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大利
(中共中央黨校文史部,北京 100091)
清代官箴書,是清代以闡述為官道德和從政經驗為主要內容的書,撰寫者或編選者有的是皇帝,有的是大臣,有的是地方守令,有的是士人,他們出于富國強兵、惠政愛民的用心,針對當時的社會問題,提出了自己的治理意見和看法。雖然他們是從如何為官的角度來總結從政經驗的,但是同時也反映了當時的許多社會問題,對我們了解當時人們的生活狀況、風俗習慣等都具有直接的資料價值。
據統計,清代的官箴書有幾百種,其中大約有一百多種再版發行,如陳生璽所輯的《政書集成》(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從秦漢至明清,共51部,其中清代的有17部。劉俊文所輯的《官箴書集成》(黃山書社1997年版),從漢至民國,共100部,其中清代的有75部。另外還有數十種單行本發行。筆者因為時間和精力有限,只翻閱和研究了部分的官箴書,就發現其中有大量可供我們社會史研究使用的資料,現從以下幾個方面作些介紹和分析,供大家參考。
這部分資料在清代官箴書中占有較大的篇幅,如徐棟的《牧令書》23卷,徐棟是道光二年進士,歷官工部主事、郎中、陜西興安知府,“究心吏治,以為天下事莫不起于州縣,州縣理,則天下無不理”。[1]丁日昌將他的《牧令書》摘要刪繁,輯成《牧令書輯要》10卷18目,所輯內容全是清朝當代頗有治績的外臣和循吏的建議和經驗。其中的“籌荒”目2卷,利用較大的篇幅,輯錄了18位名臣的24篇文章,專門闡述了救災與賑恤時應采取的政策和措施,綜合其內容,大致分為三類:一類是關于義倉、社倉的設置和管理;一類是關于災年如何報災、救災諸事宜;一類是關于平常賑恤鰥寡孤獨的具體措施。我們從這三類內容中,可以了解到許多當時民眾的生活狀況。如黃可潤在他的《倉儲》篇中談到,北方建倉儲優于南方,因南方地熱濕,糧難耐久,“人多而詐,難出借”,而北方倉谷“可儲十余年不壞,人樸直,里民戶保鄉地識認,無不還者”。但“北方債利甚重,每借一石加利三五斗”,若借社谷“只一斗”,常平倉則無息。所以建社倉和常平倉“甚利民也”。[2]陳宏謀在他的《通行社谷事宜檄》中說:“江西人多地少,資生不易”,“江西之民聚族而居,立有公祠,一族之內,不乏有余、樂善之家,自必有捐資贍養之舉”。[3]胡衍虞在他的《報災》中談到官員不愿報災的原因,因“已報之后,必要檢踏,檢踏有委員,則己不免有迎送之費,既檢之后,必行蠲免,蠲免無征比,則己又安有耗羨之資,利于民不利于官,故匿而不報者有矣”。[4]這反映了當時官員對災荒的態度和心理。周震榮在《賑荒簡要》中將應賑災民分為極貧戶和次貧戶,前者的標準是“家本貧而更遭水旱,徒立四壁者”,后者的標準是“其廬舍器用僅有存而難久支者”。[5]裕謙在《查辦災撫稟》中提到,“本年災傷重大,雖經撫賑兼施勸捐接濟,而貧民蕩析離居,乞食于外,間有因饑寒交迫,夫妻分散,并將子女拋敝道路,棄而弗顧者”。[6]除了以上所舉的數條材料,類似的許多資料都反映在官箴書中,對我們掌握當時救災和賑恤的情況有很大的參考價值。
有關這方面的情況,我們在官箴書中也可找到不少。如陳宏謀在《通行社谷事宜檄》中提到,“江西土俗,于收成之后,由冬及春,常有迎神賽會,搭臺演戲,齋蘸祈禳之舉,至于民間口角細故,亦有請祠通都,陪茶陪酒,設席折費之舉”。[7]袁守定在《圖民錄》中談到:“太原舊俗,以介子推焚骸有龍忌之,禁一月寒食,莫敢煙炊,老小不堪,歲多死者,舉到州,作吊書置于子推之廟,言盛冬去火,殘損人命,非賢者意,應惠示愚民,以還溫食。”“辛公義為岷州刺史,俗畏病,一人有病,合家避之,病者多死。公欲變其俗,分遣官人巡檢部內,凡有病者,皆輿置廳事,暑月疫時,病人至數百,廳廊悉滿,公義設坐其間理事,所得秩俸,盡用施藥,迎醫療之,躬視飲食”,于是都得到康復,辛公義又召集病人的親戚,對他們說:“前汝棄之,畏死耳,今我聚病者坐臥其間,若言相染,那得不死,汝等勿信也。”諸多病者子孫都感到慚愧,“自此始相慈愛”。[8]于成龍在《與荊雪濤論羅成事書》中談到,“廣西柳州之羅城,偏在山隅,土司環繞,山如劍排,水如湯沸,蠻煙瘴雨,北人居此,生還者什不一二,土民有徭峒狑狼之種,帶刀執搶,性好斗殺,夫子兄弟反目操戈,恬不知怪”。[9]
在《牧令書輯要》中,有十篇是專門就官員如何持家問題發表議論的,其中有怎樣管好家屬、怎樣用財、怎樣周恤親族、怎樣理財、怎樣除去陋規等等,如汪輝祖的“家屬”篇云:“攜眷之官,累也,然實有萬不可已者,署無眷屬,則宅門內如客寓然。一切俱無檢束,官一升堂拜客,仆從即無顧忌,遇公出晚夕,印匣亦難信托。昔有同僚孑然在官,腰間懸匙累累,每出必與印偕。”“官衙習氣,最足壞人子弟,凡家居不應有之事,官中無所不有。……如賭錢唱曲、養鳥魚、嬖優狎倡之類,何地蔑有,衣美食肥,猶其小者,子弟血氣未定,易為所惑”,而且做官并非世業,一旦丟官,子弟雖無不良嗜好,但飽食嬉鬧、筋骨弛懈,不能自立,“故唯子弟可治儒術者,攜之官中,俾受嚴師約束,其他不若各就所長,令其在家治生,以為久遠之計”。[10]王植的“署規”篇云:“署中家人,不準與書差人等交接往來,或彼此請酒換帖,或彼此邀留戲博,如有違犯,定行從嚴究治。”[11]汪輝祖的“用財”篇云:“用財宜節,不節即貪。人即不自愛,未有甘以墨敗者。資用既拙,左右效忠之輩,進獻利策,多在可以取可以無取之間。意謂傷廉尚小,不妨姑試,利徑一開,萬難再滯。情移勢逼,欲罷不能,或被下人牽鼻,或受上官掣肘,卒之利盡歸人,害獨歸己,敗以身殉,不敗亦殃及子孫,皆由不節之一念基之。故為清白吏,必自節用始。”“宜司莞鑰者,分列正八正出、雜八雜出四簿,隨時檢閱,則倉庫出入相符,不相符,有余不足之數,一一在心。設遇去官交代,冊籍頃刻可成,雖猾吏無能為弊,更不可遺漏款目,受后任之推敲。”[12]何士祁的“親族宜周恤”篇云:“離家較近之省,求幫告助者源源而來,力有難給,宜酌量族之遠近,戚之親疏,就廉俸所余,每年寄歸,補助貧乏,約定不許至署,則所費省而受者得實惠矣。”[13]
對子女的教育問題在官箴書中也有反映,《牧令書輯要》中收錄了聶繼謨的《戒子書》。聶繼謨是布衣,精通醫術,其二子聶濤做鎮安令后,聶繼謨寄書給他,陜西巡撫看后,深受感動,曾手批三次,要地方官手錄一篇,作為晨鐘暮鼓。“我最愛雷先生與爾書云,種子播地,自有發生,爾在鎮安,正播種子時,但須播一嘉種,待將來發生耳。”“官廳之內,不可自立崖岸,與人不和,又不可隨人嘻笑,須誠心靜坐,思著地方事務,若有要件,更須記清原委,以便傳呼對答,出城不得良幕,自辦未為不可,但須事事留心功過,有所考驗,更須將錯誤處,觸類旁通,漸覺過少,乃有進步,偶有微功,益須加勉,不可懷歡喜心,阻人志氣。”[14]此話語重心長,意在使其子做官少犯錯誤,播下嘉種。
徐棟的《保甲書》記載了清代官吏關于實行保甲制的各種奏疏和報告,其不僅反映了各地的治安狀況和保甲制的作用,還記載了實行保甲制的各種條約,如“鄉甲戒惡條約”條中提到,卑幼侮辱尊長兄弟,互相結冤仇,以小事相爭,親戚以微嫌起怨,甲蓍報知鄉集;三五成群焚香飲血結盟,帶刀持棍,一家有怨,則同去報仇,上門混行亂罵,見人財帛,則設法搶奪,到官捏證,扛幫或挾騙細弱財物,盜搶成熟田禾,百端為害;賭博開場之家,幫閑倬攬之徒,或啜嫌幼年,破家造謠生事等,要依法嚴懲。[15]
[1] 徐棟.牧令書[M] .道光二十八年刊本.
[2] 黃可潤.倉儲[A] .陳生璽.政書集成(第九輯)[Z] .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
[3] [7] 陳宏謀.通行社谷事宜檄[A] .陳生璽.政書集成(第九輯)[Z] .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
[4] 胡衍虞.報災[A] .陳生璽.政書集成(第九輯)[Z] .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
[5] 周震榮.賑荒簡要[A] .陳生璽.政書集成(第九輯)[Z] .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
[6] 裕謙.查辦災撫稟[A] .陳生璽.政書集成(第九輯)[Z] .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
[8] [清] 袁守定.圖民錄:卷 3[A] 陳生璽.政書集成(第八輯)[Z] .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
[9] 于成龍.與荊雪濤論羅成事書[A] .于成龍.于清端政書[C] .四庫全書·別集六[Z] .文淵閣本.
[10] 汪輝祖.家屬[A] .陳生璽.政書集成(第九輯)[Z] .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
[11] 王植.署規[A] .陳生璽.政書集成(第九輯)[Z] .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
[12] 汪輝祖.用財[A] .陳生璽.政書集成(第九輯)[Z] .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
[13] 何士祁.親族宜周恤[A] .陳生璽.政書集成(第九輯)[Z] .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
[14] 聶繼謨.戒子書[A] .陳生璽.政書集成(第九輯)[Z] .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
[15] 徐棟.保甲書·成規下[A] .陳生璽.政書集成(第十輯)[Z] .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