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洪林 (德州學院圖書館 山東 德州 253023)
我國藏書的歷史源遠流長,自殷周時代設有專人管理收藏甲骨文獻的“藏室”開始,至今已歷經三千多年。伴隨著藏書活動的開展和演進,在社會系統中逐漸形成了一種標識社會文明程度的藏書文化。它的存在與發展是社會文化遞進和社會內容變革的重要標志。經過千百年來的演變和凝煉,藏書文化造就了一種內質豐富的傳統文化體系,對現代圖書館事業的發展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藏書樓是我國古代典藏圖書的重要場所。歷代文人學者對古籍文獻有著不懈的熱愛和追求,竭盡畢生的精力和財力將所搜集到的文獻收入藏書樓內。藏書樓內的古籍文獻及藏書樓本身就是一種文化,這種文化最突出的表現形式是藏書。藏書樓以它內在的本質特征及外在的表現形式呈現了悠久、豐富的藏書文化,對當時的學人及后人的思想理念起到巨大的影響作用。據史料記載,由于社會人文思想和經濟發展的優勢,我國藏書樓主要分布在江南一帶[1]。例如,浙江寧波范欽的“天一閣”,明清之交有浙江“藏書第一”之稱。“天一閣”原有藏書7萬余卷,其中包括明代地方志、政書、實錄、登科錄等,多為抄本。當時的文人莫不以能到“天一閣”看書為幸事,而書籍校對亦以“天一閣”的書為標準,對后代公、私藏書有很大的影響[2]。再如,“汲古閣”為明末江蘇常熟毛晉(1599-1659年)藏書閣名。該閣藏書84 000余冊,多宋元刻本。毛晉喜歡刻書,四部之書無所不刻。所刻《津逮秘書》收集古書內容廣泛,首開藏書家刻叢書之風。毛晉又喜搜集書籍,所藏宋、元刊精本最多,所收書籍均打上宋、元本橢圓形印鑒,又在首頁加蓋甲字印,以示區別。對于世所罕見而藏諸他處之書,擇書法好者來抄錄,名曰“影宋鈔”,為古今杰作[3]。除“天一閣”和“汲古閣”外,像錢曾的“述古堂”、金陵黃氏的“千傾堂”、吳尺鳧的“瓶花齋”、朱竹坨的“曝書亭”等均聞名一時。藏書樓內所存文獻是歷代文化知識的精華,與其說收藏的是古籍文獻,不如說保存的是中華古老的燦爛文明,讓后人繼承前人的成果并繼續前進以推動時代的發展,具有積極的歷史意義。藏書樓是社會文明的知識寶庫,其古籍文獻及建筑實體等物質表現形式下蘊藏著中華民族的本質品德,體現了廣大文人學者崇尚知識、富民強國的文化精神,這也是藏書文化的實質所在。
藏書樓的建造者大都是某一地區或某一領域的文人學者。正是由于他們具有淵博的學識,才嗜愛古籍文獻,懂得古籍文獻的學術研究價值,不遺余力地建造藏書樓。千百年來,一代代藏書家的努力使得我國許多優秀珍貴的古籍文獻得以保存下來,使得內容豐厚、歷史悠久的藏書文化得以傳承下來,使得藏書家固有的持之以恒、鍥而不舍的藏書精神得以發揚光大,為后人所繼承。清光緒年間,紹興學者徐樹蘭創建古越藏書樓,成為我國第一個公共圖書館[4]。古越藏書樓的建立是徐氏借鑒中外文明成果、實行理論與實踐創新的結果。徐氏申明創建古越藏書樓的宗旨是“一曰存古,一曰開新”[5]。他認為“不談古籍,無從考政治學術之沿革,不得今籍,無以啟借鑒變通之途徑”;“惟有存古開新,才不失偏駁之弊”[6]。在開放標準上,徐氏認為藏書樓應“與學堂相輔而行”、“以為府縣學堂之輔翼”、“以備闔郡人士之觀摩”、“外府公諸君到本樓閱書”,尤其要為那些“半屬寒俊,購書既苦于無資,入學又格于定例”的好學之士提供讀書學習的機會,以達到“興賢育才”的目的[7]。徐氏古越藏書樓經世致用的思想影響了許多人。在古越藏書樓建成后的10年間,辦公共藏書樓、公共圖書館蔚然成風,這都與徐氏建古越藏書樓有直接關系。古越藏書樓的誕生,推動了中國圖書館事業從封閉的封建藏書樓向近代公共圖書館的過渡。像徐樹蘭這樣的藏書家在我國藏書界還有許多,由于篇幅所限,本文不一一詳介。
藏書家在我國古籍典藏與利用方面做出了重要貢獻,推動了我國近代文獻收藏、出版和文化傳播事業的發展,形成了豐富多彩并有開拓創新特點的藏書文化。
早期的藏書樓以藏為主,對于收藏的文獻很少借予他人閱覽。到明朝末年,一些藏書家提出開放藏書樓的主張。最早提出藏書樓開放的是明末的曹溶。他在所著的《流通古書約》中第一次提出開放藏書的思想[6]。曹氏針對當時藏書樓的狀況認為,書籍在常人之手還有閱讀和傳世的希望,一旦歸于一藏書家就要秘藏不傳,永世不見天日[6]。曹氏的藏書思想抨擊了舊式藏書樓“秘不示人”的陳規,是藏書樓文化的文明發展。近代圖書館學家繆荃孫評價《流通古書約》:“為流通古書創一良法,藏書家能守以法,則單刻為千百化生,可以不止湮滅,尤為善計。”[8]清初藏書家丁雄飛撰有另一“流通書約”——《古歡社約》。它是丁氏與另一鄰近藏書家黃虞稷為互補所缺而訂立的,有“每月十三日丁至黃,二十六日黃至丁,為日已定,先期不約”;“還書不得托人轉致”等內容[8]。
自明代以來,許多藏書家認識到了文獻開放的重要性,并對開放內容進行了詳細闡述與規定。“藏書開放”說明了我國藏書事業的文明發展,是一個質的飛躍。藏書開放制度的確立,標志著藏書文化的遞進,從更廣闊、更深遠的意義上說,標志著中華民族文化文明層次的升華。自明末曹溶藏書樓開放思想建立以后,許多藏書家(如黃宗羲、劉成、許元博等)都相繼開放藏書樓并提出了類似曹氏思想的藏書樓開放原則,使中華民族悠久的藏書文化得以創新式發展。
編目工作是現代圖書館的主要工作之一。明清兩代以來,藏書樓的編目工作日新月異,發展速度很快,產生了許多新式的編目理論思想,為現代圖書館的編目工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近代藏書家突出了收藏分類和目錄編撰的優點。主要編目方法有:①典籍按官家藏書經史子集四部總類及其子類統分,又新增附錄類別編入地方文獻和相關資料;②專設地方文獻和相關資料為新增別類,附加題記和說明,同四部總類子類二分而互見;③家族著述、札記、詩文等以內容或時間再增新類,同四部總類子類、地方文獻別類三分而互見;④自編或自刻歷代文集或地方文獻的叢錄、叢刊、叢編、叢書、集成、備要專成一類,同四部總類子類、地方文獻別類、家族再增類四分而互見;⑤當局不容甚至禁毀的文獻和秘本單設別類,雖不編目但五分而專列[9]。以上編目方法是近代藏書家經過反復實踐而總結出來的寶貴經驗。隨著藏書樓的發展,明末的藏書家在目錄學上又有獨創的見解。祁承在《慶申整書小記》中提出“因、益、通、互”論點,即承舊、創新、別裁、互著的理論,是對前人目錄理論的發展[10]。明末藏書樓目錄還有一些特點:①創立了表格式著錄法,如徐渤的《紅雨樓書目》;②采用千字文為類目標記和排架順序,如《文淵閣書目》;③發展和完善了專科書目,如《遠山堂曲品劇品校錄》[10]。
繼明代以后,文獻編目方興未艾,不斷創新發展,為后來藏書樓及圖書館的發展打下了理論基礎。文獻編目不僅反映了藏書樓的藏書情況,更為重要的是反映了一個時代的學術發展水平。學術交流是藏書樓的一項重要活動,通過文人學者的學術交流,促進了藏書文化的深層次發展,使藏書文化的內涵加入了更為高雅的內容。
藏書樓的抄書和刻書體現了藏書家長遠的發展眼光和卓越的才識。正是由于藏書家在抄書和刻書方面不懈的努力和辛勤的工作,才使得各藏書樓文獻由封閉狀態轉向開放狀態,為我國古籍文獻的完整保存和傳播做出了重要貢獻。
我國近代藏書史上,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和聊城楊氏海源閣在抄書和刻書方面最為突出。瞿氏藏書不自珍秘,閱者如有需要,瞿氏可覓人代抄,不以獨得為矜尚[11]。如《緣督廬日記·光緒二年四月二十九》曰:“是行也,攜歸宋刻《毛詩傳箋》一部,附《釋文正義》一部,《谷梁傳》一部,又舊志五六種。主人清重,可謂至殷極渥矣。尚有邊實《玉峰志》,楊浚《昆山郡志》,即屬浚丈覓人代抄。芾卿托抄《續復古編》一部。”[12]這是葉昌熾、王頌蔚向秉清借書和托他代抄書的例子。如果讀者覺得某些書有校勘的必要,又一時不便而無法自己動手,瞿氏有時也可代校。楊氏海源閣在刻書方面成績斐然,其數量和質量上都屬上乘。據考證,海源閣刻書章39種。楊氏刻書大多被著名書目著錄,不少刻本受到的評價頗高,如毛春翔曾在《近三百年版刻述略》中盛贊《蔡中郎集》為“清代仿宋元影刻本中的經典之作”[13]。 在種類內容上,楊氏計經部10種、史部9種、子部6種、集部14種,以經、集部最多,這反映了楊氏刻書覆蓋面廣,側重于治學研究。
近代藏書樓的抄書和刻書活動是藏書文化重要的組成部分,它體現了藏書文化的演進與發展。通過抄書和刻書,使許多重要的古籍文獻得以保存和傳承,使中華民族優秀的文化遺產得以發揚光大。
我國藏書樓發展經歷了漫長的歷史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完成了由完全封閉式的藏書體系到對外開放式的借還體系的轉變、由專為統治階級利益服務到為廣大民眾服務的轉變。在這兩個轉變中,社會向前發展的歷史動力起到了主要作用,但是不可否認的是藏書家的不懈精神和先進于當時社會的思想意識起到了重要作用。例如,藏書家曹溶的《流通古書約》思想和藏書家丁雄飛的《古歡社約》思想均為近代藏書樓開放流通的典范。近代藏書文化的形成與發展是和藏書樓在形式、思想上的逐步開放分不開的,以經世致用思想為基本原則的藏書文化思想豐富了近代藏書樓的藏書理論,成為具有開創性的指導原則和應用方法。經世致用思想的建立和運用影響了以后一二百年圖書館學的發展軌跡和研究方向。現代圖書館中的讀者服務工作是近代藏書文化經世致用思想的延伸和發展,近代藏書文化的內涵與外延在一定意義上是現代圖書館學的理論淵源和前提條件。
自殷周時代,我國就有了藏書樓的雛形。藏書樓的發展歷史在一定程度上映射了中華民族的發展歷史。藏書樓是一定社會歷史條件下的產物,是我國特有的文獻存放形式,所以藏書樓及藏書文化體現了民族性。民族精神和民族價值是中華民族的核心表現,也是近代藏書文化的精髓,更是推動現代圖書館學發展的核心動力。
我國古老的藏書文化歷史底蘊深厚。自清朝以來,“西學東漸”之風滲透到藏書樓的方方面面,沖擊著古老的藏書文化。由于學習了西方國家先進的圖書館學經驗,我國近代藏書樓在藏書理念和藏書方法上都有了長足的進步。盡管“西學東漸”對近代藏書樓的影響很大,但藏書文化所倡導的民族性沒有變化,藏書家本著“師夷長技以制夷”的方針策略,取人之長,補己之短,發展本民族的圖書館事業[10]。
在現代圖書館學的研究中,本土化問題被眾多圖書館學家所重視。圖書館學的本土化就是重視本民族的文化理論,開創出具有中國特色的圖書館學現代化理論,可以說,這也是近代藏書文化的真正精髓所在。
藏書文化是中華民族博大精深文化系統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它以悠久的藏書歷史為載體,以民族文化為背景,以弘揚民族精神為己任,在中國圖書館發展史上起到了重要作用。在現代圖書館學的建設和發展過程中,藏書文化以其厚實的思想底蘊,豐富著現代圖書館學的理論內涵,是現代圖書館學的實踐保障和理論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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