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鐵泰
(西北大學 西北歷史研究所,陜西 西安 710069)
13世紀初,蒙古族崛起于漠北草原。在成吉思汗的領導下,蒙古帝國先后滅西遼、西夏、金等政權,并于公元1279年擊滅南宋,統一中國,建立了統一的國家政權。元朝時版圖橫跨亞歐,中西交通較前代更趨繁榮,對外交流頻繁,民族眾多,蒙古人、西域人、中亞人、西亞人和歐洲人匯集于此,傳播各方文化。當時各種宗教并存,不僅有薩滿教,還有佛教、道教、伊斯蘭教、基督教等宗教,統治者對這些宗教都予以接納。為了維護統治,統治者既推行“四等民制”,又推行因俗而治、兼容并蓄的宗教政策,同時還在政權機關中設立專門管理各種宗教事務的機構,加強對各種宗教的管理,進一步鞏固統治。
蒙古族原本信仰薩滿教,崇拜自然神靈,其最高神靈是“騰格里”(即天神)。隨著領土的擴張、勢力范圍的擴大和自身發展的需要,蒙古族開始接觸其他民族的宗教信仰,在保持原有薩滿教信仰的同時,并不排斥其它宗教。他們在十二三世紀時開始接觸并皈依佛教,《元史·釋老傳》記載:“元興,崇尚釋氏”,后來佛教成為蒙古族普遍的宗教信仰。隨著信仰佛教人數的增多,元朝開始設立專門機構對其加強管理。
元朝對佛教的管理主要沿襲唐宋,又參考了遼、金、西夏,并加損益而成[1,p201]。元世祖初期,中央管理吐蕃軍政教事務及中原僧務的是釋教總統所,由帝師八思巴領僧總統銜。至元元年(1264年)改稱總制院,仍由帝師兼領。至元二十五年(1288年)改稱宣政院,其長官由帝師或尚書省長官兼任,從此中央僧務機構基本定型。宣政院是元朝政府四個最高機構之一(中書省、御史臺、樞密院、宣政院),秩從一品。“置院使二員、副使二員、參議二員、經歷二員、都事四員、管勾一員、照磨一員”[2,p2193]。宣政院所轄官署眾多,涉及全國佛教事務的有總統、僧錄、正副都綱等僧官。主要職能:一是管理吐蕃的軍政教事務,二是管理全國的佛教事務(如選任和監督地方僧官、對犯罪僧尼的司法權等)。宣政院還在宗教興盛地區設立派出機構即“行宣政院”(如江南行宣政院),直接管理當地僧務。
元世祖至元十七年(1280年)“立都功德使司……掌奏帝師所統僧人并吐蕃軍民等事”[3,p223],從二品,由宣政院使或帝師兼領。因其與宣政院的職能交叉重疊,天歷二年(1329年)文宗下詔:“罷功德使司歸宣政院”[2,p2194]。至此,全國的佛教事務歸宣政院管理。
地方上,元朝參照前朝特別是金的僧官制度,在各路設僧錄司,州設僧正司,府設僧綱司,縣設都綱[1,p202]。僧官由國家委派,管理當地的僧務及相關司法事宜。
為了爭取漢族士人的支持,統治者也尊崇道教。蒙古帝國建立之初,成吉思汗對道教就極有興趣。1219年在西征過程中,成吉思汗即派遣使臣專程到山東宣召丘處機,“賜之虎符,副以璽書,不斥其名,惟約‘神仙’”[4],從此全真教大興。一時間“玄風大振,化治諸方,學徒所在,隨立宮觀,往古來今,未有如此之盛也”[5]。因統治者的支持,道教迅速發展起來。元朝統治者在崇奉的同時加強了對道教的管理。史料記載:“集賢院,秩從二品。掌提調學校、征求隱逸、召集賢良,凡國子監、玄門道教、陰陽祭祀、占卜祭遁之事,悉隸焉。國初,集賢與翰林國史院同一官署。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分置兩院,置大學士三員、學士一員、直學士一員、典簿一員、吏屬七人。”[2,p2192]由此可知,當時在中央設立的集賢院是管理道教的專門機構。同時規定了官員的待遇為從二品,設立之初與翰林國史院同屬一官署,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分為兩院,主要職能是管理道教,同時還負責陰陽祭祀、占卜等事宜和召集賢良。
在各地設有道錄、道正、道判、提點等道官[6],負責管理當地道教事務。
13世紀初,隨著蒙古帝國的崛起,成吉思汗及其子孫的三次西征,中西交通大開,促使了伊斯蘭教的迅速傳播和發展。大批信仰伊斯蘭教的阿拉伯人、波斯人以及中亞的突厥人被俘虜至中國。還有一批信仰伊斯蘭教的商人、學者、旅行者、傳教士也來到中國。回回人數迅速增多,僅中亞撒馬兒干一地就有三萬人被編為簽軍[7]。這些穆斯林居住在中原及沿海地區,在漠北和西北地區也有大量的回回,故稱元時“回回之人遍天下”[8]。這些穆斯林與當地民眾生活在一起,并與之通婚,使得伊斯蘭教迅速發展起來。
為了管理人數眾多,散居全國各地的穆斯林,元朝在中央和地方都設立了專門的管理機構,中央機構是“回回掌教哈的司”,長官為哈的大師。哈的在阿拉伯語中是“法官”的意思,主要職責是掌管教內法律的執行。回回掌教哈的司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專門管理穆斯林事務的官方機構[9],也是元代伊斯蘭教在中國廣泛傳播的標志。該機構曾多次撤銷和設置,反映了國家政權與教會在管理上的權力之爭。后來規定哈的大師只管教內事務,“刑名、戶婚、錢糧、詞訟”[10]等屬于教外公事,哈的大師不得過問,這些由政府有關部門依法處理。這種管理模式,類似于唐宋蕃坊制度。地方上設立“來的衙門”[11],負責當地伊斯蘭教事務。
蒙元時期有大量的基督教徒,稱他們為“也里可溫”,包括景教徒和天主教徒。景教在唐代傳入中國,唐武宗滅佛,景教受到致命的打擊,此后在中原消失,但在北方(含西北)地區的游牧民族(如乃蠻、克烈、汪古等)部落中頗為盛行。不少蒙古貴族也信奉景教,如忽必烈的母親別吉太后就是一名基督教徒。13世紀成吉思汗及其后裔帶領軍隊橫掃歐亞大陸,俘虜、裹挾了中亞、西亞、東歐的基督教徒。一批信仰基督教的商人、學者、旅行者也來到中原地區。這些人的到來大大增加了基督教徒的人數,擴大了基督教的影響。蒙古軍隊幾次西征,引起羅馬教廷和歐洲各國君主的震驚,出于政治和軍事動機,他們先后派出傳教士前往蒙古帝國傳教,企圖使蒙古族皈依基督教。
隨著基督教徒的增多,影響的擴大,政府專門設立崇福司進行管理。“崇福司,秩二品。掌領馬兒哈昔列班也里可溫十字寺祭享等事。司使四員,從二品;同知二員,從三品;副使二員,從四品;司丞二員,從五品;經歷一員,從六品;都事一員,從七品;照磨一員,正八品。令史二人,譯史、通事、知印各一人,宣使二人。至元二十六年置,延祐二年,改為院,置領院事一員,省并天下也里可溫掌教司七十二所,悉以其事歸之。七年,復為司,后定置已上官員。”[2,p2273]由此可知,崇福司的長官是崇福司使,從二品,主要管理掌領馬兒(教主)、哈昔(僧侶)、列班(教師)、也里可溫(教徒)、十字寺(教堂)、祭享等事務[1,p218],仁宗延祐二年(1315年),崇福司升為崇福院,延祐七年(1320年)復為崇福司。此外,在全國各地設也里可溫掌教司七十二所,管理當地的基督教教務。
1. 宗教管理機構的特點
第一,各個宗教管理機構地位不同。中央管理宗教事務機構的官員品級不同。宣政院秩從一品,集賢院秩從二品,崇福司秩從二品,說明了不同宗教管理機構在政府中的地位。宣政院的職能特殊,除了管理全國佛教事務外,還負責吐蕃的軍政、宗教事務,地位較高。基督教信徒大多是一、二等級的蒙古人和色目人,盡管信徒沒有佛教和道教的人數多,但官員的地位卻比較高,體現了政府對基督教管理事務的重視。
第二,層層設置機構管理宗教事務。在宗教管理上,元朝既設置了中央機構,也設置了地方機構,從而對境內的宗教實行有效管理。以佛教為例,中央有宣政院,地方的州、府、縣有僧錄司、僧正司、僧綱司、都綱等,分別管理全國和地方的佛教事務。
第三,限定和監督宗教管理機構的職權。如至大四年(1311年)仁宗即位后,先后“禁宣政院違度僧”、“罷總統所及各處僧錄、僧正、都綱司,凡僧人訴訟,悉歸有司。”[12]
2. 宗教管理機構的主要作用
第一,有利于政治上的統一。元朝地跨亞歐大陸,為了有效統治境內眾多民族,據《元典章新集刑部》記載,統治者采取了“教諸色人戶各依本俗行事”的自由民族政策,允許多種宗教的傳播,在意識形態上將各種宗教納入統治管理的范圍,有利于統一國家的建立。設立各種宗教管理機構既體現了政府對宗教的重視,拉攏、利用宗教界上層人士;又使各種宗教服務于朝廷。
第二,有利于管理境內各民族。元朝地域遼闊,民族眾多,他們的文化背景、風俗習慣、宗教信仰差異很大,統治者尊重各民族的風俗習俗,實行兼容并包的宗教政策。蒙古族入主中原后,不論人數上還是文化上都處于劣勢,為了統治人數眾多的漢族,施行民族歧視的“四等民制”,宗教方面,大力扶植外來宗教,提高外來民族的政治地位,鞏固自己的統治地位如大力扶植伊斯蘭教,提高穆斯林的政治地位。至元二年(1265年)忽必烈詔命“以蒙古人充各路達魯花赤,漢人充當總管,回回人充同知,永為定制。”[3,p106]政府還設立回回國子學進行宗教教育,可見伊斯蘭教及穆斯林的社會地位之高,待遇之優越。
綜上所述,元朝不僅有佛、道二教,也流傳伊斯蘭教、基督教,還有猶太教、祆教等外來宗教。統治者以開放的心態,積極吸收其它民族的宗教文化,對境內各種宗教采取兼容并包政策。寬容的宗教政策才能有發達的宗教文化,宗教管理機構的設置,又促進了不同宗教的傳播和發展,政府也能有效地實施行政管理,為其統治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