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小事

[味覺記事]

幸福村油炸

文 河馬

“河馬，這個星期我們去幸福社區(qū)吧?”周五的時候突然接到思襪的電話。我滿心歡喜的答應了，因為我知道咱們又要去吃“幸福村油炸”了。

發(fā)現(xiàn)幸福社區(qū)是在我高中的時候。某日去武勝路新華書店買《重難點手冊》，買好書的時候已經(jīng)是正午，肚子暗潮洶涌。無奈，四處尋求吃東西的小店。走到郵局附近時，仰首，忽見金光閃閃的四個大字——幸福社區(qū)。我有種從心底溢出來的幸福感，天吶，怎么會有一個社區(qū)叫做幸福社區(qū)呢?這個明明是在以抒情為基調的電視劇里才出現(xiàn)的名字嘛。秉著進入這個社區(qū)就會幸福的想法，我毫不猶豫地涌了進去。

道路兩邊都是賣海報的攤點，再往前走就是太平洋高中。在這個學校旁邊，我際遇了“幸福村油炸”。驅使我去吃的原因就是因為很多人排隊在買，我這個人吃東西的極大毛病就是喜歡“跟風”。油炸的攤點旁邊立著一個放菜的架子，上面的簸箕里裝滿了各種青菜，油炸攤位上的玻璃柜里則是一些肉類。模仿著其他食客，我開始點餐:“1元錢的花菜、1元錢的金針菇、1元錢的土豆、1元錢的包菜、1元錢的脆皮豆腐、1元錢的火腿腸(這個后來被我稱為萬年不換的‘黃金組合’)?！秉c餐的時候，炸東西的大叔完全沉浸在炸東西的過程中，我正準備重復一遍時，大叔嚷道:“找個位子坐吧!”

不過一會兒，我的東西就上全了，一樣不少，所以直到現(xiàn)在我還驚嘆大叔聽一遍就記住的神奇記憶力。大叔關切的說道:“別忘了放醬啊!”后來我才知道，這個醬是“幸福村油炸”的精髓所在。醬分為不辣(孜然為主料)、辣、香辣、番茄醬，可以直接淋到菜上面，也可以把醬盛到小碗里，然后蘸著吃。老板的醬真是一流，不咸又非常香。最主要的是，老板的火候把握得非常好，青菜非常嫩，這一點還是長期訓練的結果。6元錢吃飽，真是劃算!

知道了這家店以后，我立馬告訴了我的盟友們。大家一般都是步行到幸福社區(qū)，而且故意繞遠從正門進，因為那樣就可以看到令人幸福的四個大字了。那段時間我們都是在幸福社區(qū)度過的，所以覺得格外幸福，我和我的盟友們一致認為，堅持到幸福社區(qū)吃“幸福村油炸”，這個具有象征性的意義。

在這之后，我們還發(fā)現(xiàn)了2元一大杯的“幸福村沙冰”(現(xiàn)已漲到2.5元)，刨冰被堆得像小山一樣。記得那段時間大家都愛學我吃藍莓味的沙冰，然后到\"幸福村油炸“來一份6元\"黃金組合”。

上了大學以后，就不能經(jīng)常光顧“幸福村油炸”了。到過其他油炸店，要不就是沒有醬，要不就是醬完全和“幸福村油炸”沒法比，我也喪失了嘗試別的口味的心情。

上大學后的第一個冬天，和一大幫子好友們聚到了“幸福村油炸”，大家有說有笑，不亦樂乎。鄰桌的是一群穿著校服的中學生，他們在給一位同學過生日。兩桌子笑聲不斷交疊，回蕩在這個小小的油炸店里。突然間，我感覺到時光原來就是這樣悄悄的離開了，曾經(jīng)的我們就像鄰桌的他們。唯一不變的就是大叔了，總是一身藍色的大褂子，直到打烊他才會停止兩手握炊具的姿勢。這樣說來，他或許是見證我們幸福和老去的人。

[無可奈何]

債主過年

文 溫寶插畫 趙夢婕

元旦的時候，朋友R的MSN簽名改成“新年還錢大優(yōu)惠，欠我錢者1000以下七折，1000—5000八折，5000—10000九折，10000以上九五折，優(yōu)惠有效期至今年1月底。過期不還恢復原價?！蔽乙詾樗窃陟鸥唬轮幸姷剿烷_玩笑:“借我10萬塊錢，明天按要求還你?！睕]想到他竟然急了:“還借!再借老婆都要跟我離婚了!”我不禁愕然，R和女友感情好的不得了，去年剛剛結婚。

原來R結婚前的幾年里，但凡他的朋友遇到困難都會找他借錢——結婚買房、兄妹上學、父母看病等等。R為人仗義豪爽，沒結婚前手頭也寬裕，往往有求必應，充當了好幾年的慈善機構。但這種情形到結婚后驟然逆轉——先是他老婆在拿到他的存折后對著上面單薄的數(shù)字暴跳如雷，然后是每個月5000塊的房貸還款讓奢侈慣了的他深感吃不消。重重壓力下，他想到了過去幾年他借出去的那些錢。因為沒有借條，他就憑著記憶一個個打過電話去要債，大家一聽他要錢紛紛表示馬上湊錢，湊夠了就還。R就開始等，一直從2009年等到2010年，竟然一筆欠款都沒等回來，他又拉不下臉來再打一次電話去要，只好出此新年還錢優(yōu)惠的對策。

我問他:“那你要回來幾筆錢了?”他面色凝重:“一分都沒要回來!過去借我錢的人逢年過節(jié)還問候我一下，現(xiàn)在個個連影兒都不露了，躲瘟神似的躲著我。我現(xiàn)在是眾叛親離了，這個年是沒法過了?！彼f著說著竟開始淚花閃閃，看著曾經(jīng)的瀟灑俠客傷心的樣子我實在于心不忍，自告奮勇表示可以和他一起上門討債，他卻頭搖的像撥浪鼓——到底還是放不下面子。我只好和他老婆聯(lián)系，然后兩個女人在周末冒著深冬的嚴寒一家一家去討債。有些實在還不了錢的，R的老婆就讓他們補上一張欠條，同時標明還款日期。

兩天的時間，我們要回來近10萬塊錢。R拿著數(shù)字暴漲的存折和一疊欠條驚愕的嘴巴大張，等他回過神來的第一句話卻是:“要是再有人問我借錢怎么辦?”我們恨鐵不成鋼:“老婆不給、股票被套、房貸要還……說什么不行!”

第二天我打開電腦，愕然發(fā)現(xiàn)R的MSN簽名已然換成——“老婆不給、股票被套、房貸要還?！?/p>

看來他確實是當債主當怕了。

[不吐不快]

漢版后天

文 蔣雪捷插畫 趙夢婕

2010年第一場雪，據(jù)說是擊癱了武漢，上演了一把漢版后天。我沒法像google earth一樣俯視整個城市的混亂，只能從堵在路上的4個小時窺得一斑。

5點下班，從老爸老媽的單位回家。黃家湖邊的大學里雪白一片，教學樓外的大理石地滑得一塌糊涂。白沙洲大橋的車一直堵到了公路上，一好事者告知我們大橋封橋了。老爸無奈之下調頭想繞高速，走軍山大橋。沒想到調頭之后，仍然被擠在卡車之間，動彈不得。廣播里主播樂呵呵地說:“現(xiàn)在武漢大概沒有哪條街沒堵吧……”

好不容易車隊流動一下，我們終于從滑溜溜的馬路上溜回了辦公室。網(wǎng)絡、電話，我們查到白沙洲橋和高速都沒有封閉，但是橋面太滑事故不斷，通行困難。于是再次出門時，我們毅然決然選擇走高速，繞一大圈回武漢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的家。

從青鄭到京珠高速，一路都還算順暢。只要沿著前面的車輪印走，就算是在沒怎么被清掃過的路面上行駛，也不算太艱難。“不過待到明天，這樣的路面肯定得封了，”老媽說，“肯定都結冰了?！?/p>

雪花被車燈一照，白花花地朝擋風玻璃上砸來。往常120的速度，只能委屈降到40了，在黑乎乎的路上慢悠悠走了一兩個小時，路過一輛陷在雪堆里不停打滑的轎車，我們終于停在了軍山大橋的上橋處。這一停不得了。四周全是高大威猛的貨車，我們家的小轎車憋屈地挨著路牙和積雪，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硬是等到警車都從硬路肩上開過去了，還沒有一點動靜。也不知是遇上了事故，還是根本不讓通行了，看不到前面的情況，只能干等著。雖說在鹽湖城和北京呆過，也見識過大雪瞬間淹沒一座城市，但像這樣交通癱瘓，還真沒有經(jīng)歷過。

和其他司機一樣，老爸干脆下車晃悠。頂著雪，光著手，清理車前蓋上厚厚的雪。他手指一戳進雪里，聽那咔哧的聲音就知道雪都凍成冰了。結冰的雨刷硬生生蹭在玻璃上，發(fā)出鈍鈍的摩擦聲。回到車上，老爸掃了一眼儀表盤，然后表情便僵硬了。汽油明顯快耗盡了，指針已經(jīng)接近紅線。我們趕快關上暖氣熄了火。外面冷風嗖嗖，晚上8點了，還沒吃上飯，幸好車里還有點熱度。而老媽已然開始煩躁，說這雪也不怎么大，交通怎么就癱瘓了，簡直一點應急措施都沒有。

老爸再次下車，而我懷揣著回家吃火鍋的一點希望，淡定地等著前方的車挪動，哪怕一米。等老爸急匆匆從車縫中跑回來時，他大為疑惑地說:“前面沒什么車啊。”話音剛落，車子就開始移動了。噌噌往前躥了幾個車位，路過幾輛壞在邊上的大貨車和一群穿著反光材料衣服、拿著大掃帚和鐵鍬的清潔工，于是一下恍然大悟。并不是事故，也不是封路，是這群人在清掃橋面，清完了，才放行的吧!

美國大片里，總有些英雄人物普渡大眾。我們沒有什么英氣逼人的英雄，甚至也沒有大鏟雪車來解圍。難得碰上一次大雪，只能靠這些臉埋在圍巾帽子里的工人了。心存感激的同時，也嗅到了這個城市仍舊欠缺的一點東西。

[城市地圖]

古琴臺

文 cao

真正的古琴臺我從沒有去過，而我和她去的古琴臺只是古琴臺車站，那個陰天的下午，烏云壓得天都像快塌了，她打電話約我到江邊見面，那時候剛好在江漢路閑逛，于是坐回輪渡回了中華門，她站在渡口邊看著江水，一臉憂愁。

跟著她沿著江邊走，走到橋頭堡，她說，坐電梯上橋吧，在武漢生活這么久，還沒試過呢。于是我們繞過哨兵，花了兩元錢買張票坐了上橋的電梯，電梯里還有不少名人的照片，我一一給她指點，她還是僵著臉，答應得不輕不重。而我卻不敢問她的心頭事。

上了大橋，汽車飛馳而過，她指著橋那頭說，我們走過去吧，我想去古琴臺。我望了望，好遠，才從漢口逛了，實在缺乏腳力，但還沒等我拒絕，她就已經(jīng)走了好遠，我只好追上她跟著往前。

風挺大，恐高癥讓我不敢靠著橋欄桿走，于是我繞到側，開始跟她說話，說的是古琴臺的故事。我說，每次讀知音的故事都會忍不住想哭，特別是讀到“子期死，伯牙謂世再無知音。乃破琴絕弦，終身不復鼓”那段，總是無限傷感。

她聽著，竟然哭了起來，我是個不擅安慰的人，只是把她摟在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肩膀，隨著她的啜泣聲漸小，再掏出一包紙巾遞給她。

最后我們終于走到了古琴臺，找了一方草地坐下，她掏出煙來抽，她也遞給我抽，極短的煙，不似平常，很快一根就燃畢，她又抽出一根繼續(xù)，如此反復，天空依舊陰沉著，不遠處的琴臺大劇院矗立在那頂著一片烏云，寂靜無聲。

最后她抽完了那包煙，啞著嗓子跟我說，這里不是真正的古琴臺，而現(xiàn)在也再沒真正的知音了吧，我沒事了，咱們回吧。

我終究沒了解她的心事，古琴臺的知音故事能傳說這么多年，終究是因為知音難求才造成的吧。而我自那次之后，也斷了去真正古琴臺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