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曉峰
(華中科技大學中國鄉村治理研究中心 湖北 武漢 430074)
農民合作的發生機制闡釋*
——基于南馬莊農民合作經濟組織發展的實證分析
趙曉峰
(華中科技大學中國鄉村治理研究中心 湖北 武漢 430074)
二元悖論狀態下的農民合作難題實際上是由原子化的理性的當代中國農民在合作具有客觀必要性的前提下基于自身對合作“成本—收益”比重關系的主觀考量而達成的非理性的不合作選擇均衡狀態所造成的。而要打破這個均衡狀態,關鍵是要有可預期的合作收益和有效的制度運行成本分攤機制。以南馬莊農民合作經濟組織的發展歷程為案例,本文通過重溫農民合作的發生軌跡,闡釋了農民合作的發生機制,并認為在農民合作行為的發生機制中,結構性外生力量的介入是打破非合作均衡狀態的關鍵。而國家力量則完全可以填補結構性外生力量的空缺以在當下的農民合作實踐中發揮重要的現實作用。
農民合作;合作社;二元悖論;不合作均衡狀態;發生機制
黨的十六屆五中全會提出了全面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重大命題。新農村建設的重點和難點就是搭建數以億計的分散小農家庭和社會化大市場之間的連接平臺,這就必然需要在基層實踐中展開新一輪的制度創新和體制創新。而2007年7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農民專業合作社法》的正式生效則進一步將組織農民發展專業合作社推向了組織制度創新的歷史前臺。但是,實踐證明農民合作經濟組織的發展不可能是一帆風順的。我們在本文中將以河南省蘭考縣南馬莊農民合作經濟組織的發生發展為例,對農民合作的發生機制進行初步的闡釋。
學界對在現階段發展農民合作經濟組織必要性的研究已經有很多,也基本上能夠達成“農民合作具有客觀必要性”的一致意見。其中,趙曉峰從農村大量剩余勞動力外流帶來的家際間勞動力分布不平衡、農業商品化率不斷提高、農村公共品供給失衡、弱勢小農與“成熟市場”脫節、農民強烈的增收愿望與單個農戶增收無望等多個因素相結合的角度分析,認為現階段農民合作具有相當強的現實需求。[1]仝志輝、溫鐵軍[2]則綜合改革開放三十年來農業經濟發展的經驗分析認為:1978-1982年的農村經濟體制改革確立了土地集體所有制基礎之上農戶承包經濟的主導地位,開啟了農村市場化改革的序幕。經過三十年的發展,承包制小農家庭出現了經濟兼業化和農戶內部勞動力專業化的現象,進而推動了農業商業化的發展,農業商業化進一步引發了農業產業化的需求,農業商業化和農業產業化則又必然要求農戶組織化,從而將農民合作問題推上了歷史的前臺。
客觀上具有必要性的農民合作問題一旦走到實踐層面卻遭到了理性農民基于自身利益考量后做出的“非理性選擇”的阻擊,導致主客觀選擇悖論也即農民合作二元悖論的出現,[3]使曹錦清基于對“黃河岸邊的中國”之考察而做出的中國農民“善分不善合”的經典判斷[4]在實踐中不斷上演。賀雪峰認為籠統的說中國農民不善合作是不確切的,在傳統的中國鄉土社會里農民合作的行為還是比較普遍的。只是近代以來經過革命和市場的雙重洗禮,中國農民越來越呈現出原子化的理性人特征,而以國家行政權力逐步退出鄉村社會為主要內容的“國退民進”改制進程卻并沒有培育出農民組織合作的社會生態,致使當代農民不可能自生自發地達成合作行為或集體行動。[5]在另外一篇文章里,賀雪峰以農民難以達成合作用水事件為例分析認為,在行動中,農民不是根據自己實際能夠得到的好處來計算得失,而是根據與周圍人的收益比較,來權衡自己的行動,不在乎自身得到多少及失去多少,而在于其他人不能白白的從自己的行動中得到額外的好處,農民的這種心理構成了他們特殊的公正觀念。[6]綜合賀雪峰的觀點,我們可以看出他認為當代中國農民不善合作或是不愿合作的關鍵是作為原子化理性人的分散農民難以在合作成本的分攤問題上達成一致行動,誰也不愿意承當合作的成本,更不愿意別人從自己的成本付出中白白占到好處。也就是說,與可預期的未來收益相比,農民更在乎的是誰來承擔當下合作的成本。徐勇則對中國農民不善合的判斷直接提出了質疑。他認為農民“善分不善合”不是恒定不變的,關鍵是看合作是否有效益以及合作效益的貼現率如何,過低的經濟效益和過低的貼現率自然不能引發自愿自發的農民合作行為。[7]也就是說,徐勇認為農業經濟中過低的合作效益是農民不善合的根本原因。從分析的內在邏輯上看,無論是賀雪峰的合作成本分攤說,還是徐勇的合作效益說都是基于對農民合作“成本—收益”關系的考察所作出的判斷,只是雙方的關注點和側重點不一樣。在我們看來,二者共同描繪出的農民不善合的圖景實際上是原子化的經濟理性的當代中國農民在合作具有客觀必要性的前提下基于自身對合作“成本—收益”比重關系的主觀考量而達成的非理性的不合作選擇均衡狀態。而要想在基層實踐中打破這一理性農民做出的低水平的非理性的不合作選擇均衡狀態,使農民合作經濟組織的發展成為現實的必然,關鍵是既要使農民認識到合作效益的前景所在,又要使農民在合作初中期效益還不明顯的時候找到有效的合作成本分攤機制。
2003年7月,中國農業大學副教授何慧麗到河南省蘭考縣任掛職副縣長,在當地拉開了新鄉村建設的序幕。何慧麗到蘭考后的第一項工作就是尋覓農民精英。湊巧的是,時任南馬莊村支書張硯斌很快就主動找到何慧麗并表態想帶領全村村民干一番事業希望能夠得到何的支持和幫助。2004年8月底,在何慧麗的積極主導下,北京、天津、河南等地方的一些專家、教授以及志愿團體的成員在蘭考縣賀村召開了合作社知識培訓及發展經驗交流會。南馬莊村支書張硯斌派村民周孟奇、付玉平等到賀村參加了培訓會。在培訓會上,他們就商討了如何回去組織村民發展合作養殖業和無公害大米種植業等事宜。回到村子不久,他們就動員農民組建了南馬莊經濟發展合作社。南馬莊合作社成立當日,以蘭考縣政協副主席秦君枝為代表的本地的一些志愿者參加了啟動儀式,當天加入合作社的農戶共有48戶,代表230口人。在南馬莊合作社成立后不久,著名三農問題專家溫鐵軍就拿出一萬元資助合作社以扶持其發展。到2004年12月,何慧麗又召集河南大學三農發展研究會的志愿者、吉林省四平市銀監局官員姜柏林、梁漱溟鄉村建設中心主任劉湘波等人在南馬莊召開了“蘭考縣合作社與科技扶貧培訓會議”。在此次會議后,南馬莊合作社社員增加到109戶,計504人。2005年,在溫鐵軍等人的幫助下,合作社改組成無公害大米協會并得到農業部針對示范性合作社的支持資金10萬元,社員規模隨之擴大到230戶。
2005年,在無公害大米協會運轉的初期,協會需要加強對農田管理的統一化經營,因而必須統一供應合乎生態標準要求的低毒性農藥、化肥。在協會自身缺乏資本實力的情況下,張硯斌、周孟奇等人自己墊資經營。在無公害大米走向市場之前,協會還主動將沒有按照統一經營原則經營的農戶生產的大米剝離出協會以確保大米的品質。即便如此,無公害大米的銷售仍然飽受挫折。盡管協會管理層的幾個骨干先后到昆明、鄭州、洛陽、北京等大城市跑市場,大米銷售卻一直都沒有大的進展,以致部分社員開始把自己辛辛苦苦種植的無公害大米當作普通大米在本地市場進行零星銷售。等到后來,協會與洛陽一個商場達成了合作意向,但協會的領導層在沒有收繳訂金的情況下,就匆忙地把10噸大米發到了洛陽,遭遇了大米進入市場后的第一個騙局,致使協會遭受到數千元的損失。看著協會管理層的狼狽狀態,何慧麗實在不愿意讓這些農民承受大米銷售失敗的打擊,就開始動用自己在北京的一些資源,干起了賣大米的行當,從而在北京上演了一場飽受社會各界關注且喧囂一時的“教授賣大米”事件。即便如此,這一年,無公害大米協會并沒有能夠掙到錢,相反還把農業部扶持的10萬元財政支持資金給賠了進去。
到2006年5月,經過商議,張硯斌等人決定在“南馬莊無公害大米協會”之外另外注冊成立一個“南馬莊大米生產者合作社”,嘗試引入股份制,并進行商業化運作,力爭實現農業產業化。2006年12月,南馬莊大米生產者合作社組織了20多個社員以最低入股5000元、最高不超過10萬元的股份制運作形式創建了大米加工廠,從山東、福建等地購買了價值80多萬元的加工設備,建立了現代化的大米加工生產線。2007年,南馬莊大米生產者合作社進行了土地入股試驗,將各戶零碎的土地以入股的方式集中起來,進行規模化生產,機械化耕作,進行有機水稻種植。2009年,南馬莊合作社又開始發展30畝荷塘養蟹項目。到了該年度的4月份,河南省委書記徐光春、國家副主席習近平先后視察了南馬莊,對南馬莊近些年的發展給予了較高的評價,在南馬莊人眼里這必將推動南馬莊農民合作事業的進一步發展。
基于以上對南馬莊農民合作經濟組織誕生及發展進程的敘述,我們可以看到其基本上遵循了以下的發生軌跡。
(一)可預期的合作效益。張硯斌等人在醞釀組織農民發展合作社之前對南馬莊可發展的產業進行過仔細的評估,初步將合作的領域鎖定在養豬業、無公害大米等幾個自認為有較高利潤率又符合村民實際情況的發展項目上。他們從賀村回來之后在動員村民參加合作社時最初的宣傳就是要組織養豬戶搞養殖業合作項目。后來在合作社誕生之后,新當選的合作社負責人又多次召開理事會才最終討論決定要搞覆蓋面更廣、能使村內絕大多數農戶都受益的無公害大米產供銷一體化的合作項目。在他們才開始的設想里面,無公害大米與普通米的市場差價平均每市斤都在一元左右,甚至更高,以全村3000畝耕地每年平均產800斤稻谷計算,合作社能夠獲得的盈利空間可想而知。正是因為張硯斌等人對養豬業及無公害大米種植業的市場前景充滿信心才促使他們走上了合作的道路。
(二)農民精英的行動與動員。作為南馬莊的村支書,張硯斌一直在尋找推動村莊經濟社會發展的路徑,而何慧麗的到來則為他提供了施展抱負的機會。當何慧麗以在賀村召開農民合作社知識培訓及發展經驗交流會的形式將合作社介紹給張硯斌等人后,以張硯斌為首的南馬莊的幾個農民精英就立即開始行動了起來,一方面著手成立合作社的前期準備工作,另一方面積極向村民介紹農民合作社的相關知識。在合作社初步成立之后,他們還組織更多的農民精英參與到合作社的日常管理工作當中,并且積極籌備于合作社成立當年的年底在南馬莊舉辦全縣規模的“蘭考縣合作社與科技扶貧培訓會議”。此外,在無公害大米協會成立之后的前期經營中,這些帶頭的農民精英還積極墊資搞起了農資經營,組織農民嚴格按照無公害的標準管理稻田。這些無疑都是南馬莊合作社發展過程中的亮點和關鍵點。
(三)結構性外力的嵌入。在南馬莊合作社誕生及發展的過程中,先后有多種村莊以外的力量介入其中。首先是因幫助南馬莊農民賣大米而在社會上鬧得沸沸揚揚的蘭考縣掛職副縣長何慧麗,她推動著合作社不斷的向前發展。其次是溫鐵軍,他不僅給予合作社一萬元的扶持資金,而且也為合作社的骨干提供了多次到晏陽初鄉村建設學院學習交流的機會,甚至還幫助他們爭取到了農業部的示范點項目。此外,還有政府體制內的一些熱心人士,比如姜柏林,正是他將資金互助的操作辦法、合作社的基本知識等言傳身教地傳遞給了南馬莊合作社的社員。最后,還有以河南大學三農發展研究會為代表的大學生志愿者。他們在合作社的發起階段也做了大量的宣傳發動工作,在一定程度上協助農民精英促發了農民的合作行為。后來,在《中華人民共和國農民專業合作社法》頒布生效以后,地方政府也開始給予越來越多的關注和支持。相對于南馬莊的村民來說,這些都屬于是村莊的外人,而實際上他們都已經是嵌入到村莊內部扶持合作社發展的必不可少的結構性外生力量。
(四)結構性內生力量的崛起。農民合作經濟組織發展的內生結構性力量主要包括四個組成部分:核心社員、積極社員、普通社員和依附社員。[8]在農民合作經濟組織誕生和發展的過程中,作為核心社員的農民精英是最先行動起來的一個群體,他們基本上都是組織中主要的管理者和項目實施者,是實實在在的內生型骨干力量,是理事會的主要組成成員;積極社員大多是合作組織發展舞臺上的活躍分子,有熱情也有一定的能力,能夠積極響應組織發出的號召,是組織各種活動的承當者和具體的實踐者;普通社員是組織中的大多數,能力一般,正常情況下不會主動為組織的發展出謀劃策,是組織活動的被動參與者,其在南馬莊合作社社員規模從48戶到230戶不斷壯大的過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在這期間新加入的大多都是普通社員,是屬于可以坐享收益,但不愿為組織發展貢獻心力的那部分組織成員;依附社員是組織發展的投機分子和不安分分子,個人能力差異很大,部分也是鄉村社會的精英,個人行動能力比較強。在南馬莊無公害大米項目實施過程中,那些不嚴格按照合作社統一經營原則從事農田管理的農戶以及當合作社在銷售市場上遭遇挫折紛紛私自銷售自家大米的農戶都屬于依附社員的一份子。不管是核心社員、積極社員,還是普通社員和依附社員,他們都是在農民合作經濟組織發展的過程中出現的,也將伴隨其發展的整個過程。
(五)制度運作成本的分攤。在南馬莊合作社誕生和發展的過程中,有多種力量分攤了合作社運行的制度成本:何慧麗以及蘭考縣扶貧辦承擔了合作社培訓和交流的成本;姜柏林等人承擔了合作社知識傳播和輸入的成本;溫鐵軍個人和農業部在很大程度上承擔了合作社項目運作的物質成本;核心社員承擔了合作社的運作管理成本,很少人拿過工資報酬;積極社員則承擔了合作社運作中必要的監督成本。正是由于這些不同形式的力量承擔了必要的制度運行成本,而不是讓所有的社員都來均攤成本才促使著南馬莊合作社在徘徊中還能夠艱難前行。
從南馬莊農民合作經濟組織發展的行動軌跡中,我們可以對農民合作的發生機制做出以下初步的闡釋:
(一)可預期的合作效益是農民合作行為發生的基本前提。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實施以后,數以億計的小農家庭成為中國農村經濟發展中最基本的組織單元。隨著市場化進程的不斷加速推進,小農家庭在市場競爭中的劣勢越來越明顯,無論是在農業生產要素的購買,還是在農產品的銷售,以及在其它農業產業化鏈條中有利潤的一切領域基本上都失去了競爭優勢,而成為市場中的邊緣群體。在南馬莊合作社的發酵時期,以張硯斌為首的農民精英們看到的首先是在豬飼料的統一購買和生豬的統一銷售中潛存的被中間商擠占的那部分利潤空間。也正是由于這部分可以通過組織農民建立合作社從中間商手里重新奪回來的利潤空間,吸引著初始的48戶農民的參與。此后,在組建無公害大米協會問題上,遵循的也是同樣道理。原子化的經濟理性的農民只有看到可預期的合作收益的存在,才有可能在自愿的基礎上達成合作行為。從中我們看到,可預期的合作收益是吸引農民達成一致行動的基本前提。
(二)農民精英的行動與動員是農民合作行為發生的內在驅動力。農民精英是活躍在農村經濟社會發展舞臺上的積極分子,是在農民日常生產生活中的某一領域表現異常突出的杰出人物,因而也是村莊內生權威的主要構成部分,是鄉村社會內部有聲望、有威信、有號召力的一個重要群體。在南馬莊合作社的誕生及發展過程中,以張硯斌為首的農民精英無論是在動員農民、組織農民,還是在日常的組織運作、經營管理等領域都發揮了重大的作用,正是他們推動著農民合作經濟組織不斷地向前發展。在組織農民發展合作社的過程中,這些農民精英投入了大量的時間、精力,甚至是于己而言毫無短期利潤回報的物質資本。如果沒有他們的奉獻和付出,沒有他們積極主動的組織和引導,也就難以促發農民合作行為的產生。也就是說,農民合作行為的發生離不開農民精英的行動與動員,他們是推動農民合作行為不斷向前推進的內在驅動力。
(三)結構性外生力量的嵌入是農民合作行為發生的催化劑。在南馬莊農民合作的發生軌跡里面,我們可以看到結構性外生力量主要包括以下幾個重要組成部分:以溫鐵軍、何慧麗為代表的高校知識分子,以河南大學三農發展研究會為代表的大學生志愿者,以晏陽初鄉村建設學院為代表的非政府組織(NG O),以姜柏林、秦君枝等為代表的政府體制內熱心人士,以農業部為代表的國家政府部門等。上面我們已經提到理性農民基于對自身參與合作的“成本—收益”之間內在關系的主觀考量,即便是合作具有了現實必要性,也難以主動采取有效行動打破那種制約合作行為發生的低水平的非合作均衡狀態。在這種情況下,正如我們已經看到的,來自村莊外的結構性外生力量的嵌入是打破村莊內部農民非合作選擇均衡狀態的必要條件,是促發農民合作行為發生的催化劑。一旦來自這些村莊之外的力量介入到了農民合作實踐當中,就有可能形成外生促內發,內生力量不斷成長進而逐漸成為支撐合作社不斷推向前進的根本性力量。
(四)結構性內生力量的崛起是農民合作行為發生的村莊支撐力。雖然我們看到外生結構性力量確實能夠催化農民合作,是農民合作經濟組織發展中必要而且不可少的參與力量,但是我們也要注意到新農村建設的主體是農民,農民合作經濟組織的發展也不例外。即便是外來力量在煥發農民的合作意識,提供智力支持和資源幫助等方面起到了很大作用,也會如他們自己所說的一樣,農民合作經濟組織的發展最終的依靠力量還是農民自己,他們能起的作用在某一階段可能是非常重要,甚至是難以替代的。但是從長遠來看,外界力量最后還是要撤離的,能夠依靠的只能是農民自己。因此,以核心社員、積極社員、普通社員和依附社員等為主要表現形式的內生結構性力量才是農民合作行為發生發展過程中真正可以最終依靠的來自村莊內部的支撐力量。如果沒有他們的逐漸崛起,就不可能有真正的農民合作行為的發生。在我們看來,核心社員和積極社員都能在一定程度上將農民合作經濟組織在思想意識和實際行動中內化成一個“私”的單位,能夠將組織的發展看成是自己的事情,并能以農民組織的力量在必要的時候約束普通社員和依附社員的投機行為,從而能夠使合作組織的集體行動成為可能。
(五)制度運行成本的有效分攤是農民合作行為發生的重要保障。在上面的分析中,我們已經提到要想打破農民基于主觀考量做出的非理性的低水平的不合作均衡狀態,促發農民的合作行為關鍵是既要讓農民看到可預期的合作效益,又要找到有效的制度運行成本的分攤機制。在農民合作的實踐中,如果說可預期的合作效益是促發農民合作行為的基本前提的話,那么有效的制度運行成本分攤機制則是促發農民合作行為發生、推動其不斷向前發生的重要保障。在支撐農民合作經濟組織發生發展的內生結構性力量構成中,普通社員和依附社員都是不太可能為組織的發展分攤相應的物質成本的,而只有核心社員和積極社員才有這個可能性。但是,在當下農業經濟利潤過于微薄,農民合作經濟組織短期內可獲得的經濟效益較低的情況下,核心社員和積極社員也難以獨自承擔合作的成本,而這正是當下真正由農民自主、自發組建的合作社不多或發展緩慢的根本原因。因此,我們認為南馬莊的農民合作能夠持續5年并不斷向前發展,關鍵是有一個較好的有效的制度運行成本的分攤機制。其中,各種外生結構性力量和內生結構性力量當中的核心社員和積極社員都有一定的貢獻。而在這中間,農業部支持的10萬元扶持資金和溫鐵軍給予的1萬元錢都是非常關鍵的物質投入,它們分攤了有形的制度運行過程中必不可少的物質成本,保證了農民合作經濟組織在遭受經營挫折后還能夠振奮精神重新上路。
通過對農民合作發生軌跡的描述和對農民合作發生機制的闡釋,我們認為有必要對以下兩個問題做進一步的深入探討以為推進新農村建設背景下新型的農民合作化運動提供可供借鑒的經驗。
(一)結構性力量的形成與農民合作制度創新。根據農業部的統計,截至2005年底,全國農民專業合作經濟組織總數超過15萬個,成員數量已達2363萬,占全國農戶總數的9.8%。但是,根據我們的調查經驗可以發現,在現有的農民專業合作經濟組織中主要包括兩個部分:其一是信息服務類的科技協會;其二是“公司+農戶”為內在組織框架而套用農民專業合作經濟組織的形式存在的龍頭企業。也就是說,真正符合“民辦、民管、民受益”基本組織原則要求的農民合作社數量為數不多。在我們看來,要想在實踐中促發農民合作行為,實現農民合作制度的創新,關鍵是要打破理性農民低水平的非合作選擇均衡狀態,而這依賴于結構性力量的形成。南馬莊農民合作經濟組織的發展經驗說明,內生結構性力量和外生結構性力量的形成并達成內外聯動機制是促發農民合作行為的重要因素。在這中間,溫鐵軍的保本錢和農業部的示范點項目資金分攤了制度運行的物質成本,姜柏林等人不計報酬的講道授課傳輸了合作社的基本知識,溫鐵軍、何慧麗、秦君枝等人的參與實質上是在法律法規不健全的情況下輸入了合作社“上符合中央政策、上符合基層民意”之存在發展合法性的意識形態,核心社員和積極社員承當了合作社的日常管理和運營工作……鑒于以上論述,我們認為在當今市場結構日趨定型,各市場利益主體已經將有利可圖的涉農領域瓜分殆盡的形勢下,要想借《中華人民共和國農民專業合作社法》出臺的“東風”推進農民的合作化進程,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單純依靠農民自愿參與的力量來發展農民合作經濟組織是不現實的,必須借助于各種嵌入型外生結構性力量的幫助以形成外發促內生的合作機制促進內生結構性力量的崛起。
(二)農民合作經濟組織發展與國家介入的方式探討。在我們看來,南馬莊農民合作經濟組織的發展僅僅具有實驗意義。要想在全國范圍內都借助于外生結構性力量的嵌入達成農民合作機制是不可能,也不現實的,必然需要國家力量的介入。從某種意義上講,國家介入農民合作領域促使分散的小農家庭通過組建合作組織的形式構建新型市場聯盟主體以增加農民收入是其在現階段的責任所在。而從稅費改革伊始,國家已經逐步確立起“工業反哺農業,城市帶動鄉村”的發展戰略,這就為國家力量深入農村促發以農民自愿參與為基礎的農民合作經濟組織提供了必要而又可能的前提條件。結合南馬莊的農民合作實驗,我們認為國家力量完全可以填補外生結構性力量缺失后的空缺,并發揮出遠比這些“村莊的外人”更有效的作用。我們認為,國家介入農民合作領域關鍵是要推進“農民合作經濟組織+農民合作金融+農業保險+流通體制改革”四位一體的改革。[9]具體的講:首先是要在不改變家庭承包責任制的基礎上,讓農民自愿以土地使用權入股或者以其它的形式組織農民自主成立農民合作經濟組織,實現比家庭經營更高形式更大規模的農場經營模式。應該指明的是這種合作組織可以實現跨村、跨鄉乃至更高區域的聯合。其次是要吸納分散農民手中的閑散資金,讓農民以自愿入股的形式創建農民合作金融組織。同時,國家控股或者所有的商業金融機構,尤其是資金來源主要是農村的農村信用社和郵政儲蓄機構以及政策性銀行應該給予必要的低息、無息或者貼息貸款,甚或將扶貧資金以國家公共股的形式注入到農民合作金融機構,提高這些機構對農村發展的扶持能力。再次是探索建立并完善農業保險機制。農業是一個弱質產業,抗風險能力差,迫切需要農業保險,這對農業的可持續發展是非常必要的。第四是要深入進行流通體制改革,使農民能夠分享流通領域的正當利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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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徐勇.如何認識當今的農民、農民合作與農民組織[J].華中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 2007,(1).
[8]趙曉峰.結構性力量視角下的集體行動何以可能[J].調研世界,2008,(8).
[9]趙曉峰.怎樣把握中國農業面臨的歷史性契機[J].讀書,2007,(2).
(責任編輯:陳 華)
F306.4
A
1672-1071(2010)02-0072-06
2010-03-01
趙曉峰(1981-),男,河南南陽人,華中科技大學中國鄉村治理研究中心博士生,中州大學農村問題研究中心特邀研究員。研究方向:鄉村治理與新農村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