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沛治療肺癌用藥經驗*

胡凱文，左明煥，肖 俐，莫苑君

(北京中醫藥大學東方醫院 腫瘤科，北京 100078)

王沛治療肺癌用藥經驗*

胡凱文，左明煥，肖 俐，莫苑君

(北京中醫藥大學東方醫院 腫瘤科，北京 100078)

總結王沛教授治療肺癌用藥經驗。在治療中王老根據臟腑特點、五行相生理論以扶正，根據肺癌病機特點以驅邪。采用益氣養陰、清熱化痰、化瘀解毒、散結消腫為主要治療方法，常用藥有生半夏、沙參、天冬、麥冬、五味子、生黃芪、生首烏、補骨脂、干蟾皮、守宮、膽南星、玉蝴蝶等，其選藥獨特、處方精煉，明顯改善患者癥狀，延長患者生存期，值得借鑒。

肺癌;中醫治療;老中醫經驗;王沛

王沛教授是我國培養的第一批中醫藥高等人才，為國家中醫藥管理局“全國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傳承人。任中國中醫藥學會外科學會主任委員，腫瘤學會副主任委員，享受國務院頒發的政府特殊津貼，在中醫藥治療腫瘤方面具有很高的學術造詣和獨到的臨床經驗。治療腫瘤，處方精煉，配伍嚴謹，選藥獨特，并結合了現代藥理研究，臨床療效顯著。總結王老2006～2009年治療肺癌的1000張處方，常用藥有:生半夏、沙參、天冬、麥冬、五味子、白花蛇舌草、丹參、豬茯苓、生首烏、生芪、補骨脂、生甘草、魚腥草、膽星、女貞子、枇杷葉、守宮、玉蝴蝶、紫草、玄參、夏枯草、地龍、桔梗、半枝蓮、焦三仙、干蟾皮、生薏仁、白術、銀杏、全蟲。以益氣養陰、清熱化痰、化瘀解毒、散結消腫為主。近年來北京中醫藥薪火傳承“3+3”工程建立了王沛教授工作站，旨在總結老中醫經驗，傳承后人。現將王老治療肺癌用藥特點分析如下。

1 以扶正為主

王老認為肺癌屬中醫學中的“肺痿”、“肺積”、“息賁”等范疇，其發生與正氣內虛，臟腑陰陽失調，痰瘀毒聚有關。王老強調正氣不足是發病的關鍵，正如《內經》:“正氣存內，邪不可干”，“邪之所湊，其氣必虛”。如《醫宗必讀》所言:“積之成也，正氣不足，而后邪氣踞之。”可見，正氣虛不足以抗邪外出是腫瘤發生的根本原因。肺為嬌臟，為五臟之華蓋，正氣內虛、衛外失司、六淫邪氣以及空氣污染、粉塵、油煙等邪毒趁虛襲肺，肺失宣降，津液敷布失常致痰濕內聚;脈絡運行受阻，致氣滯血瘀;痰瘀癌毒互阻日久而發病。肺主肅降、通調水道，脾主運化，腎主水，肺脾腎功能失調，氣化不行，水濕不化，津液不布，聚而成痰，蘊久成毒，亦發為肺積。隨著腫塊積聚生長，痰瘀癌毒瘀久必化熱，耗氣傷血，各個臟腑的氣血津液進一步虧虛。可見，肺癌是一個因虛致積、因積愈虛的過程，治療當以扶正為主。王老根據肺臟的特點及“養正則積自除”的觀點，治療肺癌時以益氣養陰為主要法則。

1.1 根據臟腑特點

肺為嬌臟，喜潤惡燥。王老方中沙參、天冬、麥冬、五味子、生芪、生甘草為常用益氣養陰藥物，80%以上的處方都運用了沙參、天冬、麥冬及五味子。沙參，其性甘、微苦，微寒，歸肺、胃經，有養陰清肺、益胃生津之效。《本草從新》中記載有:專補肺陰，清肺火，治久咳肺痿。現代藥理研究證明，沙參有增強免疫功能、抗突變及鎮咳作用。天冬甘、苦、寒，歸肺、胃、腎經，能養陰潤燥，清肺生津。《本草匯言》曰:“潤燥滋陰，降火清肺之藥也。”麥冬，甘、微苦，微寒，歸肺、胃、心經，能養陰生津、潤肺清心。《本草匯言》記載:“清心潤肺之藥。主心氣不足，驚悸怔忡，健忘恍惚，精神失守;或肺熱肺燥，咳聲連發，肺痿葉焦，短氣虛喘，火伏肺中，咯血咳血;或虛勞客熱，津液干少”，麥冬有促進免疫功能的作用。五味子酸、甘、溫，歸肺、心、腎經，收斂固澀，益氣生津，補腎寧心。《神農本草經》中記載:“主益氣，咳逆上氣，勞傷羸瘦，補不足，強陰，益男子精”，能興奮呼吸功能，祛痰，抗腫瘤，升高白細胞及增強免疫功能。黃芪甘、微溫，歸脾、肺經，能健脾補中，升陽舉陷，益衛固表，利尿，托毒生肌。《神農本草經》中有:“主治癰疽，久敗瘡，排膿止痛……補虛。”現代研究證實，黃芪具有增強細胞、體液及非特異性免疫力，抑制腫瘤生長，誘生干擾素的作用。雖然黃芪蜜炙可增強其補中益氣的作用，而有關實驗發現黃芪中主要成分黃芪甲苷含量在炙黃芪中的含量明顯少于生黃芪，故王老在處方中多用生黃芪，而非炙黃芪。甘草甘、平，歸心、肺、脾、胃，有補脾益氣、祛痰止咳、緩急止痛、清熱解毒、調和諸藥之效。《本草匯言》記載生甘草為“和中益氣，補虛解毒之藥也”。王老以上藥為主益氣養陰，使正勝而能祛邪。

1.2 根據五行相生理論

脾土為肺金之母，《難經·六十六難》曰:“虛則補其母”，腎水為肺金之子。《醫論·卷四》:“肝勞補心氣，心勞補脾氣，脾勞補肺氣，肺勞補腎氣，腎勞補肝氣，此療子以益母也。”且脾之運化失常可致水濕運化失司，腎之氣化不行，水不化氣均可致水濕停聚，痰濁釀生。故王老在補氣養陰的同時，亦注意健脾益腎。現代研究證明，補脾可以調節人體的細胞免疫功能，補腎可以調節人體的體液免疫功能，而腫瘤的發生發展與人體的免疫功能低下、內分泌失調密切相關。王老常用茯苓、薏苡仁、白術以培土生金，用生首烏、補骨脂、女貞子以達金水相生。茯苓甘、淡、平，歸心、脾、腎經，有利水消腫、滲濕、健脾寧心功效。《傷寒明理論》謂之“滲水緩脾”。茯苓具有較強的抗腫瘤活性，能減輕癌癥患者放、化療的毒副反應，并使患者的免疫功能得到改善。薏苡仁甘、淡、涼，歸脾、胃、肺經，能利水消腫、健脾滲濕、除痹、清熱排膿。《本草綱目》記載:薏苡仁，陽明藥也，能健脾益胃。虛則補其母，故肺痿、肺癰用之。現代藥理研究發現，薏苡仁亦有抗腫瘤、增強免疫力的作用。豬苓甘、淡、平，歸腎、膀胱經，能利水消腫滲濕。《本草綱目》謂之“開腠理，利小便，與茯苓同功”。白術甘、苦、溫，歸脾、胃經，有健脾益氣、燥濕利尿、止汗、安胎功效。《藥性賦》記載白術有利水道、除濕之功，強脾胃、促進食之效。上藥都為健脾利濕之品，既可調節脾運化功能，又滲利已停聚之水濕。焦三仙有消食健脾和胃之功，方中用焦三仙健脾消食和胃增強食欲，防補益藥滋膩礙胃，又可去蟲類藥之腥味。生首烏苦、甘、澀、微溫，歸肝、腎經，一般認為，何首烏生用有解毒、散結、劫瘧、潤腸通便的作用，制用補益精髓。《開寶本草》記載“主瘰疬，消癰腫……益血氣，黑髭發，悅顏色，久服長筋骨，益精髓，延年不老。”現代藥理研究證實，何首烏有抗衰老、抗菌、增強機體免疫功能、促進血細胞的新生和發育及促進腸蠕動的作用。但實驗發現，何首烏經炮制后，5種主要成分均較生首烏降低。王老處方中多用生首烏。補骨脂苦、辛、溫，歸腎、脾經，有補腎壯陽、固精縮尿、溫脾止瀉、納氣平喘之功。《本草經疏》中記載補骨脂“能暖水臟，陰中生陽，壯水益土之要藥也。”研究發現，補骨脂有抗腫瘤活性及增強機體免疫功能的作用。女貞子甘、苦、涼，歸肝、腎經，能滋補肝腎。烏須明目，《本草備要》曰:益肝腎，安五臟，強腰膝，明耳目，烏須發，補風虛，除百病。女貞子有抗腫瘤、抗氧化衰老、調節機體免疫力的作用。使用上藥，脾胃強健，濕無以生。

2 輔以清熱化痰

王老認為，“怪病多痰”、“凡人身上中下有塊者多是痰”，肺癌的發生發展與痰凝密切相關。痰不僅是臟腑功能失調的一個重要病理產物，而且又是一個致病因素，能引發其他的病理改變。宿痰凝聚，阻礙氣機，臟腑氣血的運行受阻而致氣滯血瘀，日久則可積聚成腫塊。痰分有形之痰和無形之痰，前者包括咯咳之有形可見的痰，后者包括停留于經絡筋骨的無形可見的痰。《丹溪心法》曰:“痰之為物，隨氣升降，無處不到”，提示腫瘤的易轉移性。痰為陰邪，其性陰柔，難速消散，提示腫瘤的頑固性。痰瘀日久也可化熱，故王老在臨證中亦注重用化痰法，常用膽南星、枇杷葉、玉蝴蝶、地龍、桔梗、銀杏以清熱化痰、止咳利咽。膽南星，為天南星用牛膽汁拌制而成，性苦、微辛、涼，歸肝膽經，功能清熱化痰，息風定驚。《本草逢源》謂南星專走經絡。地龍，咸寒無毒，歸脾胃二經，有清熱定驚、通絡、平喘、利尿之功效。并有搜痰之功，行而不散，體虛之人亦可用。研究證實，地龍有解熱、平喘、抗癌、抗血小板、抗凝，增加免疫力的作用。枇杷葉苦、微寒，能清肺止咳，降逆止嘔。《本草綱目》謂之:“治肺胃之病，大都取其下氣之功耳。氣下則火降痰順，而逆者不逆，嘔者不嘔，渴者不渴，咳者不咳。”玉蝴蝶苦、寒，有潤肺、舒肝、和胃、生肌之用，主治咳嗽、瘡瘍、咽喉腫痛、音啞、肝胃氣痛。桔梗苦、辛、平，歸肺經，功用為宣肺祛痰，利咽排膿。《珍珠囊藥性賦》中記載其用有四:止咽痛，除鼻塞，利膈氣，治肺癰，為諸藥之舟楫、肺部之引藥。銀杏甘、苦、澀、平，歸肺經，《醫學入門》記載其能清肺胃濁氣，化痰定喘，止咳。

3 注重化瘀解毒

王老認為瘀、毒是導致肺癌的另一因素。臨床中發現，大多數肺癌病人都存在舌暗、有瘀點瘀斑、舌下青筋怒張等瘀象。肺主氣、朝百脈，心主血，肺氣助心行血，心血布散肺氣，氣為血之帥，氣行則血行;血為氣之母，血以載氣。肺氣受阻或虧虛而致心血運行不暢，瘀阻于內，阻滯氣機，反影響到肺氣的宣肺肅降功能，故王老臨證中注意活血以暢氣機。癌毒是腫瘤的一個特異性致病因素，氣滯、血瘀、痰阻日久則必化熱，熱毒蘊結，與痰瘀搏結成塊留著不去，消爍機體氣血津液，使正氣益虛，因此化瘀解毒在治療肺癌中亦不可忽視。王老多用丹參、紫草、玄參涼血活血，以白花蛇舌草、魚腥草、半枝蓮等清熱解毒。丹參苦、微寒，歸心、心包、肝經，活血調經，祛瘀止痛，涼血消癰，除煩安神。《本草便讀》曰:“丹參，功同四物，能祛瘀以生新，善療風而散結，性平和而走血……為調理血分之首藥……血行則積自行耳。”實驗證明，丹參中的丹參酮類成分有抑制腫瘤細胞DNA合成，從而達到對腫瘤細胞的殺傷作用。王老治療肺癌的處方中60%都用了丹參，既可活血祛瘀散結又可生新血。紫草甘、咸、寒，歸心、肝經，功效為清熱涼血、活血、解毒透疹。《本草綱目》曰:“紫草，其功長于涼血活血，利大小腸。”玄參甘、苦、咸、微寒，歸肺、胃、腎經，有清熱涼血、瀉火解毒、滋陰之效。《本草綱目》記載其能滋陰降火，解斑毒，利咽喉，通小便血滯。白花蛇舌草性甘寒、微苦，歸胃、大腸、小腸經，具有清熱解毒、利濕通淋、消癰的功能。研究證明，白花蛇舌草有提高機體免疫功能、抗腫瘤、抗感染、抗氧化、保肝利膽的作用。魚腥草辛、微寒，歸肺、膀胱、大腸經，有清熱解毒、消癰排膿、利尿通淋之效，為治肺癰之要藥。《本草綱目》記載其能“散熱毒癰腫”。現代研究證明，魚腥草能增強免疫功能，具有抗腫瘤、抗菌、抗病毒、抗炎、抗過敏等作用。半枝蓮辛、苦、寒，歸肺、肝、腎經，有清熱解毒、活血化瘀、利水消腫之效。其抗腫瘤作用主要通過誘導細胞凋亡、細胞毒性作用、調節細胞信號轉導、誘導細胞分化、逆轉多藥耐藥、抑制端粒酶活性等方面發揮。

4 兼以軟堅散結

古代認為腫瘤為石瘕、石疽、巖等，是有形之物，堅硬如石。在治法方面《內經》提出:“堅者削之，結者散之，客者除之”，所以對于腫瘤多用軟堅散結法治療。王老針對存在癌瘤病灶的患者，用生半夏、夏枯草、守宮、干蟾皮、全蟲等以軟堅散結。生半夏性辛、溫，有毒，歸脾、胃、肺經，能燥濕化痰、降逆止嘔、消痞散結。《主治秘要》云:燥胃濕，化痰，益脾胃氣，消腫散結，除胸中痰。現代研究證明，半夏蛋白、多糖、生物堿有抗腫瘤作用，能有效抑制腫瘤細胞的生長。王老一般使用劑量在12g～20g。雖生半夏有毒，但生半夏先煎30min，其毒性可減弱，臨床觀察長期服用未見明顯不良反應。夏枯草性辛、苦、寒，歸肝、膽經，能清熱瀉火、明目、散結消腫。《神農本草經》謂之:主寒熱、瘰疬、鼠瘺、頭瘡、破癥，散癭結氣，腳腫濕痹。現代研究證實，夏枯草能拮抗致癌、致突變的作用，對人肺癌細胞有顯著的細胞毒作用，誘導癌細胞的凋亡，治療癌性胸水及抑制胸水再生等作用。王老擅用蟲類以軟堅散結治療癌瘤。蟲類藥其性多為辛、咸。《素問·藏氣法時論》指出:“辛散、酸收、甘緩、苦堅、咸軟。”辛味藥有發散、行氣行血的作用，咸味藥入血分，有軟堅散結的作用。葉天士在《臨證指南醫案·積聚》中指出“其通絡之法，每取蟲蟻迅速飛走諸靈，俾飛者升，用辛散之劑，欲其積隨氣散，殊不知氣虛者將何抵受，走者降，血無凝著，氣可宣通。”守宮咸、寒，入心、肝二經。目前的研究表明，守宮提取物或其有效成分可通過誘導腫瘤細胞分化、凋亡、抑制腫瘤新生血管形成以及調節免疫細胞自身腫瘤細胞殺傷活性抑制腫瘤生長。王老守宮常用量為3g～6g。干蟾皮辛、涼，有小毒，可破癥結、行水濕、止痛。《本草匯言》認為，干蟾皮能化解一切瘀郁壅滯諸疾，其主要成分華蟾素有抗腫瘤、促進細胞和體液免疫、鎮痛、鎮靜等作用，王老一般用7g。全蟲即全蝎，其性辛、平，歸肝經，能攻毒散結、通絡止痛、息風止痙。動物實驗證明，其有抗腫瘤、抗血栓、抗驚厥及鎮痛、抗癲癇、降壓的作用。

基于肺癌的發生發展與正氣內虛、臟腑功能失調、痰瘀毒聚密切相關的理論，在治則治法方面，王老以益氣養陰、健脾益腎為主，輔以清熱化痰、化瘀解毒、軟堅散結。其用藥獨特，處方精煉，配伍嚴謹，形成自身治療特色，取得了很好的臨床效果，明顯減輕了患者的癥狀，提高了患者的生活質量，延長了患者的生存期，值得我們學習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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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3250(2010)09-0783-02

北京市中醫藥薪火傳承“3+3”工程名老中醫王沛教授工作站總結項目;教育部科學技術研究重點項目(106043);首都醫學發展科研基金項目(2005-sf-I-006)

2010-02-04

胡凱文(1964-)，男，湖北人，主任醫師，醫學博士，從事中西醫結合防治惡性腫瘤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