誠可靠的棟梁,就是蔣介石最信得過的人,就身價百倍,無上榮光。
從經濟上來說,侍從室待遇優厚,每個月的月薪比所有黨政軍機關多加發半個月,還有服裝費等額外補貼,逢年過節“委座”還有賞賜。至于“隱性”收入,對有的人來說誰也弄不清。據當過侍衛官的人著書披露,送錢送物以求巴結者大有人在,到高級飯店賓館吃喝玩樂、享受免費招待等等,則是家常便飯。
從仕途上來說,進了侍從室,前程燦爛自不待言,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干上幾年,離開時憑“委座”恩賜,提升官職是不成問題的,撈個“肥缺”干干也是小菜一碟。
正因為有上述種種“優越性”,多少人對侍從室趨之若鶩,多少人找關系走門路,削尖腦袋往侍從室里鉆。
但是,蔣介石對侍從室人員的任用,卻控制得特別嚴。尤其是參謀、秘書、機要、警衛等人員,都要親自看審查表,都要親自談話,進行當面考核,不讓下面越俎代庖。
蔣介石的用人標準,歷來有“黃、陸、浙”之說。而對進侍從室的人員,還有特別的標準。
首先,要看這個人是否黃埔軍校、陸軍大學出身。如不是,則要看他在蔣政權中干了多少年,表現如何。
其次,要看這個人的籍貫在哪里,家境如何,浙江人優先考慮。據段仲宇說,他進侍從室二組以前,二組成員大都是浙江人,其他省籍的人極少。
最后,還要看保薦人是誰,與自己的親疏如何,任用人與保薦人是什么關系,等等。
中國古代歷來反對任人唯親。而蔣介石對侍從室的用人標準卻一反古訓,實際上強調的是任人要“親”,越“親”越重用。如侍衛長(后任軍務局長)俞濟時是交通部長俞飛鵬的侄兒,而俞飛鵬則是蔣介石的表兄弟;曾任副侍衛長兼侍三組組長的蔣孝先,是蔣的族孫輩;蔣介石的親隨侍從副官蔣孝鎮,和蔣孝先是兄弟輩;蔣孝先在西安事變中被打死后,繼任侍三組組長的王世和,是奉化人,和蔣有親戚關系;侍二處秘書周鴻濤,是蔣經國的表弟;在侍從室任機要秘書達十多年之久的俞國華,其父俞鎮臣和蔣介石是結拜兄弟;侍從秘書陳舜耕,其父陳杏佳與蔣介石是結拜兄弟,姐姐陳志堅和蔣介石妻子毛福梅是結拜姊妹……這么多沾親帶故的人集中在侍從室,有力地說明了蔣介石任人唯親的用人路線。
看到這里,讀者自然明白:蔣介石對進入侍從室的人員,一定要確信其絕對忠實可靠,保證萬無一失以后,才能批準任用。他蔣介石是絕對不會讓一個不放心的人侍奉在側的。否則,那該多危險呀!
段仲宇奉命調往印度
那么,段伯宇、段仲宇昆仲,是河北人而非浙江人,和蔣介石又不沾親帶故,他倆為什么能先后進入侍從室工作,并開創了同胞兄弟都在這個核心單位工作過的絕無僅有的記錄呢?
筆者認為,這和段氏兄弟的父親段云峰中將不無關系。早在1907年,段云峰就和蔣介石是陸軍速成學堂(保定軍校前身)的同班同學。也許出于對老同學的信任,對故人的關照,蔣介石終于批準段氏兄弟先后進入了侍從室。
筆者向段老提問說:是誰推薦您到蔣介石侍從室工作的?聽說侍從室的門檻很“高”,非同凡響,沒有強有力的人物的保薦,誰也別想進去,是這樣嗎?
段仲宇很干脆地回答說:“這話不假。保薦我進侍從室的,是錢大鈞。”
1938年初,錢大鈞出任航空委員會主任。他對日本侵略我國義憤填膺,指揮空軍對日作戰卓有貢獻。但一年后又因故去職。1940年復出,歷任軍委會運輸統制局參謀長、秘書長、軍政部常務次長等職。
段仲宇1944年春奉命調往印度,在駐印中國軍隊總指揮部軍務處工作,駐地是印度的藍姆伽。負責指揮中、美軍隊作戰的總指揮是美國上將史迪威,副總指揮是鄭洞國,副參謀長是溫鳴劍。指揮部里一半是中國軍官,一半是美國軍官。由于當時駐印“國軍”有三個師、四個炮兵團、一個化學迫擊炮團、六七個戰車營、兩個工兵團,技術兵種多,所以溫鳴劍特地向史迪威建議從國內調一個懂炮兵的專家到印度工作,并推薦了他在陸軍大學的同學段仲宇前往擔任此要職。
史迪威關于選調段仲宇去印度的電報發到了重慶。主管此事的軍令部和軍政部經過協商,向蔣介石呈上了一份報告。蔣當即“御筆”一揮予以批準。也許從此時起,蔣介石腦子里已經有了“段仲宇”這個名字。須知,由一位美國將軍發電報,指名道姓要調一個校級軍官到國外去工作,當時能享受此殊榮的人,為數是極少的。
這時錢大鈞正擔任著軍政部常務次長的要職。部長何應欽不大管事,實際工作基本上由錢大鈞主持。
一天,軍政部電話通知段仲宇,叫他去面見錢部長,說有要事相告。
這時,段仲宇正在陸軍大學兵學研究院當研究員,軍銜是上校。他奉命趕到軍政部,晉見了錢大鈞。
這一年錢大鈞正好50歲。他身材修長,面色和善,表情謙遜,服裝整潔,十分注意風度。段仲宇向他敬了一個禮,畢恭畢敬地站立著,準備聆聽他的指示。
錢大鈞客氣地叫段仲宇坐下,命人倒上茶水,然后告訴段關于調他去印度工作的種種事宜,特別囑咐段要多了解美軍的組織編制、各級的職責和職權。段一邊聽,一邊深感事出意外,一邊又感到能出國去工作機會難得,心中暗暗高興。
公事談完后,錢大鈞又十分客氣地對段仲宇說:“我有兩個兒子在印度,一個叫忠澤,一個叫文澤,你要多多幫助他們,使他們將來能夠考上陸軍大學。
段仲宇心想自己在陸軍大學學習了3年,畢業后又留校當了一年多時間教員,輔導兩位青年軍官考陸大可說是“三個指頭捉田螺——穩拿”。因此他滿懷自信地對錢大鈞回答說:“請部長放心,卑職一定盡力而為。”
錢大鈞高興地點點頭,客氣地說:“那就請關照。”
段仲宇到印度后,與錢忠澤、錢文澤兄弟倆取得了聯系。那年錢忠澤二十七八歲,錢文澤二十五六歲。年輕人好學上進,段仲宇幫助熱心,輔導認真,一年中兄弟倆大有長進。
段仲宇憑著厚實的軍事根底和勤奮的工作態度,獲得了上司的好感,從參謀提升為軍務科長,后又晉升為軍務處代處長。他寫的關于美軍組織編制和補給的調研報告,他提出的國軍如何適應新情況的建議,每次呈報到重慶后,錢大鈞看了都十分滿意,對段的才干倍加贊賞。
段仲宇“相面”通過
正好這時蔣介石調整了軍政部的班子,由陳誠接替何應欽任部長。陳誠是保定軍校第八期炮科畢業生,從資歷上來說是錢大鈞的學生、下級。學生當部長,他這個老師當助手就不合適了。何況自古以來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陳誠也不會用他。好在蔣介石對這種微妙復雜的人事關系心中有本賬,遂下令將錢大鈞調回侍從室工作,仍任第一處主任。不過侍衛長一職再沒有讓錢兼任。
不管怎么說,能讓錢大鈞回到“御前”參贊軍國大事,表明蔣介石對錢還是信任的。這使錢興奮莫名。
侍從室第一處第二組又稱參謀組,主管軍事參謀業務,秉承蔣介石的旨意,綜綰軍事機要。別看它只是一個“組”,但主管的業務幾乎包括了國民黨軍委會所轄的各個重要部門和其他一些行政部門。因此,蔣介石對這個組非常重視。人們也把“侍二組”看成是侍從室里一個“關鍵中的關鍵”、“核心中的核心”的單位。
錢大鈞走馬上任之前,對“侍一處”的人事當然要有所考慮和籌劃,要起用他信得過的人,當然還要十分干練,十分稱職,真正是他的得力助手,而不能濫竽充數。
錢大鈞想到了段仲宇。權衡成熟,錢大鈞在交卸軍政部常務次長的權力之前,發了一份電報到駐印部隊總指揮部:調段仲宇回國,另有任用。
錢大鈞對段仲宇在印度的工作大加稱贊,對段在繁忙的軍務中盡心盡力幫助輔導自己的兩個兒子深表謝意。在談到下一步工作去向時,錢語氣莊重地告訴段:“你先在家里等著,哪里也不要去,無論誰來找你去工作你都不要答應,也不要到你的老單位陸軍大學去報到,一切聽候我的通知。”
兩天后,錢大鈞派人給段仲宇送來一張條子,叫段立即去見他。
到了錢大鈞辦公室,錢上上下下仔細檢查了段仲宇的服裝整齊不整齊,軍容儀表端正不端正。段穿一身美式軍裝,佩戴上校軍銜,一米七幾的個頭,堂堂燕趙大漢,儀表非凡,加上長期的軍旅生涯,特別是通過在中央軍校和陸軍大學中嚴格的教養和訓練,使他素來以“標準軍人”著稱。錢大鈞檢查后滿意地點點頭,然后說:“委座召見!我立刻派車送你去。”
蔣介石的辦公室在曾家巖附近的上清寺德安里。那幢小洋房據說原先是張群的住宅。外邊就是侍從室,名叫“堯廬”。據說原為川軍將領許紹宗的公館。錢大鈞派了一輛軍用吉普,將段仲宇送到了德安里。
一進門,迎面立著一個大屏風。段仲宇轉過屏風,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蔣介石。
蔣介石沒有穿他那身威嚴的特級上將(大元帥)戎裝,而是穿一套普通的中山裝。重慶的深秋并不太冷,室內暖融融的,57歲的蔣介石看上去挺精神。
段仲宇咔嚓一聲“立正”,以最標準的軍人姿態恭恭敬敬向蔣介石行了一個軍禮。
蔣介石手里拿著一張紙條,站起身來,用手指了指沙發,以濃重的寧波口音說:“坐,請坐!”
段仲宇哪里敢坐,仍然畢恭畢敬地立正站著。
蔣介石隨身坐到了近旁的沙發上,再一次用手示意段仲宇坐下。段見蔣坐下了,也就坐了下來。
蔣介石看著手中的紙條,頭也不抬地問:“你是哪期的?”
“軍校九期炮兵科畢業,后進陸大,十七期畢業。”段仲宇回答。
蔣介石抬起頭來,兩只眼睛緊緊地盯著段仲宇,用鷹隼一樣的目光打量著段,嘴里“嗯”、“嗯”了幾下。
段仲宇連大氣也不敢出,挺挺腰板,端端正正地坐著,經受著蔣介石的審視。
俄頃,蔣介石站起身來,段仲宇也趕緊起來,在原地立正站著。蔣介石手里拿著紙條,走到段仲宇面前,兩人相距還不到一米,又上上下下仔細審視了一番。然后,點點頭,連聲說了幾個“好,好,好!”
知道“委座”召見就要結束了,連忙立正、敬禮,然后退出。
兩天后,侍從室一處主任辦公室正式通知段仲宇,叫他前往報到。從此段仲宇榮耀地跨進了侍從室的大門,成了蔣介石身邊的一名辦事人員。
50多年后,段仲宇告訴筆者:蔣介石這次召見雖然只說了幾句話,時間也很短,但在他腦子里卻留下了永生難忘的印象。那時侍從室里對蔣介石召見戲謔地稱之為“相面”。誰被召見,就說誰“今天相面去了”。當然,“相面”的結果也有很不妙的。有個人被有關部門選中擬派往德國大使館當武官。官職不高,但事關“國家形象”,蔣介石照例要親自召見。哪知這位仁兄有點不拘小節,服裝穿得不太整齊,皮鞋后跟上還沾有一點泥巴。蔣介石問他:“你到德國后,準備怎樣開展工作?”此人大概事先沒有充分準備,竟脫口而出,大大咧咧地說:“聯絡聯絡。”蔣介石一聽就不入耳,又見這位未來的武官皮鞋后跟上還有泥巴,更大為不悅,臉上立刻轉“陰”,揮揮手讓其退出。“相面”通不過,任命也就告吹。
段仲宇后來想,他見蔣介石之前,錢大鈞之所以那么關心他的軍容、儀表,完全是出于一片關愛之情。他心里對錢大鈞充滿感激。畢竟,能進侍從室工作,對他后來的人生歷程是一個重大的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