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如 歐陽奇
龔育之早在闡釋黨史研究的原則方法時就談到:了解黨的歷史才能深入掌握黨的理論,研究歷史還得上升到理論層次。以龔育之和石仲泉為首席專家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歷史進程和基本經驗》(以下簡稱《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的面世,應該說是歷史與理論相互結合的一次可喜嘗試,確如作者自己所言,它既不是單純的理論史,也不是單純的黨史,而是理論史和黨史的“二合一”①“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進程和基本經驗”課題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歷史進程和基本經驗》(上),北京出版集團公司、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前言,第8頁。。完全有理由相信,作者的這一艱辛探索必將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的深化產生非凡影響。
翻閱全書,跟隨作者徜徉于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幾近百年的曲折歷程,在為此中的荊棘叢生而驚心、為其間的柳暗花明而欣喜之時,也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的如下四大顯著特征而叫好。
理論順應歷史需要而起、依傍歷史發展而新,一部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發展史是與黨近90年的坎坷歷程緊密相連、高度契合的:黨史中的成功與輝煌,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順利推進或步入正軌相伴;黨史中的失利和黯然,對應的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偏離航向或誤入歧途。可是,作者并沒有被常見的黨史寫法所左右,而是不落窠臼地重新劃分歷史階段、選取部分內容重點突出、及時開展系統總結,將馬克思主義發展史鮮活地呈現給讀者。
其一,粗略劃分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總體進程的三大階段。
完全有別于以往的黨史分期法,《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將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發展史具體劃為三大階段:“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第一次歷史性飛躍(1921—1949)”、“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第一次歷史性飛躍的延伸和第二次歷史性飛躍的準備(1949—1978)”和“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第二次歷史性飛躍(1978— )”。如此劃分,每段歷史跨度都在30年左右,便于作者統籌安排篇章結構,又能凸顯出兩次飛躍中的兩大理論成果,便于讀者更為準確地把握各時期的指導思想和相關主題、基本特點等。
三大階段的命名也新人耳目,第二階段“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第一次歷史性飛躍的延伸和第二次歷史性飛躍的準備”之提法尤其別出心裁。作者陳述了套用此提法的個中緣由:“就第一次歷史性飛躍與黨領導的第一次偉大革命而言,兩者的下限有一個時間差。前者是到1949年新中國的成立,后者是到1956年社會主義基本制度的建立。講第一次歷史性飛躍的延伸,就是延伸到1956年建立社會主義基本制度。經過這段延伸,也獲得了兩方面成果”②《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歷史進程和基本經驗》(上),第244頁。。至于說第二次歷史性飛躍的準備,是因為黨在這一時段不僅已提出將馬克思主義理論與中國社會主義建設實際相結合的問題,而且已有良好開端。29年的整體探索所打下的各種基礎、積累的各色經驗對于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第二次歷史性飛躍不可或缺,畢竟“歷史的發展猶如環環相扣的鏈條,不管每個歷史環節所起的作用如何,沒有這個環節就不可能形成歷史之鏈”①《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歷史進程和基本經驗》(上),第443頁。。
不可否認,第二階段的提法,閃爍著唯物辯證法的睿智,肯定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迷途中潛藏了某些火花,如此就將前后兩階段自然銜接在一起,人為區分的三段歷史亦能順利復歸一體。可是,細細想來,“文化大革命”十年是否也能納進這一名目呢?雖然十年浩劫可以成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反面教材,但在常人印象中“文化大革命”的主流是停滯甚至倒退,從客觀效果來看,很難看到延伸和準備的色彩,將它稱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中斷”或許更合理?
其二,詳盡刻畫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中新民主主義建國綱領的實施情形。
龔育之在主編《中國共產黨歷史》二卷稿時,也曾凸顯新民主主義階段的建設,《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再現了這一思想。作者依據當時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解水平和社會主義探索中的曲折,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在新中國成立后的29年歷程劃為五個階段,第一階段即為“實施新民主主義建國綱領時期(1949—1952)”。此3年是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第一次飛躍產生的新民主主義理論的指導下,全面實施《共同綱領》規定的新民主主義建國大綱。
作者頗為詳細地介紹了建國綱領實施時期,新民主主義建設思想所得到的多方面展開:如對新民主主義發展階段的認識、關于“三年準備,十年建設”和國家工業化的設想、新民主主義政治建設思想的豐富、新民主主義統一戰線思想的深化、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思想的萌芽,等等。又寫道:當時對新民主主義社會一些重要問題的認識還不是很明確,或者雖有所認識卻帶有明顯缺陷,如將新中國成立初期的性質簡單定位為過渡時期、對新民主主義社會主要矛盾和主要任務的認識既不協調也不連貫。總之,“這種理論上的不堅定,勢必導致實踐上的不堅定。正在積極建設的新民主主義社會,由于認識上的變化而沒有繼續堅持下去”②《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歷史進程和基本經驗》(上),第264頁。。這種論述是相當實事求是的,描繪了新民主主義綱領實施階段所取得的非凡成就,且明晰了忽略新民主主義社會存在的必要性和長期性而急于求成的根本原因。這一寫法顯然比將新中國成立頭三年僅僅視作國民經濟的恢復時期更有意義,通過刻畫既不同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又不同于社會主義社會的新民主主義社會之建設情景,凸顯了《新民主主義論》等文獻中的重要思想在社會中的具體運用實況,呈現了我黨建國主張的一以貫之以及隨時代變遷而衍生的某些更新。
其三,及時總結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自十七大以來的新近歷史。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全面地回顧、梳理了馬克思主義自五四時期引進后與中國實踐結合的漫長歷程,又及時地審視和反思了剛剛凝結的新近歷史:關注了十七大提及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追蹤了科學發展觀的貫徹實施,展望了人民群眾在黨領導下進行“四位一體”建設的美好征程,等等。不論是真實地追溯馬克思主義被國人引進并與革命結合的久遠歷史,還是鮮活地闡述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最新理論成果完善和發展的新近實況,對于黨史研究來說都極具理論意義和實踐價值。而它所具有的及時性尤其給讀者留下了深刻印象。
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無疑是貫串在中共歷史中的一根醒目紅線,反過來也可以說,從馬克思主義的發展進程基本能體驗到中共歷史的大致脈絡。研讀黨史,離不開《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和《中國共產黨歷史》(第一卷)之類的書籍,可它們涉及的年限都不夠長,大都停留在對過往數十年歷史的追述,而筆觸已伸至2008年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與其相比,顯然有其自身優勢,讀者從中更能感受到黨史近些年來的演變。因此,達800頁之厚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完全可以憑其及時性成為黨史專業的補充教材。
在馬克思主義的具體應用中,因為有飛躍也有迷途,有成果也有變異,先進人士在創新之初就易獲“異端”高帽,難怪本書的作者感言:但凡涉及理論的研究和構造都是需要一些勇氣、需要一點魄力的。即便如此,《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一直堅守了說點新話、帶點新意的初衷,就一些看似簡單的基本概念或已有定論的歷史事件進行了獨到思考,給出了一家之言,不少分析都很有深度,也較有新意,讀來頗受啟發。
其一,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基本內涵作出了扼要詮釋。
探討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進程和經驗,首先要明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基本內涵。作者遵照龔育之的分析,認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命題包括了馬克思主義民族化和當代化要求:所謂民族化,“就是要把馬克思主義同各自國家的情況、同各自國家的革命和建設的實踐結合起來”;所謂當代化,“就是要把馬克思主義同當前時代的發展、同當前時代的特征結合起來”。①龔育之:《黨史札記末編》,中共黨史出版社,2008年,第28頁。顯然,將民族化與當代化并重,簡明扼要地概括出了承繼共性與發展個性之同等重要,這一提法已經得到了理論工作者的廣泛認同。
將民族化與當代化結合起來詮釋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做法很值得提倡,只是這種表述似乎還可完善。因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不是一勞永逸而是與時俱進的。也就是說,不同時期馬克思主義民族化和當代化會都會面臨各異臨界點,只有不斷推動民族化、持續實現當代化,才能順利完成長年累月量變之基上的每次質變,才有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勇往直前。如該書就以1958年的“大躍進”為例,形象地說明了一味強調所謂“中國化”,盲目追求民族特色、背離時代潮流,從而滑向“土法化”的慘痛教訓。這足以表明“民族化”和“當代化”都是一個常談常新的概念——馬克思主義的運用必須與每一階段社會特征盡情結合、和時代特色努力吻合,也即它們需要因勢、因時而變化。實際上,此定義的初創人和推廣者都充分意識到了發展之重要,但是,從字面上來看,說“當代化”未必恰當,因為“當代”是指當前時代,是一個時間概念,而先進的中國人在當代之前、之后,或者說在近代、現代以及未來信奉和實踐馬克思主義都必然要切合時代特點進行相關取舍,不管是豐富內涵,還是拓展外延抑或修正觀點,都必定要烙上各自所在時期的印記。所以,“當代化”面太窄,也許提“時代化”更能傳達出題中的動態意蘊。
其二,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曲折片斷展開了中肯剖析。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進程中遭遇過不少曲折片段,作者依次進行了細致分析,對“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化的剖析更是一針見血,中肯有力。對于極端化的趕超戰略“大躍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指出,它無視時代進步,表面標新立異,實際帶有濃厚的經驗主義色彩,缺乏現代化建設的創新意識,遲滯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要求。這一分析顯然撇開了主觀意愿,審視了客觀效果。對于與“大躍進”一樣曇花般短暫的人民公社化運動,作者則認為,它不僅倒置社會基本矛盾運動兩個方面的關系,而且混淆集體所有制和全民所有制、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社會主義不同發展階段的界限。這一結論無疑透過表面現象,抓住了內在本質。
作者進一步總結:20世紀50年代末,認識發生急劇逆轉、探求偏離正確軌道,“固然是基于希望迅速擺脫中國落后面貌的強烈愿望和長時間階級斗爭的慣性使然,但對馬克思主義某些理論的簡單化、教條化理解甚至嚴重誤解,以及對中國傳統文化(主要是農民平均主義理想)和革命戰爭年代的群眾運動方法等經驗主義地搬用,是偏離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正確方向的思想根源”①《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歷史進程和基本經驗》(上),第349~350頁。。這種解讀對當前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如何趨利避害不無啟發。
其三,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主要經驗進行了科學提煉。
耙梳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進程固然重要,總結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經驗尤顯迫切。立足于過往歷史,作者概括出,僅有美好想法遠遠不夠,要落實好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必須科學對待馬克思主義、真正了解中國實際、形成中國特色、堅持世界眼光、讓理論掌握群眾改造中國。作者認為,黨內始終存在一個正確對待馬克思主義的問題;對國情的把握不可能一蹴而就,“在革命戰爭年代要正確認識中國國情,在新中國成立后的建設時期還要對中國國情進行再認識”②“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進程和基本經驗”課題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歷史進程和基本經驗》(下),北京出版集團公司、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693頁。。由此看來,“左”、右傾錯誤的發生,既由于沒有科學對待馬克思主義,也因為未能準確認識中國國情。
作者分析了民族化的具體要求,又聲明絕非宣揚狹隘的民族主義或地域的共產主義,世界眼光是馬克思主義的特質,相應也產生了如何處理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關系的問題;充分利用資本主義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發展之道,也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成功之路。將正確對待全球兩種不同社會制度提到如此高度來認識,再次證明了作者眼光的深邃和分析的在理。
言及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運用和發展,人們總想到是少數哲學家、理論家、政治家、革命家等精英人物的全心促進,而作者則堅持群眾史觀,大力強調群眾之重要,認為群眾一旦掌握理論就能成為改造中國的強大物質力量。而群眾對理論的掌握,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馬克思主義的大眾化和普及化。作者歸納了以毛澤東為代表的共產黨人為讓群眾掌握理論的諸多努力和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我國推行的多層面相關舉措。得益于這些努力和舉措,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取得了物質變精神、精神變物質的業績。
其四,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奮斗目標提供了辯證理解。
作者在以“不斷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為題的結束語中,辯證地分析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奮斗目標——民族復興。“民族復興”這一名詞耳熟能詳,很少有人刻意琢磨其中含義,更多的是人云亦云。而作者卻通過一番考證,斷定“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實為振興中華“三部曲”的第三奮斗目標,并仔細推敲了民族復興的內涵:要恢復的不是古代中國鼎盛時期的疆域版圖,而是對人類的貢獻份額;不是說現在一切都不如古代中國,而是指超越歷史盛世的長期奮斗。那么,怎樣才能迎來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呢?作者指出現階段主要從改革開放、科學發展、改善民生、艱苦奮斗、理論創新五大方面推動,使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宏偉事業始終在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理論指導下前進。明確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基本問題,作者及時回到當前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建設主題,敏銳地界定其題中之義,并有針對性地指出了日后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努力方向和實現途徑,顯示了作者不同凡響的思考能力和理論水平,也大大增添了人們為燦爛輝煌前景而不懈奮斗的決心和干勁。
人有個體和群體之分。個體既在所屬群體中與大家一同起作用,又單獨發揮獨特作用。群體作用是在相互協調、支撐、補充的過程中合力而成的。全面考察個體的獨特作用和群體的合力作用,是深化中共歷史研究的路徑之一。《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一書不但恰如其分地突出了各時代領導人在馬克思主義運用和發展中的獨特作用,而且如實記錄了由個人所構成的領導干部、黨的理論家、普通黨員民眾等大小各異的群體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進程中的合力效應。群體作用的彰顯也使馬克思主義發展史的描述更加真實、生動。
其一,介紹了領導干部的影響。
理論成果往往是眾人經驗之升華、集體智慧的結晶。全書較好地把握了這一要點,書中數次提到黨的多名領導干部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中的重要作用,眾人拾柴、集思廣益催化了歷史性飛躍的早日到來:比如,共產黨員修養理論的創立,是毛澤東較早注意這一議題,而張聞天與劉少奇的著名講演、任弼時和周恩來的相關報告以及陳云的專文闡述等則起到了補充論證的作用;又如,隨著整風運動的開展,許多高層領導人如朱德、陳毅、任弼時、劉少奇、王稼祥、周恩來、鄧小平等紛紛發表相關評論,對“毛澤東思想”概念的醞釀起了不同程度的催化作用;再如,毛澤東向全黨提出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實際“第二次結合”的任務時,黨中央領導集體的其他成員如劉少奇、鄧小平等也萌發了類似思想;等等。
其二,突出了理論工作者的貢獻。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每一步都離不開廣大理論工作者的熱心支持和全程參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對他們的影響力也進行了適度闡述。理論工作者作出的貢獻自然不同于領導干部起到的作用,但是他們的研究成果也不容忽略,他們所組成的群體也意義非凡:例如,在社會性質論戰中,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工作者、史學工作者分析了帝國主義、封建主義、民族資本主義三者的關系,這些認識“為中國反帝反封建的資產階級民主革命提供了進一步的理論依據”,“這次論戰,對黨深化國情認識起了重要推動作用”①《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歷史進程和基本經驗》(上),第197頁。;又如,在研究毛澤東的理論貢獻中,黨的理論工作者發揮了積極作用,艾思奇的專論、張如心的文章、鄧拓的社論,以及胡喬木等人的論著,都表明了理論界對毛澤東貢獻的認可和宣傳;再如,長期遭受批判的理論家和思想家,如被指責鼓吹“利潤掛帥”的孫治方、因探討社會主義經濟學而被迫害的顧準等,都甘做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忠勇衛士。
其三,強調了普通黨員民眾的抗爭。
每一群體對于社會的發展而言都不可或缺。高層領導集體是引路人、是導航者,智囊團可以進行分析或實證,普通民眾來實踐、來創造。《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中也不乏普通黨員民眾為維護馬克思主義的順利發展而浴血奮斗的身影。書中著重記載了以張志新為代表的普通黨員群眾雖身處“文化大革命”的逆境,依然為堅守正義與真理絕不低頭的英勇事跡。在某些人明哲保身或同流合污之時,張志新卻勇敢地站出來,大聲鞭撻、無情揭露,批斗與折磨都沒有使她絲毫退縮。正是許多像張志新烈士一樣的普通黨員民眾,以個人的微薄之力匯集成群體汪洋大海式的摧枯拉朽,所以,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中斷僅僅是暫時的。隨著愈來愈多民眾的抗爭和覺醒,“文化大革命”的破壞力逐漸受到抑制,最終迎來了改革開放的春天。當然,由于以往對普通黨員群體和社會各群體的研究重視不夠,成果甚少,致使該書在這方面的內容還比較薄弱。
在角度不同的研究者那里,即使是同一段歷史,也會得出截然不同的結論,正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解讀視角獨特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的一大亮點。視野的獨特,還原出來的歷史更加真實,作出的評價也相對客觀。
其一,采用“兩種趨向”分析法考察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飛躍和停滯。
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著、胡繩主編的《中國共產黨的七十年》首次用“黨的指導思想有兩種不同發展趨向”來評述十年探索期,龔育之后來在有關論著中將其深化,進一步用來分析新中國成立后的歷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再次借用了這一思想,而且創造性地從馬克思主義中國化角度來考察黨的指導思想有兩種發展趨向的不同效應。同樣總結1956年至1966年的曲折,作者卻指出:十年中黨的指導思想存在兩個發展趨向,“當正確的發展趨向占主導地位時,黨就能比較正確地認識中國國情,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過程中推進其當代化,即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民族化與當代化努力結合起來,使之適應已經發生很大變化的國際環境和當代社會主義發展的需要。凡是違背這兩條的,必然形成錯誤的發展趨向”,“有時候兩種趨向都在發展,只是在不同領域各占主導地位”,“甚至即使一種趨向占主導地位時,另一種趨向也只是受到抑制,而沒有完全中斷”。①《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歷史進程和基本經驗》(上),第374頁。我們認為,作如此鞭辟入里的分析,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而飛躍時而停滯的原因就顯山露水了,馬克思主義發展史與黨史也更加契合在一起了。
其二,根據“歷史探索”的性質來評定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成就和失誤。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是一個不斷探索的過程,其探索性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探索的有序性、未知性甚或偶爾的盲目性相應地帶來了中國革命、建設和改革進程中的勝券在握、撲朔迷離或暫時中斷。對待前進道路上的成功和失誤,理應實事求是,既不抹殺成績,也不忌諱問題,可在黨史研究或現實生活中,由于種種顧慮,總有人不能心平氣和地回頭檢視中國的發展。本書的可貴之處在于將成就和失誤都時刻置于探索的大前提下,如此一來,就能一直鼓足干勁摸著石頭過河,因為作者深知,中國大業的探索性注定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發展是一個從不成熟到成熟、成熟了又會不成熟的永無止境的過程,成功抑或失敗只不過是歷史長河中的朵朵浪花。這一分析無疑能增加觀者的清醒度,能幫助人們直面問題、坦言錯誤、正視成就。因此,評價探索途中人物或事件也會相對理性,避免情緒化、絕對化。對于過去那些曾經被認定犯了“路線錯誤”的領導人,如陳獨秀等,作者認為無論其貢獻還是錯誤都是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探索歷程中發生;同理,毛澤東在新中國成立后的一些錯誤做法也應從探索的視點來評判;對于“文化大革命”,作者則概括為:“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進程中的一次嚴重迷誤。……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必須端正方向,另辟蹊徑,重新探索。‘文化大革命’是‘左’傾指導思想的墓地,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孕育新的思維、新的理論和新的道路的搖籃”②《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歷史進程和基本經驗》(上),第423頁。。可見,“探索”主題的凸顯,自動生成了一種有別于以往路線斗爭的研究模式,為全面、辯證地研究黨史和馬克思主義發展史提供了新穎、有力的切入點。
前述四大特征之外,《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還有其他顯著特點,如歷史評價相當公允、融入了龔育之很多學術見解,等等。但是,書中也有一些不成熟的痕跡,例如,全書結構不太科學,并未以縱向的時間先后為序貫徹始終,而是間或以橫向的主題研究為區分,引起讀者時空交錯之迷茫;下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主線沒有充分勾勒出來,讀起來似乎是較為詳盡的大部頭黨史著述,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究竟化出了什么東西以及如何化出來的所占篇幅過少,分析顯得單薄。不過,正如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是一個不斷探索的過程一樣,《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的編寫也是一次大型嘗試或探索,略有不足也在情理之中,它為以后同樣課題的研究創造了新起點。所以說,整體觀之,《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是一部高水準的專業著作,值得細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