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華過，梧桐落

□豐 景

年華過，梧桐落

□豐 景

也許是時間不對，相遇的彼此不對。

一

當這個初夏到來的時候，梧桐的綠比往年要浪漫。在恰好的胡同拐角處，天空顯現出透亮的光彩，被黑灰的圍墻分割，其中會有微小的光從劣質水泥的縫隙中透下來。

這黑色胡同里的房屋很矮小。古老的磚瓦，檀木的門窗，房頂有時會有草籽在萌發。

每天暮色將至未至的時候，會有一個女孩子騎著單車經過，車子發出“鈴鈴鈴”的響聲。墻角那順墻根溜的流浪狗，小心地躲過女孩的車子。

還有什么呢？哦，胡同旁邊再遠點會有火車經過的鐵軌。

當學期過半的時候，女孩再重復拐入這篇暮色時，已經有甜蜜的心事不時地占據她的心。

推開厚重的木門，便聽到媽媽炒菜時青菜與油水相融的噼啪聲，還有炒勺不時與鐵鍋碰撞的親切聲音。

她擰開水龍頭，水心不在焉地流淌，嘩嘩地劃過手心。

女孩的心事，纏綿得像片霧氣。或許只有同班的某個男孩才會在里面。

那是一個高瘦的男孩子，常常穿著白色耐克，經常在窗前發呆。

二

鈴聲響起，優美的鋼琴聲撥開嘈雜的人群。

男孩子急匆匆地逆著人流，拖著壞掉的沉重的椅子，向修桌椅的木工廠走去。他在下那狹小的樓梯口時，恰好碰到了穿著粉紅色運動服的女孩。女孩慌亂中望著狹窄的四周。就在那一瞬，目光交織在一起，女孩頓時被什么猛擊了一下，心里有些慌動，那瞬間的幸福，好突然，但很溫暖。

夏末的陽光依然是這樣的好，下午女孩從木工廠路過，聽見男孩疑惑地問著老板：“什么？你記錯了吧，我明明還沒有付錢啊。”老板卻很實在，用堅定的口氣說：“哎呀呀……這個我還跟你爭？明明是一個穿運動服的女孩子付的嘛！”女孩心里一驚，竟然忘記了關鍵的囑咐，不覺紅了臉，忙加快了腳步。男孩側過身子，冷冷地看來一眼。

就像那種巨大的，冷酷的，默然的，白色的冰山。

三

那天的風，甜甜的，輕掠過她的發梢，梧桐樹下的她顯得那么單純，坐在綠柔柔的草叢上，回憶……

一雙干凈的手遞到男孩面前。他扶了扶眼鏡，不解地看著她。

糖。

女孩手中握著幾塊糖，看上去甜甜的，她笑得也甜甜的。

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嘴角揚起了一絲微笑，伸手接過了。指尖碰指尖，他的手，涼涼的，女孩的心隱約一絲沖動，想要化解那絲冰冷。也是從那一刻肯定，他就是她所尋找的人，她單純地相信，自己從此以后不會再與梧桐一樣寂寞，可以擺脫無期的守候。

也許是因為他沒有拒絕，女孩紅撲撲的臉上泛起了紅暈，害羞的她拉著同伴的手離開了教室。他回頭看了看她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把糖塞到了同桌的手里：“送你了”。

然而女孩并不知情。他，還是拒絕了。

梧桐搖著腦袋，吮吸著空氣中幸福的甜味，沉默了。

四

入了初秋，梧桐依然茂盛。女孩今天晚走了幾分鐘，因為一直都沒有找到那張數學試卷。推著車子，感覺風確實是有些涼了。遠遠地，竟然看到了他，那明亮的白色耐克。

女孩正在猶豫著是否要上前打招呼，猛地想到數學試卷還沒著落，似乎是找到了一個很好的理由來搪塞自己，歡喜地追上前去。

“Hey,等一下好嗎？”

一張疑惑的臉，緊皺著眉頭。

“呃……怎么？”

“你的數學試卷有嗎？我……”

“哦，有的。”

男孩把背包放在單車的后座，翻找著。暮色的陽光恰好就灑落了下來，輕輕地反射到男孩的睫毛上，柔柔的金色，穿織，匯聚成零零點點的溫馨。

然后，那張練習卷攤在面前，伴隨著男孩冷冷的話：“抄完了別忘了給我。”

“……”

女孩愣愣地站在風中，想起了成績單中男孩高高在上的名次和自己所在的陰暗角落。

五

汽車突然地鳴笛，響亮地震動秋天清爽的風，一個音節重復的聲音，扣動了女孩的心事。如果結局真如爛漫的油畫般美好，那么還有誰會在這樣的秋天，獨自嘆氣呢？而現實就像是在誤會的美好印象中，突然渲染了一片濃厚的黑色陰影，不能自己。

知道蝴蝶效應嗎？一點細微的震動，可能會帶來一場暴風雨。而這場暴風雨，就在周五的自習課悄然開始。

“我喜歡他。”

在給同伴的小紙條中，她用微顫的筆跡，在泛黃的紙張上寫下這四個字。

而后是一陣騷動，沉默。

周一的早晨，她騎車在梧桐道上穿行的時候，看到梧桐葉綠色與黃色極端地纏繞在枝頭，隨風搖曳。然后，凋零。

一進班級，就聽見了一陣小小的議論聲，而后是驚愕，尖銳得就像金屬摩擦的聲音。

她隱約地感覺到寒冷。用細小的余光打量著身邊的人，狐疑不鎮定。

一個大大咧咧的女孩子跑過來，用響亮的聲音說：“啊，原來你喜歡他啊！”

她用憤恨的目光掃過傳紙條的女孩子，徑直向自己的位置走去。

大課間休息，學校廣播放流行音樂的時候，女孩從狹小的過道走過，正好碰到迎面而來的他。

明亮的色彩，與濃厚的陰影。像梧桐葉一樣極端纏繞。而后擦肩而過。還浸有男孩的不屑，高昂地從她身上一掃而過，然后冷漠地轉移到正前方。

一片白色耐克格外明亮，卻怎么看怎么像大幅的陰暗。

六

在胡同的盡頭，火車在鐵軌上奔馳，“轟隆隆”地發出響聲。每當看到兩條并行的鐵軌，都可以看到兩輛火車相向而過。

也許是時間不對，相遇的彼此不對。

“是啊。”

男孩輕描淡寫，把清瘦的手指垂下。

“可是她去了另一個城市。”

男孩望著遠處的招商橫幅，淡定地看著。

“我曾經很喜歡她，只是遠遠地暗戀。”

男孩靜默地揚起嘴唇，在臉頰旁形成一個歪歪的笑。

女孩坐在草地上，蜷著身子看日暮將至未至。

“白晝越來越短了。”她說。

有柔和的光以很小的夾角輕輕地投射在她身上，很溫暖，然后倉促地結束。

“就像她啊。”男孩抿起嘴唇，寧靜地笑。

梧桐葉子被秋風帶下，招搖地飄蕩，帶著年華的一些事情，倉皇下墜。

責編／劉加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