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哲學在于解釋世界,用嚴密的邏輯說服人。詩歌在于呈現世界,用鮮明的形象感染人。
雖然詩意中可融入哲意,因負載不同、功能有別,兩者終究不是“一家人”。
二
呈現世界,就是讓各種生活層面的內在意蘊,使人看得見。看得見的,才是生動的;生動的,才是文學的。
詩是文學之一體,不生動的,則為“非詩”。
三
形象思維,就是:用形象表達思想,寓思想于形象之中。讓形象成為思想的載體和代言人。
不明此理者,是詩的門外漢。
四
對于詩來說,思想是靈魂,形象是肉體。兩者是靈魂與肉體的關系。務必做到:藏靈于肉,切不可魂不附體。
一首詩,好比一個人:沒有靈魂,只是僵尸;沒有肉體,靈魂安附?
五
意境美,是詩美的重要一美。意者,即思想感情,詩的主旨。
境者,用以表現意的手段,也就是形象。
意境,思想融入形象之后所產生的藝術境界。
今人寫詩,一般不缺思想,缺的往往是形象。缺了形象,意境何由產生?
六
什么是形象?一曰:物體。
任何物體,總是有形的,故,是可見、可觸、可感知的。如:日、月、星、云;山、水、田、林;花、鳥、蟲、魚;樓、臺、亭、閣;以至紙、筆、墨、硯和粉、簪、鏡、梳,等等。用它們表達思想,思想不再是抽象的,而是生動的了。
七
什么是形象?二曰:動作。
動作,是一種語言,稱形體語言。一個典型動作,勝過一萬句空話!
例①“回眸一笑百媚生”,是個典型動作,以此表現楊貴妃的美麗多情,簡潔而傳神!
例②“妹妹穿的一身紅/唱著歌兒過田垅/媚眼神扯得巖山動/廟里的菩薩發癲瘋”(湘西民歌)。有如此魅力的眼神(“扯”字極富動感),妹妹的多情美麗,自是不言而喻的了!
八
不說擁有純真的愛情的人生,多么幸福美滿,而說:“只要有愛情/魚在水中游/鳥在天上飛/黑夜也透明”。形象的作用是多么神奇啊!
不說沒有純真愛情的人生,多么孤獨凄涼,而說:“失去了愛情/斷了弦的琴/沒有油的燈/夏天也寒冷”(以上艾青的詩句)。形象在說話,聽來動人心啊!
九
說一個女子漂亮非凡——
用物體說話:如花似玉或人面桃花;
用動作說話:沉魚落雁或閉月羞花。
載體雖不同,效果卻一樣。十
好比辣椒有辣味,糖有甜味,醋有酸味,詩,務必有詩味。
詩味就是:附著在形象上的、具有審美價值的文學意味。
詩味不可憑空存在,必須用形象體現。這是鐵律。
十一
詩,不重明出而重暗示。詩的主旨,不是明明白白說出來的,而是隱藏在形象之中,讓讀者悟得的。“一片冰心在玉壺”(唐#8226;王昌齡)的隱喻是:人品高潔。“蒼山如海/殘陽如血”(毛澤東)的隱喻是:前面的路,是漫長而艱險的。
暗示就是含蓄。含蓄是詩美的重要部分。須知:離開了形象,一切無從談起!
十二
有人以為:分行排列了,句式整齊了,押韻了,就是詩了。
這是誤會,天大的誤會啊!
誤會在于,把歌訣當詩歌。
歌訣與詩歌,形似而質異。螃蟹與蜘蛛,不僅形態相似,步態也相似,但因為質有別,故非同類。
十三
具備了形象美的,還不一定是詩。但,不具備形象美的定然不是詩。在論及形象對詩的至關重要性時,艾青說:
“從藝術上講,都應該把寫詩的注意力,放在形象思維上。形象思維,是詩歌創作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