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的荒原(組詩)

四月

四月天空的臥榻上

睡滿淫威的風暴

風暴的初夜權呵

每一縷炊煙都是細腰的女子

每一只野蝶都是濃妝的女子

滿地落花都是亡國的女子呵

被劫持到天上

而我的油燈乃是一名

流落民間的貴族女子

有著挑花的血型與

夕陽的貞操世襲的光芒高貴于

渾沌年月一滴墨水里古典的

青裙依舊逶迤著

詩性的光芒

陽關

那時酒杯是筑在我掌心里的

最小的陽關

出陽關呵

一片蛩聲吟誦成不朽的

《涼州詞》在

古詩與今詞間等待

續篇

那時落日是筑在我血脈里的

最偉大的陽關

出陽關呵

我所有的斷發都被風雨折斷成

王維的柳枝內心的渭河在我額紋里

打一個彎拐進

暮年

有一首唐詩

有一首唐詩

曾煽動起我滿屋暴亂的月光

殺我鄉淚囚我鄉夢

圍剿我夢床

把我滿頭黑發追剿成

白發把我雙鬢勸降成

斑斑秋霜

有一首唐詩曾劫持我

把我羈押進一滴烈酒里

引渡回唐朝

鄉愁的引渡是一宗何等凄美的

青春的錯案呵隔一條潺湲的

墨痕的界河我看見

滿天燦爛的月光都是一千年間

李白的憂傷

早年的油燈

我早年的油燈是黑夜的美人痣

長在荒野的顴骨上

便有說媒的夜風擠破我門檻

便有迎親的飛蛾擠破我門窗

不肯嫁人的油燈是落日的私生女

是荒野的奇女子

在我一首詩的閨閣里

堅守一只蝴蝶的貞操

為一滴血梳妝為一個夢梳妝

遙遠荒原上的秋月是她高聳的

髻盤緊是一團鄉夢

松開是萬里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