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

一

十七歲，是一個叛逆的年紀，是從幼稚走向成熟的分水嶺，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那時我在河北的一所外國語學校讀高中二年級，正值我的黃金時代。十七歲的時候我戀愛、寫字、逃課、打架、棒球、音樂、背叛還有被人背叛，這些記憶傷心回轉直至撕心裂肺。現在，我終于有勇氣翻開那個冷漠的十七歲少年記憶的相冊，尋找里面那些漸漸模糊的臉龐。

這個故事大概在限制級別。因此，十四歲以下的少年兒童請在父母的指導下閱讀，謝謝。

先來介紹一下故事的主要人物:我、沈靜、曹哲、胖仔和大彪。關系如下:沈靜是我的女朋友，我是沈靜的男朋友。曹哲是我的鐵哥們兒，大彪是我們這些人的大哥，胖仔則是我們的班主任。

由于我們是音樂美術特長班的學生，因此不存在分文理班的問題，上述眾人我在高一入學之后就逐漸熟識并且打的火熱。

沈靜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身高168厘米，身材超級好，是個舞蹈特長生，整天穿著緊身的衣服走走跳跳的。在她不是我女朋友的時候，我內心的企盼是她跳得越厲害越好，成了我女朋友之后我就讓她換上寬松的休閑襯衫，并且一定要帶文胸。曹哲是我打棒球時的絕好搭檔，當時我們班級組成了一支棒球隊，再加上我們的得力外援——隔壁班的老棍，可謂是打遍各大高中無敵手。但是老棍有點缺心眼，只會跑壘，接球也很準，就是不會揮棒，因此，他還不在我的敘述之列。大彪是我們的大哥，本名也頗有氣勢，他叫龍彪，聽起來就像是混社會的大哥，因為面子極大，在街面上也很吃的開，因此，他成了我們打架鬧事后的堅強后盾。作為一個班級乃至整個年級的老大，我們當然不能直呼其名，一開始學街上的那些小混混叫他阿龍，后來覺得這么叫有些太不妥當了，感覺像是叫馬仔，于是改成了大彪。傅飛是我們的班主任，教地理的，因為長的又胖又圓，被學生起外號胖仔大叔，簡稱胖仔。胖仔還有一個毛病，就是極其的喜歡裝嫩，因此還有個別號——大嫩哥。當時每個任課老師都有恰如其分的外號，語文老師雖然年紀很輕，但是長相卻很對不起同學，那張臉神似地圖魚身子上的圖畫，因此得名大地圖;教政治的那個老師，說話猶如狼嚎，我們稱他為大灰;其余的還有教歷史的忽必烈;教英語的小靈通以及被罵作小猴的常務副校長。我個人認為這個比喻很形象準確，雖然把人頭比作猴子是不太道德的，但是有時候人比猴子還要壞。

胖仔一開始是還算正常，屬于一個憤世嫉俗的高尚青年，經常會在課上抨擊現代社會的學校教學方式以及應試教育的弊端，譬如:管理死板啊，非人性化教學，對學生的素質教育是一種扼殺，尤其是真正的人才不能遇到伯樂，不能被重用。再后來，胖仔因為組織了一次教師罷工運動，終于被學校管理層的“伯樂”發現，把他這匹“千里馬”委任了年級組長的要職。從此以后，我們再也聽不到那些憤青的言語，反倒是經常聽到對學校及教育的贊歌。他學會了在我們自習或者上別的課時從后門的小窗口往里面窺探，看見睡覺的、玩手機的、看小說的就都要拉到對面的辦公室一頓啰嗦。他窺探的極為殷勤，以至于我們在他的監督下練成了坐著睡覺而又屹立不倒的功夫。

二

有人說:年輕的人生應該充滿激情和愛，如果十八歲之前沒有愛情，那么，這個人的人生一定不是完美的人生。這話我記得從小學四年級開始就被我奉為至理名言，心里就已經蠢蠢欲動了。但愛情這個東西就像武俠小說里的秘籍，最無心的那個才是勝利者。所以直到高中，我都已經做好了迎接殘缺人生的準備，不過幸好遇到了沈靜。我總是對她說，她是上天賜予我的一個禮物，因為上天不忍心看我有著殘缺的人生。我深知，如果沒有她，在我的本性中深深潛藏著的孤寂感會把我吞噬，像白天被黑夜吞噬一樣。有句至理名言，說孤獨的人是可恥的，有了沈靜以后，我才證明了自己的清白無辜，至少我不是可恥的。

說到沈靜啊，我要感謝創造音樂的人、感謝海子、感謝泰戈爾、感謝莎士比亞，更要感謝中國的出版人以及所有的出版社，是他們讓我懂得如何將音樂與文字結合，如何寫一首動人的情詩，讓沈靜懂得了欣賞我所寫的情詩，也正是因此，我才能和沈靜在一起。從入學之初我就一直很關注沈靜，她是個很獨特的女孩子，我坐在教室的后排，下課的時候會盯著她的背影好一陣看，晚上為了消解疲乏也會想到她，我承認我是發自內心的喜歡她。如果有人說我有暗戀情結我也不反對。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中午，同學都去吃飯還沒有回來，教室里就我們兩個人，一前一后的，她突然走到我課桌前，拿給我一個漂亮的本子，然后笑著對我說:“嘿，我買多了一個，你要么?給你吧!”于是，我開始在筆記本上給她不斷的寫詩，每天一首，一共三十首，其中還有一首我編了曲作了一首歌。一個月后的一個晚自習下課，我把筆記本還給了她，第二天課間操的間隙，她就找到我。她問我:“你想不想和我好?”我心里一陣狂喜，吞著口水點點頭。她甩甩頭發，做了一個舞蹈的POSE，神采飛揚的說:“OK!”。她OK，作為一個暗戀她很久的男生我更加OK。這件事情顯得并不復雜，一切都這么簡單。

后來，我抓住了一個機會和沈靜做了同桌，上課時我們難免有一些小動作。這讓大齡的未婚女青年大地圖受了刺激，告訴了胖仔。當時胖仔還是處于他的憤青時代，對我們這些事情管的還不是很嚴格。他課間找我們說了一下，意思就是:你們拍拖可以，但是不要影響學習，上課時不要太過分，也不要影響到別的同學學習。語文老師的情況你們可能也比較了解，28歲了一直沒談過戀愛，對你們反應過于偏激也屬于正?，F象，你們不要對她抱有什么成見，多理解一下。

曹哲睡在我下鋪，他有一身強健的肌肉。每天拿著10KG的啞鈴來回比劃，晚上在床上瘋狂的做仰臥起坐和俯臥撐，床被弄得地動山搖，我確定它有一天會散架，因此，從來都是等他做完運動了才敢回到床上睡覺。但是這個床可以說創造了一個神話，它直到畢業都沒被累垮。曹哲每次做完俯臥撐后，有時候會扔一顆煙給我，然后問我:“兄弟，你下來啊，孤枕難眠，一起睡吧!”我點燃煙，說:“你這一身汗，還是先洗個澡吧?！彼砭团艿剿看蜷_龍頭一頓澆，然后跑回來鉆到被子里，我們兩個人會抽著煙聊天到深夜，有時候會在晚自習下課在超市買些酒和小吃，一起度過漫漫長夜。我們之間的兄弟情誼猶如兩棵長了幾百年的樹木，藤蔓交織。我們在棒球場打球，我是投手，他是接球手，一起打架，根本不說話，所有的一切只需要對方的一個眼神就足矣。后來在一次因為棒球運動而導致的暴力混戰中，曹哲被打瞎了左眼，成了獨眼人，從此接球也一點都不準了。

大彪的床鋪也在我們的宿舍，但他從不在宿舍睡覺。經常會看到他領不同的女孩子進來，給我們扔下20塊錢說:“兄弟先去喝酒去。”我們便灰溜溜的到琴房喝酒抽煙聊天。大彪領回來的女子很少重復，并且每個都是美女，嬌艷欲滴的樣子，這讓肌肉強健的單身男曹哲總是受不了，在琴房喝酒時會臉色緋紅，心思紊亂，當然，這不是酒精導致的。晚上和我聊天的時候他常常嘆息道:“你說說，我缺胳膊少腿了嗎?哥們我還算是長的不錯吧?怎么就沒一個女生喜歡我呢。”他這話有些背離現實，雖然他長得有些委婉，不過身材真的不是吹的，隔壁文科班被譽為“公車”的小佳就對他有意思。我說:“怎么沒有啊?小佳啊!人家給你表達了多少回心思了?！彼聊税肷危缓笳f:“沒有愛情的性是可恥的，再說了，寧可光腳到底，誓死不穿破鞋啊?！边@充分說明這時的曹哲還是個有理想遵守道德的大好青年，大有潛力可挖。但是，后來他被一個女子玩弄于指掌，在愛情的水火中生不如死。

在和沈靜確定了關系后，我才知道我是她的第一個男朋友。其實，我一直認為像她這樣的女生應該在小學，最起碼是在初中就應該被人盯上了。不過事實證明，我真的是她第一位男朋友。還記得我第一次吻她的時候，她竟然害羞的捂住臉怎么也不肯起來。后來在我強大的熏陶教育下，她開始變得大膽開放，居然敢在教室索吻，這讓我很是尷尬。我為沈靜獻出了我所有的第一次，而她也是。

高一乃至整個的高中時代，我都是一個假混混。而大學里我反倒是成了一個真混混。高中的時候除了寫字、戀愛、打架、棒球外，我還喜歡閱讀一些書籍。而到了大學的時候除了愛情，我對什么也不感興趣。當面對大學里的愛情時，我自己也開始迷茫，因為我不知道這些是不是切實存在的。

三

我和曹哲在每天下午都會逃課玩棒球，有時候會利用晚上的時間在琴房練習我們所學的專業。其實你想象不到，我的第一專業是銅管樂器小號，第二專業是架子鼓;而曹哲別看他肌肉強健，實際上卻是個敲揚琴的。我們還會利用星期天的時間去外校挑戰棒球。我們戰無不勝，號稱“雙核動力”。

每個星期天早上，我們每人登著一輛破車，趕向這個城市里唯一的大體育場。那里是這個北方城市的棒球圣地，只有這里有一個標準的場地。來體育場的有各色人等，所謂的“社會青年”數不勝數，也有不少半“社會青年”的在校學生，全都是社會及各個學校的不安定因素。大家都正值熱血青春的年代，經常會因為一次犯規或者判罰而發生口角以至于最后弄得拳腳相加。使曹哲成為殘疾人的那場戰爭就是與臨近的體校戰士展開的。

當時情況大致為這樣:我方陣地有我和曹哲以及老棍。對方是二狗、老臉和野驢。本來大家也算是熟識，但是因為實力和賭注的原因，我們雙方都拼得很是激烈。二狗在擊球奔跑上壘的過程中，老棍把球扔到了他的臉上。忘記說了，老棍的臥推能到110公斤，二狗當時就趴在了地上，開始不停的叫喚。大家跑過去查看情況的時候，二狗的臉上有一個非常明顯的凹痕，嘴角和鼻子都流著血。野驢屬于脾氣暴躁的那個類型，一看在球場自己的兄弟見血了，就直接沖上去一腳飛踹老棍。老棍也不示弱，開始還擊。而我和曹哲是去拉架的。沒想到老臉太不講究，已經把在板凳上的那些體校戰士們都召集了過來。要知道，我在前面說過，這都是社會的不安定因素，這些人可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主，一個個也不問個青紅皂白，跟個瘋狗似的往上撲。只要是看見臉生的就往上干?？匆娺@個狀況，我知道情況不對，趕快叫曹哲和老棍快走，然后拔腿就跑。我看到曹哲還在拉對方的野驢。我跑到體育場門口，一回頭看見曹哲和老棍都沒跟上來。正要打電話準備叫增援，聽見曹哲在那邊人群里慘叫了一聲。一大群人，忽忽拉拉的一下子都跑開了。我知道一定是出事了，跑過去看見曹哲雙手捂著左半邊臉，鮮血在不停的從指縫中流出來。

曹哲拼命的喊:“白朗杰，老棍，我看不見了，他們打我左眼了。你快救救我。”我趕緊用不太好用的小靈通撥了120。

在醫院里，大夫說:“他被鑰匙直接刺破了眼球，沒傷到大腦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蔽一貙W校找人湊了些錢，先給曹哲做了手術。我守在手術室的門口，看著門上那刺眼的紅色燈光，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樣去告訴曹哲的爸媽。他家在農村，全家人把希望都寄托在這個兒子的身上了。我見過他爸，是個純粹的農家漢子，曾經堅挺的身子已經被繁重的農活逐漸壓彎。曹哲本來是準備報考軍校的，因為軍校不用交昂貴的學費，而且還有補貼。但是，現在呢，現在他一只眼已經失明了，就這樣的狀況連普通的大學都去不了，而且當前面臨的問題是醫院的住院費用高的離譜，我已經再湊不出什么錢來了，畢竟我們都是學生。有人提議說是報警，讓警察來處理，其實他們不知道，報警是一點用都沒有的，這一幫子人都是公安局的常客，況且這是群架，誰會承認是自己用鑰匙捅的曹哲的眼睛，群架的性質和責任完全不同的。我思來想去，只有找大彪出面了，讓他問那些人要曹哲的醫藥費。

大彪果然是很混的開，很快就知道了那把鑰匙的主人是誰。他讓對方在金色年華酒店擺了一大桌子。當晚，大彪帶著我和幾個兄弟就去了那里。我看到那是個還一臉稚氣的小青年，喝酒時也很懂得規矩，客客氣氣的。其實我真不明白，為什么就是這樣一個小青年，居然會對一個素不相識的幾乎同齡的學生下手。

大彪當晚在酒席上充分展示了他作為一個大哥的實力。最終，那個小青年滿臉苦笑地答應了9000塊的賠償。他在酒桌上說:“彪哥，兄弟我真是看你面子，假如他不是你的兄弟，我是一分錢都不會出的?！蔽耶敃r聽完真想把他當場撂在金色年華的酒桌上，讓他嘗嘗眼睛陷入一輩子黑暗的滋味，問問他愿不愿拿錢來換。曹哲這一生的光芒前程就這樣陷入了無期的黑暗之中，他的前程就值這區區9000塊錢?？墒俏仪宄闹牢也荒芏嗾f什么，更不可能多做什么，我只是笑笑，然后把杯里的酒全部干掉。因為，現在如果沒有這9000塊的醫療費，恐怕曹哲的另一只眼睛也會因為感染而失明。

四

曹哲在醫院整整住了半個月。我告訴胖仔說曹哲晚上在琴房練習專業，在下樓的時候不小心摔倒，眼睛碰到了扶手的棱角被刺壞了。胖仔卻持一種懷疑的態度，并且疑惑的看著我，我二話沒說，轉身就走。我不管他，反正就這個理由了，愛信不信。

其實，這個時候的胖仔正在領導著一場學校的教師運動，講課都顧不得了，更別說這些瑣碎的事情。這場教師運動的起因是這樣的:因為外國語學校是一所省級重點高中，已經有60年歷史了，在外的名聲是非常響亮的。這幾年來卻成了政府官員們的過度場所，因為我們學校的升學率還是保持的很穩定的，在全市里數一數二，因此，領導們就算是什么都不用做也能體現出政績的優異。正巧，這屆的校長之前是一位農村干部，之前是在農村大力發展工業企業，經濟一躍而上，他又往上面送了很多錢，因此，他就到外國語學校來賺政績資本了。這位大名鼎鼎的校長在我高中時代的三年時間只見過他三次，一次是檢驗軍訓的匯報表演上，一次是高二的開學典禮，還有一次就是高三的畢業典禮。三次都是在炎熱的夏季，他卻總是穿著一套長長的西服，表情木訥的坐在主席臺上，10分鐘的演講斷了10幾次。平時在學校都是常務副校長就是被學生稱作小猴的那位執掌大權。小猴這人瘦弱不堪，整天上竄下跳的，沒事喜歡找茬，經常出沒于學校周圍的各個酒店，對學生家長送來的禮金大肆收攬。但是，普通教學員工們的工資，卻是歷來不變的。而市場的物價卻快馬加鞭的與國際接軌。對此，教師們的意見都非常大，尤其是看到小猴和村干部都開著價值不菲的汽車上班的時候。因此，幾十位省級優秀教師聯名上書市政府要求解決教師的工資待遇問題。其實關于工資這種事情我們這些做學生的也都很理解，畢竟很多老師都和我們父母一樣年紀，家里的小孩都準備考大學，家庭負擔比較重。后來這事市里沒有妥善解決，最終鬧到了省里。省政府專門下了批文，要提高教師待遇。而小猴子居然還想在這上面發財，本就不多的工資又被他以各種理由克扣。結果有一位教師的親屬在省教育廳工作，人家說明文規定的，省政府的款項?？顚Ｓ?，任何個人不得以任何理由私自侵占，每位教師的月工資能達到3000元左右，而小猴子卻給每人發了2000塊。眾教師聽了之后，憤慨激昂，一位老教師當場犯了心臟病，年輕的教師們積攢了多年的怒火也終于爆發，大家一致推舉年輕有為的胖仔作為教師運動的領頭人，準備來場教師大罷工。

這所外國語學校在城市的影響還是很大的，是家長們心中的學習圣地。一時間質疑聲四起，給市政府也造成了很大的壓力。這小猴子一時心太狠，惹下了禍端，已經嚇的不知道怎么辦好了，便連忙去找村干部。村支書終究是村支書，畢竟是農村的帶頭人，是經歷過風風雨雨的，尤其像這種群體事件。他對小猴子授意，讓教師們分而化解。于是胖仔成了第一個叛變者，小猴子許諾他破格提升為教務處的主任。同時小猴子又給教師每人發了半年的補助和獎金，再加上政府等各方的指示，總算是平息了一場運動風波。結果弄得教師們心氣大傷，很多優秀的老師都跳槽到私立學?；蛘弑灰恍┒鲗W校以高薪聘走。當然，我并不想寫一個抨擊現行教育或者制度的文章，這是韓寒們做的事情，我只關心我和曹哲以及沈靜的命運。而我們的命運也正與胖仔的境遇聯系密切。假設，胖仔不被小猴子招安，那么我們這幾個人也許完全走的是命運的另一條路線。

五

剛開始的時候，胖仔是很講究的，也很為學生們著想。大家自然也給他面子，平時都不是很放肆。我和曹哲玩歸玩，真學習起來也是很認真的。大彪也算尊敬他，從不在學校內為他添麻煩。

自從胖仔加入學校的管理執政隊伍后，開始奮力打擊異己分子。違反校規校紀的人，輕者記過，重者開除。大彪有一次照例把新交的女朋友領到寢室，這事不知道怎么的就被胖仔知道了，氣的大發雷霆。而這個時候正是他剛上任，要在同學面前樹立威信，給了大彪一個留校察看的處分。當時在辦公室里，二人大吵，鬧到最后大打出手。你們想想，大彪是什么樣的人，他可從沒被人欺負過。一怒之下，立刻叫了我們這一幫子兄弟，拿了麻袋、小塊的板磚和繩子，在他回家的路上埋伏著。等胖仔走近的時候，大彪拿了麻袋悄悄從后面摸上去當頭就是一個麻袋罩，然后幾板磚砸在腦袋和身上。只聽夜色下的胖仔慘叫了一聲，有如豬嚎，隨后便如爛泥般躺倒在了地上。而大彪指示讓我們處理一下，我們就把他抬起來扔進了一個很淺的下水井。

事后，大彪請我們吃了飯。兄弟們都為成功制服了胖仔興高采烈，我們都以為從此以后胖仔會服服帖帖，到時想怎樣就怎樣。但是胖仔這個家伙也是太不講究規矩了，居然報了警。要知道警察叔叔查這種事兒很是在行，很快就把我們鎖定成目標。

這時候的曹哲已經養好了傷，裝了一個狗眼球，看起來有這種淡漠的神情。在經歷了“球場事件”的打擊后，曹哲性情大變，他開始變得玩世不恭。整天跟著大彪到處亂逛。我曾經勸過他，我說:“兄弟，咱們玩歸玩，可別耽誤了學習，終究是要考大學的，還是要為自己未來著想?！彼恍φf:“我操，你看我都這樣了，學習還有用嗎?你知道我的理想，哪個學校要狗眼睛的學生?”我沉默了，不再說話，因為我看到了他眼里閃過的那絲晶瑩。

有件事情我也一直沒搞明白，曹哲在一本正經的時候，幾乎沒有女生愿意理睬他，他玩世不恭開始誰都不愛搭理以后，反而有人去投懷送抱。曹哲跟我說:“我上不了大學，難道我還不能談戀愛嗎?哈哈。”于是他就開始和校學生會的那個漂亮的文藝部長展開驚天動地的愛情，他愛的是那么癡情而瘋狂，結果最后被人家甩掉了。那個文藝部長可謂是閱人無數。曹哲雖然看起來冷酷、傲慢，但是他骨子里絕對是一個純情少年，這個我用我的生命來保證。在那個北方寒冷冬天的夜晚，我和他在同一床被子里，他開始輕聲的抽泣。我用力抱著他肌肉強健的后背，因為我也在抽泣，我不想讓他看見自己也已經淚流滿面，這種兄弟之間的情誼有些時候不親自經歷誰也不會明白的。直到今天我也無法忘卻那天的感受。我永遠不能原諒自己，我無法原諒自己在那個狂亂的混戰時刻，獨自逃走，而留下了我的兄弟曹哲。他的前程就這樣黯淡了下來，連陽光都顯得單薄、突兀。其實，我又何嘗不是這樣，世界上總會有無數條路擺滿在你的面前，等待選擇，然而當真正踏上征程才發現，原來每條路都是荊棘滿地，凹凸不平。

警察順利地找到了我們。胖仔他一口咬定那天晚上是我和曹哲聯合起來把他套到麻袋然后扔進下水井的。對此，我們保持了一致的沉默。因為我們心里清楚的很，他要是能惹得起大彪，也絕對不會認定兇手是我們。曹哲那天晚上和我徹夜聊天，我們談到了理想、談到了愛情、也談到了我們之間純粹的友誼。

我和曹哲都被這突然而至的事情嚇到了，哭的淚流滿面。因為我們都清楚接下來要發生什么，卻無力阻止。命運就是這樣操縱著的，而我們只能順從的去執行，沒有反抗的余地。第二天曹哲一個人去了派出所自首。他一口咬定所發生的事情是自己策劃并且實施的。他這么說，那些警察當然愿意馬上結案。結果，曹哲在看守所呆了兩個月。而學校為此還開了大會，曹哲缺席大會，但是仍舊被予以開除處分。胖仔在會上滿腔憤怒，在廣大師生面前亮出了自己胳膊和腦袋上的傷口，并且聲淚俱下的控訴曹哲在那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對他實施的暴行。我看見曹哲的父親呆呆的坐在臺上，表情異常的平靜。只有我知道，此刻他的內心已經絕望到了極點。

那天晚上，我躺在沈靜懷里，只有她才能讓我躁動的心靈平靜下來，我需要一種這樣的溫暖，我承認我依賴于這樣一種感覺。依然記得自己無數次的將“我愛你”三個字說出口的情境。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從嘴里說出這三個字，因為在我的心里，一直認為這三個字就是一種男人的責任，并且神圣無比，我將它寫在詩句中，用文字來表達。對此，沈靜耿耿于懷，總是質問我為什么不親口說出這三個字。然而，當我終于將它們說出口時，她的反應是嘆息。也許，這一聲嘆息便是我們注定苦難的惆悵。我相信愛情的力量，并且深信它會是支持我走下去，去拼搏的勇氣。那晚我和沈靜有了第一次的親密接觸。

如果說世界上總會有一個人是潛藏在心底，讓你真正愿意為之付出全部的愛人，我想，那我心底的這個人一定是沈靜。只有和她才是真正的快樂和幸福，我承認我對她的愛勝過了任何事物。然而，到了后來，時間的流轉并沒有讓我們更加穩固的牽牢彼此的手，她最終離我而去。在沒有她的日子里，我的生活變得虛偽、昏暗，而我行尸走肉一般，那些深藏在心底軟綿的話語不知道該對誰訴說，可愛的文字們找不到聆聽它們的主人，也因此，我始終需要文字的輔助來擺平內心的喧囂，一直，一直，到現在。

六

曹哲從看守所出來后，開始了真正的街頭霸王生涯，因為他這兩個月坐牢的經歷，以及打架時候不要命的行為，很快他成為了一個小幫會的大佬。他常常在星期天過來找我。他變得更加冷漠，那只夠眼睛更讓他的神色顯得詭異，而總會有一個妖艷的女子圍繞在他身邊。他會在放假的時候帶我和沈靜去酒吧喝酒，然后大笑著給我們講他的英雄事跡，今天辦了誰，昨天又把誰制服，但是卻只字不提學校的事情和我們之間的過往。每當我說起的時候，他都無所謂似的，哈哈一笑，然后說:“說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干嗎，你看兄弟我現在不是過的挺好嗎?來，來，咱們喝酒，干掉，干掉?！?/p>

而胖仔能做的只是把曹哲開除掉，但是大彪這個真正的主兇卻依然逍遙自在。只要他看到大彪，他那腦袋和胳膊就會隱隱作痛。每疼一次，就給他那怒火上澆上點清油。自從他出事后，他覺得自己在學校教職工面前很是丟臉。能被學生套麻袋并且扔到下水水井中的老師畢竟是少之又少的，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他惹不起大彪，曹哲又被開除了，結果自然就將找麻煩的矛頭轉向了我。

胖仔常常在課堂上說，我這個人啊，向來是恩怨分明的。我國的古圣先賢說過“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我報恩和報怨也是這樣的。在他說這話的同時眼睛狠狠的盯著我看。我迎著他的目光，像瘋子一樣看他，死死的盯著他的眼睛，直到他自己覺得受不了，把目光躲開。

我做事開始萬般小心，因為要防備胖仔的暗算，我開始變得規規矩矩。課間操的時候不再躲到廁所里抽煙，在琴房里不再喝酒吃火鍋，而是好好的練習專業課，中午不再闖過門衛的把守去網吧玩勁舞，下午也不再逃課玩棒球。自習的時候我是班里最認真的學生。我簡直成了典型的老實孩子。其實，我是真的不想再出什么岔子了。青春的殘酷讓我感覺到苦澀的滋味，因此，我也只想和沈靜平平安安的讀完高中，然后一起考取一所大學，在整個高中時代，那里都是我所向往的天堂，尤其是當我憧憬和沈靜并肩走在大學校道的時候。

我心中深知胖仔的算盤，因此在學校和沈靜的戀愛行為收斂了許多，在課堂上也從不說話。只有到了晚上，入夜的時候，我和她到操場逛圈，或者我們一起去琴房然后上六樓的天臺，在那里我們聊各自對生活的看法，聊我們的未來，聊星座、八卦。我們在一起的時間總是流逝的飛快，到了寢室快關門熄燈的時候，我才送她回去。日子是經不起洗禮的，但是我依然認為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是會讓我們甜蜜一輩子的。到了現在，已經過去了很長的時光，不知道沈靜還會不會記得這些片段。

七

高二的下半學期，我在校外的居民區租住了一間小屋子。每個周末，我都會和沈靜在這里表現對彼此的愛戀。學校是很瘋狂的，一個星期才允許有半天的休假。這讓我們以及像我們一樣的這些小情侶很是被動，因為半天的休假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比如有人會回家去取生活費，有人會利用不可多得的時間休息。時間在這個時候顯得異常寶貴。

大彪被胖仔任命為這個班級的班長。胖仔很是懂得權力與謀略，他清楚的知道在這個班里，沒人敢和大彪找事。實際情況是，每個男生都渴望能夠和大彪交往，以尋求一種自我的保護。譬如，在學校里惹了事，一報大彪的名字，任何人都要把頭低下幾厘米。

大彪在臨近學期末的時候迷上了打牌，并且是帶有賭注的，非賭不玩。一開始他還只是和學生們玩玩，一夜的輸贏也不過是幾十塊錢。但是，隨著技藝的長進以及學生們對他的懼怕，他把眼光瞄向了社會上的小賭場。在我們這里有個挺大的俱樂部，名字叫“新動力”，賭博是他們那里的支柱產業之一，幾乎這周圍的所有賭博愛好者都會在夜半時分聚集在那里。于是，大彪收了幾個小弟準備交學費的錢，跑到那里賭了兩夜，最后輸了個精光，是讓小弟帶錢把他接回去的。記得臨走的時候，他還在給小弟們放大話，策劃著去賭場贏了的錢怎樣分紅。現在這些小同學一看結果是這樣都傻眼了，誰也不求分紅，只要都能順利按時的把學費交上就可以了。大彪的家庭情況也不是很好，他知道，就算自己是大哥，也不能讓小弟們的學費欠著。后來，胖仔聽說了這回事，就自己出錢幫大彪墊上了。也因此，大彪非常感激胖仔。

我知道胖仔心里走的是哪步棋，他想用這事來收買大彪，但我從沒想到大彪居然輕易的就會被收買，而且為此他會出賣我。

我和大彪一直以來都有交往，他知道我和沈靜的事情。我在校外的那個租住處是我的一個秘密，學校里更沒有人知道。胖仔雖然道聽途說，但是苦于沒有證據，我在學校表現的又中規中矩，他也沒辦法找我麻煩?？偛荒艽蟀胍沟娜ジ櫼粋€學生吧。況且我有著異常的警惕性，走路的時候會經常注意有沒有人跟蹤我。說真的，想跟蹤我，還是件很不容易辦到的事情。

我盡量保持用第三人的角度來寫這些事情，我僅僅把它當作回憶和過往。甚至，僅僅當作曾經的一場夢。

我記得那是夏季的末尾，我們作為即將升入高三的學生還在補課。那天模擬考試的成績下來了，我和沈靜的分數和排名都不錯，如果一直這樣保持下去，我們一起去一所大學是絕對沒問題的，我對這個很自信。因此，我們兩個人的心情都特別的好，在小屋里親吻的時候就更加忘情。我所租住的地方比較偏僻，除了房東，很少有人來。那天一進門，我就抱緊了沈靜，幸福讓我忘記了鎖門。正在我們到達激情的時候，聽見“嘭”的一聲門響，然后是怒斥聲，我回過頭的時候，看到門口站了兩個人，一個是胖仔，一個是沈靜的父親。我看到了胖仔臉上詭異的笑容。我的心開始逐漸下沉，疼痛。

我們由此而成了學校的名人。

我的父母給小猴子送了2萬的現金，對我的處分是留校察看。沈靜則用小刀割了手腕，因為搶救及時而沒釀成大禍。

故事不知不覺寫到了這個階段，我幾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但是仍舊要撿拾起這段記憶將它寫下去。我以為自己已經有了勇氣和承受的能力，但是現在居然抑制不住內心的壓抑。

后來，沈靜承受不了過于大的壓力，轉去了別的學校，從此以后我再沒見過她。

曾經收到過一封她寫給我的信，她說讓我忘記她，忘記那段日子，就當我們是彼此生命的過客，她也會把我忘記?？墒?，這簡單的一句話讓我怎么能夠忘卻那甜蜜的日子，她可是我唯一喜愛并愿意為她付出一切的女子啊!她又怎么能把我忘記，我們的時光，我們的甜美和傷痛，還有那些夜晚耳邊細碎的廝磨和溫軟的含情脈脈。

我從來沒有預料到我這段最為真摯的愛情，會以這樣的一個方式收場。理想幻滅的如此簡單，以至于我簡直不敢相信。多少次我在睡夢中，仍舊是覺得沈靜還是和我在一起，就在我的身旁，甚至有時候能聽到她的低語，但是醒來卻發現這只是自己的一個夢魘。

在這之后，我一直很奇怪。我奇怪的是，胖仔他究竟怎樣找到了我的住處，他怎么知道我和沈靜每個星期天的都要在這里見面，而且他們居然連時間都計算的如此精確。一個晚上，同宿舍的另一位平時關系比較好的同學小毛，他在我耳邊低聲說:“我告訴你啊，有一天我去胖仔辦公室，在門口聽見大彪和胖仔說你們租房的事情……”

聽完這話，我感到的是震驚和始料不及的詫異。我曾經把心底的每個人都過濾了一遍，甚至連那時候喜歡曹哲的所謂“公車”小佳都想到了，卻怎么也沒想到最終的這個人是大彪。

第二天晚上，我打電話給曹哲，我們去燒烤店吃烤肉喝酒。在席間，我把整件事情的經過完整的告訴了他。曹哲聽完當即拿著一個啤酒瓶，使勁往桌上一碰，碎片稀里嘩啦的落了一地，他罵到:“我操他媽，老子廢了他?！蔽覈@了口氣，拍拍他的右肩說:“兄弟，算了。以后咱們就是兌命的兄弟?！?/p>

八

大彪在升入高三前半個月的一次酒吧群體斗毆事件中被打成了廢人。

其實，不難想象。在北方，尤其是民風彪悍的東北地區。酒吧里幾乎每天都在發生著或大或小的打斗事件，場面都是在混亂中開始，而后又在混亂中結束的，以至于大彪的這件事情無據可查，連誰下的致命一擊都不知道。當然，警察對于這類街頭混混的群體事件一般都是保持默認的態度，不會過于深入的追究，只要不發生命案，少一個是一個。因為群體斗毆被抓進去的，待個幾小時，每個人花費些錢就能相安無事的從局子里被保出來，而后繼續充當他們的不安定因素。

大彪的父母由此而大鬧學校相關部門，聲稱學校管理不嚴格，正是由于管理不嚴格才發生了這么嚴重的事情，學校要是不賠償他們就在學校里不走了。胖仔也被弄得焦頭爛額，手足無措，后來被校領導派遣到城市里唯一的一所師范學院學習深造兩年。學校從別處挖來的新任的音樂老師接任了我們這個藝術特長班。這是個臉龐慈祥且仁厚的大媽，45歲左右的年紀，平時不怎么到班上來巡視，任憑學生課上打牌、玩手機、睡覺。

整個高三的這個時間段里，我比任何人都沉默，我開始默默的學習，努力的在琴房里練習自己的音樂專業，每當到了琴房，我甚至可以看到當時我們一群音樂特長生在這里喝酒、抽煙、吃火鍋、大喊大叫的情景。但是現在，曹哲不在，沈靜已經離開，大彪的事件，所有的所有，留給我的只剩下回憶，所以我有了沉默和懷念過往的權利。

曾經一個后轉來的舞蹈特長生偷偷地問過其他的同學，說是那個坐在后排靠窗角落，面貌頹廢的人，他是不是有孤僻癥或者其他的什么心理疾病。

在經過省內藝術聯考、藝術高?？荚囈约白罱K一關的高考過后，我把高中時代的所有東西都賣掉，空手踏上了回家的那班長途汽車。

我知道，在十七歲，屬于我人生中的這個黃金時代，我經歷了生命中該有的一切過往。直至如今，我發現那個年歲就像相擁的膠片和分離的鏡頭，留有的只是孤寂的背影和隔日的舊夢。它是我生命中一段色彩凄美的故事。

責任編輯維平

作者簡介:

白艾昕，生于1989年。江蘇省大眾文學學會會員，畢業于南京大學文學院，現任江蘇省廣播電視總臺衛視頻道文學編輯。著有長篇小說《等到花開成熟時》《狼籍》。曾獲得北京海藍藍青年寫作大賽金獎，首屆THE NEXT文學之新大賽全國36強。作品散見于《青春》《大眾文學》《芳草》《都市小說》《最小說》等文學期刊，迄今已發表作品40余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