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自建音視頻數據庫的著作權問題芻議

胡 潔 司鐵英 （國家圖書館 北京 100081）

音視頻資源是圖書館館藏資源的重要組成部分，它以生動、直觀的表現形式成為圖書館館藏資源中最富于時代性和最受讀者歡迎的資源之一，其內容可以涵蓋政治、經濟、文化、教育、工業、農業、醫學等各個學科領域。隨著數字圖書館事業的迅猛發展及音視頻資源存儲技術的快速更新，為了更好地保存這些資源，早在數字圖書館發展的初期，各圖書館就已紛紛開展音視頻資源的數字化工作，并將數字化音視頻資源建成數據庫提供服務。以國家圖書館為例，截至2009年底，共收藏音視頻資源逾190 000盤，僅2009年一年就收藏音視頻資源近7 000種，14 000余盤。截至2009年底，共數字化音視頻資源逾36 000盤，并建成音視頻特色資源庫為到館讀者提供視聽服務。

然而，由于我國現有著作權法律法規的限制，圖書館對音視頻資源的大規模數字化和服務存在嚴重的侵權隱患。2009年10月28日，國家版權局、文化部、教育部、全國“掃黃打非”工作小組辦公室聯合發布了關于加強圖書館著作權保護工作的通知》，《通知》強調：“圖書館要依照著作權法律法規，按照‘先授權、后傳播’的作品使用原則，建立完善合法使用作品的工作制度和有效機制，清除侵權盜版隱患，杜絕未經許可復制或通過信息網絡傳播他人作品的行為”[1]。《通知》的發布為圖書館的音視頻資源數字化和服務敲響了警鐘，圖書館再也不能無視著作權法律規定，違法開展館藏資源數字化和互聯網服務了。

為幫助圖書館管理者了解音視頻資源的著作權問題，合法有效地開展音視頻數據庫建設和服務工作，本文將就圖書館自建音視頻數據庫涉及的著作權問題進行分析和探討。

1 圖書館館藏音視頻資源概述

圖書館收藏的音視頻資源可以分為以下3種類型：（1）圖書館通過繳送、購買、交換等途徑獲取的以錄音帶、CD、MP3、錄像帶、LD、VCD、DVD為載體形式的實體音視頻資源；（2）圖書館向數據庫供應商購買的音視頻數據庫；（3）從網上采集的網絡音視頻資源。

圖書館自建的音視頻資料數據庫往往是將第1類資源數字化后，制作成數據庫，或者直接將第3類網絡采集資源制作成數據庫提供給用戶使用。由于網絡采集的資源類型多樣，其權利狀態也隨之變化，本文的研究對象僅限于圖書館將通過繳送、購買、交換等途徑獲取的實體音視頻資源數字化后建設的數據庫。

2 實體音視頻資源的著作權原理

2.1 法律性質

根據我國《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5條，錄音制品是指任何對表演的聲音和其他聲音的錄制品。錄像制品是指電影作品和以類似攝制電影的方法創作的作品以外的任何有伴音或無伴音的連續相關形象、圖像的錄制品[2]。據此，圖書館館藏實體音視頻資源的法律性質就是合法出版的錄音制品和錄像制品，適用我國調整錄音錄像制品法律關系的相關法律法規。

2.2 涉及的權利內容和權利主體

音頻資源和視頻資源涉及的權利和相應的權利主體有較大的區別。

2.2.1 音頻資源

實體音頻資源涉及的權利包括兩種：① 著作權：詞曲作者享有的權利。具體包括發表權、署名權等4項精神權利和復制權、表演權、信息網絡傳播權以及獲得報酬等財產性權利。如果詞曲作者將著作權授權給版權公司或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代理，那么版權公司或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在授權期限內享有該詞曲的著作權。② 鄰接權：表演者和錄音制作者（如唱片公司）享有的權利。根據著作權法第37條和第41條規定，表演者對其表演享有許可他人錄音錄像、復制發行錄有其表演的錄音錄像制品、通過信息網絡傳播其表演并獲得報酬等權利。錄音錄像制作者對其制作的錄音錄像制品享有許可他人復制、發行、出租和通過信息網絡傳播并獲得報酬的權利[2]。在唱片市場上，表演者的權利往往通過合同約定轉讓給唱片公司享有，這種情況下這兩項權利都由唱片公司享有。

如上分析，唱片公司享有的鄰接權與詞曲著作權構成了數字音樂權利的兩個最基本方面。通常唱片公司和版權公司是分別獨立運作的，例如某唱片公司復制發行的唱片并不擁有唱片中涉及的詞曲作者的著作權，其中涉及的著作權可能屬于某版權公司，某唱片公司只能對其制作的唱片行使鄰接權，它發給別人的授權復制發行不包括其中的詞曲作者的著作權[3]。音樂實體光盤數字化并在網絡上傳播，除須獲得唱片公司許可之外，還應該取得詞曲作者（或版權公司/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和表演者的許可，并支付報酬。

2.2.2 視頻資源

根據視頻資源內容的權利狀況不同，可以將實體視頻資源分為兩類：（1）以電影作品和以類似攝制電影的方法創作的作品為內容的錄像制品；（2）以電影作品以外的如戲劇、曲藝、舞蹈、雜技等藝術作品為內容的錄像制品。

第1類視頻資源涉及的權利包括：（1）電影作品和以類似攝制電影的方法創作的作品的制片人（如某電影廠）享有的著作權；（2）錄像制作者（如某音像出版社）享有的鄰接權。

第2類視頻資源涉及的權利包括：（1）戲劇、舞蹈等藝術作品創作者（如編劇）享有的著作權；（2）表演者享有的鄰接權；（3）錄像制作者享有的鄰接權。

與音頻資源類似，將實體視頻資源數字化也需要取得各類權利人的多重許可，并支付報酬。需要注意的是，許多電影制片人將電影的錄像制品發行和網絡發行分開許可，即將錄像制品發行權許可給某音像出版社，而信息網絡傳播權又許可給某新媒體公司如搜狐視頻。這種情況下，如果將電影錄像制品數字化后網絡傳播，就需要取得音像出版社和新媒體公司的雙重許可。

3 圖書館音視頻資源數據庫建設和服務的著作權問題

3.1 音視頻數據庫建設和服務在法律意義上的行為性質

圖書館音視頻數據庫的建設和服務主要實施了兩種有特定法律意義的行為：數字化和信息網絡服務。

3.1.1 數字化

所謂數字化，是指把各類信息，包括數字、文字、聲音、圖形、圖像等輸入計算機系統轉換成二進制數字編碼形式。這種轉換是由機器進行的，沒有任何創造性，并沒有產生新作品，與傳統的印刷、復印、錄音等復制行為并沒有本質區別[4]。因此數字化屬于著作權法規定的復制行為，涉及權利人的復制權。

3.1.2 信息網絡服務

圖書館自建館藏資源數據庫的最終目的是將數字化后的館藏資源為用戶提供信息網絡服務。《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第2條規定：“權利人享有的信息網絡傳播權受著作權法和本條例保護。除法律、行政法規另有規定的外，任何組織或者個人將他人的作品、表演、錄音錄像制品通過信息網絡向公眾提供，應當取得權利人許可，并支付報酬。”[2]

根據該條規定，圖書館為信息網絡用戶（包括館舍內用戶和互聯網用戶）提供信息網絡服務的實質就是對數字化館藏的信息網絡傳播行為，涉及權利人的信息網絡傳播權。

3.2 我國圖書館開展音視頻數據庫建設和服務的法律限制

存在于錄音錄像制品上的復制權和信息網絡傳播權既是著作權的權利內容，同時也是鄰接權的權利內容，因此具有三重權利主體，他人要以復制或信息網絡傳播方式使用錄音錄像制品必須取得著作權人（如詞曲作者、電影制片人或舞蹈編劇等）、錄音錄像制作者和表演者的三重許可[5]。

除非符合著作權法規定的“合理使用”、“法定許可”等法定豁免條件，否則在沒有取得合法授權的情況下，圖書館對館藏音視頻資源的數字化就是侵權行為，更不用提進一步提供信息網絡服務了。

在實踐中，如果圖書館僅為保存的目的將館藏音視頻資源數字化，或者僅將數字化資源限定在館舍范圍內提供服務，并采取措施防止用戶的復制行為對著作權人造成實質損害，往往不會導致侵權訴訟。然而，如果圖書館將服務范圍擴大到館舍范圍外如互聯網上，就難免會對權利人的利益造成一定的損害，訴訟風險大大增加。因此，圖書館為互聯網用戶提供的音視頻服務應僅限于提供盤面信息（如封面和曲目）瀏覽。我國有些圖書館采取折中政策，為互聯網用戶提供10秒鐘甚至更長時間的部分內容試聽、試看服務，并認為“非全文即非侵權”。事實上這種認知是完全沒有法律依據的，只能說是對我國著作權法的一種誤讀。

3.3 我國圖書館在音視頻數據庫建設和服務上享有的法定豁免

許多發達國家的版權法專門設置了圖書館條款，而我國著作權法律法規中明確規定的關于圖書館的只有著作權法第22條第（8）款和《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第7條[6]。除此之外，《著作權法》第5條、第21條、第38條、第41條，《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第8條、第9條等，雖然并非圖書館專門條款，但也可為圖書館所用。根據以上條款，圖書館可以在未經權利人許可的情況下，針對以下3種特殊音視頻資源自建數據庫并提供服務。

3.3.1 公有領域音視頻資源

所謂進入公有領域，是指超出我國著作權法規定的權利保護期。進入公有領域的作品，除署名權、修改權和保護作品完整權永久受法律保護外，其他權利均不受著作權法保護，任何自然人、組織可以無障礙利用。

圖書館可以在尊重權利人精神權利的前提下，對公有領域音視頻資源進行數字化并提供給用戶（包括互聯網用戶）使用。需要注意的是，對于某一特定音視頻資源來說，涉及的所有著作權和鄰接權都應超出權利保護期，才能認定該音視頻資源已完全進入公有領域。例如，對于某一電影錄像制品，只有電影本身已經出品50年以上，同時該錄像制品也已經發行超過50年，才能夠認定該電影錄像制品已完全進入公有領域。

此外，根據著作權法第5條，如果某音視頻資源的內容本身屬于以下3種：（1）法律、法規、國家機關的決議、決定、命令和其他具有立法、行政、司法性質的文件及其官方譯文，（2）時事新聞，（3）歷法、通用數表、通用表格和公式，則其內容不受著作權法保護。在表演者和錄音錄像制作者的權利均超過了權利保護期的情況下，該音視頻資源完全進入公有領域。

3.3.2 符合“合理使用”條件的音視頻資源

和圖書一樣，我國的著作權法也給予了圖書館“合理使用”本館藏音視頻資源的法定豁免。《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規定，圖書館可以對“已經損毀或者瀕臨損毀、丟失或者失竊，或者其存儲格式已經過時，并且在市場上無法購買或者只能以明顯高于標定的價格購買”的音視頻資源進行數字化，并為本館館舍內用戶提供服務[2]。

3.3.3 符合“法定許可”條件的音視頻資源

《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規定，履行了法定的公示和付酬義務，圖書館就可以“通過信息網絡向農村地區的公眾免費提供中國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組織已經發表的種植養殖、防病治病、防災減災等與扶助貧困有關的作品和適應基本文化需求的作品。”[2]

關于上述3類特殊音視頻數據庫，對其資源對象、服務對象和內容等因素的比較見下頁表1。

4 現有立法框架下圖書館開展音視頻數據庫建設和服務的幾點注意事項

4.1 摸清家底，充分使用公有領域館藏資源，有效利用法定豁免。

圖書館應當對本館館藏音視頻資源的著作權狀況進行徹底調查，確定本館館藏哪些屬于公有領域。對于屬于公有領域的音視頻資源，圖書館可放心地進行數字化并提供服務。此外，在對公有領域音視頻資源的數字化和服務過程中，要注意尊重著作權人的精神權利，如保留詞曲作者或編劇、制片人的署名及不可隨意修改作品。

同時，圖書館應充分利用《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第7條規定的“合理使用”制度，跟蹤音視頻存儲技術的最新進展，及時確認哪些資源的存儲格式“已過時”；調查本館館藏狀況，了解哪些資源“已經損毀或者瀕臨損毀、丟失或者失竊”，并據此開展數字化工作。同時積極為農村地區用戶提供符合“法定許可”條件的數字化音視頻資源，這樣既有利于實現服務效果最大化的圖書館服務目標，又是對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有力支持。

4.2 嘗試與集體管理組織合作，合法獲取海量授權。

從上文分析可以看出，圖書館音視頻資源的著作權狀況錯綜復雜，權利人類型也是千變萬化。圖書館要想通過一對一授權方式大規模開展音視頻資源的網絡服務，海量授權所需要的聯系成本就是一個幾乎不可逾越的困難。因此，通過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成批獲取館藏音視頻資源的合法授權倒不失為一條可行的途徑。

截止到2009年底，我國已成立4家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對包括文字作品著作權、詞曲著作權、攝影作品著作權及錄音錄像制作者權利在內的多種著作權和鄰接權實現了集體管理。其中的中國音樂著作權協會和中國音像著作權集體管理協會都與音視頻資源密切相關。圖書館應當積極與這兩家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取得聯系，通過單獨購買或聯合體共同采購的方式獲取著作權人的雙重授權，合法開展本館的音視頻資源數字化和互聯網服務。

4.3 有效保護和利用自建數據庫的著作權

根據我國著作權法第14條規定，“匯編若干作品、作品的片段或者不構成作品的數據庫或者其他材料，對其內容的選擇或者編排體現獨創性的作品，稱為匯編作品，其著作權由匯編人享有，但行使著作權時，不得侵犯原作品的著作權。”[2]對于圖書館自建的音視頻數據庫，如果在選擇、編排等過程中體現了獨創性，則該數據庫構成匯編作品，圖書館享有對該匯編作品的著作權。

圖書館應大力建設和推廣公有領域音視頻數據庫，例如以本館收藏的建國前老電影為內容的數據庫。由于數據庫內容超出了權利保護期，作為內容的匯編人，圖書館對此類數據庫享有完整的著作權。除了為本館用戶提供無障礙服務外，圖書館還可以授權許可其他圖書館、情報機構使用，許可時應注重對自身著作權的保護，通過簽訂書面協議等方式規范許可行為。同時，也可通過著作權置換的方式與其他圖書館已建的不同音視頻資源庫互通有無，節約本館的授權經費，同時也避免數據庫的重復建設。

[1]國家版權局、文化部、教育部、全國“掃黃打非”工作小組辦公室關于加強圖書館著作權保護工作的通知[EB/OL].[2009-12-01].http://law.baidu.com/pages/chinalawinfo/12/26/62f281b01d20f 27d320e05c5622859e6_0.html.

[2]國家保護知識產權工作組.知識產權法律法規及國際規則匯編[G].北京:人民出版社, 2008.

[3]陳 強. 網絡環境下數字音樂市場之版權保護[J].信息網絡安全,2006(8):57-59.

[4]徐紹敏, 楊筱君. 網絡環境下信息資源產權保護[J].檔案學通訊,2008(2):37-40.

[5]謝艷華,王志敏, 吳海玲. 表演和錄音錄像制品著作權歸屬辨析[J].河北工程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09(2):83-84.

[6]陳傳夫, 符玉霜. 國際圖書館版權政策及我國新一輪版權法修改建議[J].圖書與情報, 2009(5):1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