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茹娟
時間是物質運動過程的持續性和順序性,空間是物質存在的廣延性。時間和空間總是相互聯系的。巴赫金在《小說的時間形式和時空體形式》中認為,小說敘事的時間形式是一種與人的生存空間結合為一體“時空體”形式。
《青春之歌》是一部關于知識分子成長的小說,故事的時間大致發生在1931年“九·一八”事變到1935年“一二·九”這段歷史時期,主要講述了一群青年如何在革命中成長并逐漸走向成熟的。作為一部“成長小說”,小說以“林道靜”為主要人物來安排故事,串聯情節。由于當時作者所處的特殊的社會環境,小說寫成了“以革命歷史為線索,藝術地再現了中國共產黨領導新民主主義的必然性和正確性,普及及宣傳中國共產黨的歷史和基本觀念的敘事文學作品”。在作品中,個體時間掩蓋在了公共時間之下,個人的空間隨社會政治的變動而變動。從封建社會到文革時期,“家庭”在與現實政治的彼此糾纏中逐漸喪失其世俗生活的豐富與生動,其私人空間的蕪雜與繁復逐漸讓渡于公共景觀的整齊與規整。
下面,筆者從林道靜成長中的3次轉變對公共時間對個體時間的侵蝕在文本中的表現做一些分析。
首先從林道靜的出走開始。林道靜出生于一個地主家庭,但他的母親是一個沒有名分的窮人的丫頭,而且很早就死了。她的養母對她冷漠苛刻,父親也不喜歡她,她孤獨地度過了自己的童年。林道靜被安排讀書并不是父母對她重視,而是他們希望她憑美貌可以找一個好人家,這樣的家庭讓她喪失了做人的尊嚴,所受的教育又使她不能忍受這種折磨。于是當她得知自己被安排做“官太太”時,她毅然出走了。可以看出林道靜的出走是因為她不喜歡被人擺布,崇尚自由,追求獨立,不得已才這樣的。然而,文中卻說她走出封建家庭是因為她看透了封建家庭的剝削而被社會革命運動所吸引。個人的發展空間完全被納入社會公共時間之中,個人發展的多樣的可能性也被單一的時代潮流所取代。
林道靜的第二次成長是與余永澤的決裂。與余永澤分手是因為他們有著表面的政治上的分歧:余永澤信奉胡適主義,而林道靜親近共產主義。林道靜在分手時想到:“政治上有分歧,不是一條道路上的‘伴侶’是沒法生活在一起的,光靠著‘情感’來維系,幻想著和平共居互不相擾,這只是自己欺騙自己”。表面看來,林道靜對愛情的選擇是出于對信仰的考慮,但在閱讀文本時卻可以發現她之所以離開余永澤,實際上是對真實愛情的追求,也就是對盧嘉川的迷戀。初見盧嘉川就“被他爽朗的談吐和瀟灑不羈的風姿一改平日的矜持和沉默”。第二次見他時,他那迷人的氣質更使林道靜沉醉。他那淵博的知識、不俗的談吐和火樣的熱情更是使她震驚。他同盧嘉川談話時的喜悅,甚至慌亂的心情證明她已愛上了他。因為愛上了盧嘉川才愛上了他所從事的事業。一次喜歡讀盧嘉川借給她的書,投身于“三·一八”紀念游行的隊伍中。在這里,個人的心理被同化為一種革命理念,形成了一種政治式的圖解。
等到盧嘉川犧牲了,江華負起領導、教育林道靜的責任,江華是盧嘉川的再生版。當江華向林道靜求愛時,“剛剛有些淡漠的盧嘉川的影子,想不到今夜又闖入她的心頭,而且很強烈。”她從心底里喊出:“這個堅強的、她久已敬仰的同志,就將要變成她的愛人嗎?而她所深深愛著的、幾年來時常縈繞夢懷的人,可又不是他呀……”但她用意識形態的標準接受了這位求愛者:“可是,她不再猶豫。真的,像江華這樣的布爾什維克同志是值得她深深熱愛的,她有什么理由拒絕這個早已深愛自己的人呢?”這是她所信仰的意識形態配置了愛情的取向,“這樣的布爾什維克同志”才是林道靜作出愛情抉擇的主要動力。
政治理想的選擇貫穿了私人生活空間,把私人生活領域變成公共的思想抉擇的場所,林道靜的“成長”在這種公共空間對私人空間的“配置”和“占領”中具有了現實合目的性。
林道靜的第三次成長是到深澤縣鍛煉。這一部分是作者受到批評后,接受讀者的意見進行修改的,目的是反映林道靜“與工農相結合”。在這里,林道靜的個人性格特征完全消失成為單純的表現向工農兵學習的空殼,個人空間不復存在。
作為一部革命歷史小說,《青春之歌》的個體私人空間完全消解在公共時間之中,個體所具有的性格特征及發展道路也被單一化、大眾化。對于《青春之歌》和“十七年”及其他文本的閱讀,當然要置于歷史語境下去考察其存在的合理性。然而,如果創作主體太多地受制于外界作用,個體時間被公共時間遮蔽時,那么文本所呈現的意義可能就會偏離作家創作的初衷,就會影響作品多面性與復雜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