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勇的《枕頭》從“生日”寫起,“生日”是一個標志,“三十歲生日”是一個巨大的嘆號。“我”一直單身,現在突然遭到交往了十年的大學同學林惠的熱烈追求。在背負父母、林惠,甚至是單位同事和那位看門大姨的“逼婚”壓力下,面對林惠的色誘和進攻,習慣封閉內心的“我”既想擺脫少年時期所形成的性心理障礙,正常地面對女人從而結婚生子;另一方面“我的心”仍然像一塊沒有一絲縫隙的冰冷的石頭,無法被外力給打破,“我”是個愛無能者。文題“枕頭”寓意著“我”的心理障礙,看似柔軟卻無力翻越,本是自愿放置內心卻想拋棄。
曾有一首《大齡文藝女青年之歌》在網上盛傳,可見剩男、剩女問題之嚴重與迫切。這篇小說就是直面這個問題,以小說的形式將剩男、剩女所面臨的問題和心理生動地呈現了出來。
“我”年屆三十,依然形單影只。父母甚為著急,日日緊催,以致母親和“我”在電話里,聽到對方聲音都感到緊張,但“女朋友”一事還不得不提,這是現實中“剩男”的典型生活寫照。“我在我媽一次又一次地嘮叨后,我甚至動過這樣的念頭,不行就隨便找個女人吧,先對付著和她結婚”這樣的念頭。更出于像是對母親欠了一筆債,想還卻又無法還清內疚中,“我”神使鬼差地脫口而出說林惠是自己的女友。“我”的情況又有特殊的,由于對青少年時期性幻想的遏制導致成年后懼怕“性”而自愿被剩下。面對林惠的敢愛敢恨和大膽色誘,“我”還是選擇了呆在自己的“牢籠”里,僅僅是偶爾透過裂縫興奮地打量外部世界。可我也知道“那扇門很快就會倒塌的,因為在外面敲門的不僅是林惠一個人,還有我爹、我媽、我生活過的那個小村子、單位里的同事、那位好心的看門大姨…他們追得我無路可逃”。“我”甚至想到一死了之。而當林惠放棄了對“我”的熱烈求愛,“我”反而又失落,痛恨自己沒有勇氣翻過那矮矮的“枕頭”,抓住使自己能夠正常生活的機會。愛無能使“我”不敢想象會有個女朋友,注定要寂寞生活。
林惠是個敢愛敢恨有過復雜情感史的漂亮女人,從初中到工作一直以來未曾斷過情感糾葛,還有次婚史。可以想象,在與眾多男人周旋被傷害后,她也想找到一個可以安靜停泊感情之舟的港灣。在長達十年的交往中,她慢慢地依賴上了“我”。小說的開頭,她在電話里“攢了攢力氣”才說出“我要去你那”,可以想象,她也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說出這句話的,在內心里她還是渴望真愛的。到達“我”家后,色誘的失敗,讓她悟到“人生不只是欲望和游戲,更重要的還有尊嚴和情感”的道理。她決定開始新生。林惠的剩女生涯是由于她對于感情的不嚴肅,把感情當做游戲一樣耍弄。
另外,小說還微妙地顯現了命運的偶然性與必然性的關系。因為林惠要來找我,我偶然就在電話里對母親講,自己已經有了個叫林惠的女朋友。“我”背著醉酒的林惠回家,“一路上我在心里暗自想,可能人生中有些事本來就是無法躲開的。我甚至想好了,如果在門口遇見看門的大姨,就主動告訴她,我和林惠馬上就要結婚了。但這次沒有遇到。”命運就這樣以偶然的方式書寫著必然的結局。“我”對于性有著嚴重的心理障礙,甚至害怕和女性軀體的親密接觸,這導致我必然不能和林惠戀愛或者結婚。但如當時偶然地遇見大姨,“我”就將和林惠結婚,那么我和林惠的生活都必然被改寫。當林惠醉酒熟睡在沙發上時,“我”心里天人交戰在吻林惠還是退縮之間像根彈簧一樣來回伸縮,母親的電話結束了“我”親近林惠的欲望,中止了“我”走向正常生活的進展。小說自始至終設計了很多可能性與現實相悖的情形,以此說明人生充滿諸多變數。但現實軌跡中的每個偶然性的片段又都蘊含著命運的必然性。
從敘述技巧上來說,作者對于人物的心理刻畫得十分精確,通過對茶幾圖案的兩次描繪,“這次,我驀然發現,看到的竟然是一個裸體的女人。這個玻璃女人像火似的,燙得我的眼睛一疼,下意識地抬起了頭。”這是林惠穿著粉色吊帶連衣裙時,“我”的無意識投諸在茶幾的抽象圖案上呈現出的效果,表現了“我”面對半裸的林惠時,內心的騷動不安和惶恐的情緒。而“這次上面的圖案是一群擺著尾巴的蝌蚪,它們正游向幾只圓圓的水泡。”則表明了“我”在林惠熟睡后,解除了林惠可能實施的騷擾后,輕松悠閑而又略帶擔心的心情。并且一系列的準確貼切的動作描寫,寫出了“我”在火車站時面對林惠的害怕和忐忑不安,“向旁邊跳了一步閃開了”。而“踢門”是整篇小說的高潮,“林惠還在不停地砸門,用腳踹,用拳頭擂,用腦袋撞,”充分體現了林惠的力度和絕望的情緒。作者用一種低調而平常的語言來敘述凡庸瑣碎的故事,描寫人間常態,寫出了愛無能者的現實生活,文字里有種世俗的快感。竊以為,這是一篇值得仔細解讀的小說。
(作者系復旦大學中文系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