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志林
覃子豪的詩作受到浪漫派、象征派等西方現代主義思潮的影響,詩中充滿“現代派式”的隱喻、象征和神秘色彩,而又不同于現代派詩歌的艱澀難懂之風。詩中寄寓著詩人一生對自我、對人生乃至宇宙的深刻思索和感悟,可謂有海納百川、氣吞日月之勢。被洛夫譽為“智之雕刻”的曠世奇作《瓶之存在》就是很好的例證。筆者通過本文與大家一起來領略這一詩作的博大思想及其豐富的象征意蘊。
就標題“瓶之存在”而言,“瓶”是一件為人們常見的物體,而“存在”則是萬事萬物的一種生成狀態。“瓶”是一種形而下的東西,而“存在”是一種形而上的思考。由此看出,在這個“瓶”的身上寄寓著詩人對“存在”的思考。這里的“瓶”并非人們所常見的“瓶”,而是一個具有“形而上”抽象品格的“瓶”,它存在于萬事萬物之中,又包含著萬事萬物的存在。
1)詩作一開始便充滿象征意味和神秘色彩,給了人們無盡的想象空間。詩的第一節省略了主語,并未出現“瓶”這一字眼。“凈化官能的熱情,升華為零,而靈于感應。”“感應”是象征派一個重要的理論思想。詩人深受象征派的影響,極其巧妙地找到“瓶”這一“客觀對應物”,并將之人化為一個集“靈”與“肉”于一體的獨特個體。詩人用“凈化”“吸納”和“挺”等一系列動詞極其精煉地刻畫了“瓶”,使它仿佛擁有無窮的力量,不為外物所束縛,“自在自如”是它的本真存在狀態。“圓圓的腹”四字將“瓶”這一事物描繪得活靈活現,它已非“瓶”之本身,也許包孕著宇宙,也許象征著和諧之美,但又讓人難以確切概括出這是一只怎樣的“瓶”,引人思索。
2)詩的第二節“瓶”的形象漸漸呈現在人們眼前。詩人并未清楚地描繪出它的外在形態,而是用4個“似”字予以表現:“似坐著,又似立著”“似背著,又似面著”,使這只瓶充滿神秘性和無限的可能性。它既似“禪之寂然的坐著”,又似“佛之莊嚴的肅立”,反映出以覃子豪為代表的藍星詩社采取中庸的態度,對中西文化是有所選擇、借鑒和揚棄的。再看“背深淵而面虛無,背虛無而臨深淵”,“深淵”本身只是一個“虛無”的所在。然而,“無所不背,君臨于無視。無所不面,面面的靜觀”,這兩句不由得讓人們想到道家的“無為而無所不為”的思想。不難看出,詩人賦予這只瓶極強的中國傳統文化色彩和象征意味。
3)詩的第三和第四節,詩人進一步將“瓶”的形象及其存在狀態予以細化。第三節的前四句與第四節的前三句相對應,可以簡單推斷出它的形狀是一個立體的圓,即呈球狀。但人們同時會產生這樣的疑問,人們所常見的瓶的形狀很少是圓形的,詩人為何將“軸心”“引力”與“光的輻射”這幾個物理世界中常見的現象放到這里?詩人的用意何在?帶著這些疑問繼續欣賞:“不是偶像,沒有眉目……靜止的存在,美的存在。”很顯然,這表現了一種桀驁不馴的叛逆精神,象征著這只瓶的靈魂之自由、精神之獨立。第三節后四句中的“清醒”與“假寐”、“自我”與“無我”、“靜”與“動”本身就是一組對立的矛盾,它們本身就是“肯定”與“否定”的關系,也是我國傳統哲學一直所關注的問題。從第四節中也可以找到這種思想,比如“混沌”與“清明”、“抽象”與“具體”。由此可以說,這是一只集古典、象征和立體、超現實與抽象于一體的‘瓶’,更是一只有著深刻哲思的“瓶”。
4)詩的第五、六、七節中融入極強的時間意識和生命體驗,詩人詭奇的想象力穿越時空、輻射宙宇,將“瓶”的存在范圍擴大到無邊浩渺的宇宙之中。“群星”“大氣”“光”“花開花落”等構成宇宙不斷循環往復的整個過程,“演進、遞嬗、循環無盡”,連接著“此岸”和“彼岸”世界,也蘊含著“瓶”之存在的精魂。第五節中又一次出現“假寐”與“清醒”這一矛盾狀態,但這里的“假寐”與“清醒”已非常態可比,它是一種超越時間的存在,可以是“一千年”甚至是“一萬年”。再看第七節中“時間在變,而時間依然”,“變”與“依然”彼此對立,這是詩人對時間本質的一種深刻思索。在這種強烈的時間意識的背后,蘊含著極強的辯證法思想和詩人對自我、人生乃至萬生萬物獨特的生命體驗。
5)在詩作的最后一節,詩人那天馬行空般的思緒回到一個新的起點。詩人在經歷了一次靈魂的洗禮之后進入“澄明之境”。與開頭相呼應,再一次看到一只“自在自如的挺圓圓的腹”的“瓶”,但這只“瓶”已遠非起始的那只“瓶”可比。可見,詩人所說的“虛無”并非是真正意義上的“虛無”,而是一種“豐富”的“虛無”,抑或是一種“無所不包”的“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