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晨

沿著太平南路漫步,一路上可看到不少老字號,寶慶銀樓、中華書局、綠柳居、四川酒家、亨得利鐘表店、吳良材、十竹齋……在老南京人的記憶中,太平南路曾經是同新街口、山西路并駕齊驅的人氣旺地。1984年,太平南路曾成功躋身“全國十大商業(yè)街”行列。如今,相較于新街口、山西路商業(yè)區(qū)的熙熙攘攘,太平南路商業(yè)街今日的境況可以說是“門前冷落鞍馬稀”了。
十竹齋,一個老字號的悵然若失
與這條曾經繁盛一時的商業(yè)街唇齒相依的老字號命運迥然有別。如寶慶銀樓、綠柳居等依然蒸蒸日上,融入市民的生活,在時代大潮的裹挾中走出自己的發(fā)展之路。然而,對于從來不缺少老字號的十朝古都南京來說,這樣的狀況只是當今老字號生存境況的少數派報告。作為南京市政府的黨報,《南京日報》在2009年的一篇報道表明南京72家老字號六成經營困難,承載著太多文化積淀的老字號面臨內憂外患,目前生存尷尬。位于太平南路72號的十竹齋也面臨著這樣尷尬的局面。十竹齋作為文博界的老字號,在海內外的文博界人士心目中的地位極高,曾經在國家文物政策剛松動時為南京留下國寶。十竹齋的水印木刻更是中國千年版畫史上彩色版畫中最杰出的代表,“恒版”、“拱花”的發(fā)明,成就了我國雕版水印復制的巔峰,如今這些非凡技藝卻似乎只存活于文獻當中。現(xiàn)在的十竹齋不免有些英雄落寞、家道中落的悵惘。
百年老字號,天下誰人不識君?
一部《大宅門》捧紅了北京的老字號同仁堂,南京人在自家門口的老字號商場中央商場就能找到同仁堂的專柜。而太平南路上的十竹齋,始創(chuàng)于明代萬歷年間,距今已有近400年的歷史,是比同仁堂更老的老字號,可以說是南京現(xiàn)存的年紀最大的百年老店。
這樣歷史悠久的一家老店,與同仁堂這個外來的和尚比,知名度又如何呢?各位讀者不妨先聽聽記者前去探店的過程。記者從山西路打車,表示要去新街口附近的十竹齋,出租車司機表示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地方。幸好,記者事先通過百度地圖查詢到十竹齋位于中山東路147號,師傅非常肯定地說這是大行官會堂的地址。半信半疑,記者在中山東路147號附近下了車,才發(fā)現(xiàn)司機所言不虛,此處果真是大行宮會堂。詢問警衛(wèi)室的兩位保安,里面是否有個叫做十竹齋的地方,都表示沒聽說過。記者致電12580查詢得知,登記為十竹齋的信息有兩條,一個是位于中山東路的十竹齋拍賣公司,另一個才是位于太平南路的十竹齋藝術研究會。
然而,對于圈內人來說,“十竹齋”這三個字就是一種巨大的無形資產。北京、上海的一些文博界的人士只要一提及南京十竹齋,就會肅然起敬。在安徽,尤其是在書畫和文房四寶生意紅火的皖南,十竹齋的名號常被非法拷貝。
墻內開花墻外香,如何叫人不遺憾?
十竹齋歷經滄桑,郭沫若題字沿用至今
食可以無肉,居不可無竹。承載著文人風骨的竹子在古代文人的生活中不可或缺,一手創(chuàng)辦十竹齋的安徽人胡正言也是如此。十竹齋就是他的室名。
胡正言壯歲辭官,萬歷年間以安徽休寧人定居南京,筑室于雞籠山側(今雞鳴寺一帶),胡宅“嘗種翠筠十余竿于檐間”,所以命名十竹齋。在南京生活的六十年中,除了交友、寫詩、作畫、刻印,胡正言主要進行出版、印刷活動,對水印木刻有深入研究。他主持刊行的《十竹齋書畫譜》、《十竹齋箋譜》首開了中國套色水印木刻的先河,把中國的雕版印刷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十竹齋書畫譜》、《十竹齋箋譜》被魯迅先生譽為“明末清初士大夫清玩文化之最高成就”。
建國以后,十竹齋有過兩次復業(yè)。1963年元月,明代老店十竹齋在南京恢復開業(yè),由郭沫若親書“十竹齋”店名,還成立了十竹齋水印木刻研究室。文革期間,十竹齋被打成黑店,被迫停業(yè)。改革開放的經濟大潮襲來后,1987年元月,依靠南京市文物公司,南京十竹齋正式在太平南路復業(yè),下設十竹齋門市部,經營文房四寶等;十竹齋畫廊,經營名家字畫;并設十竹齋藝術研究部和研究學會,組織了海內外十竹齋研究專家50余人召開十竹齋360周年專題研討會,編印了《十竹齋畫冊》、《十竹齋研究文集》,林散之先生為文集題寫了書名;同時還舉辦了十竹齋水印木版及年畫、書畫展覽。
現(xiàn)在位于太平南路的十竹齋是三層七間的門面,“十竹齋”三個鎦金大字旁署著郭沫若的名字,十竹齋藝術研究部就在二樓。而位于中山東路的南京十竹齋拍賣有限公司則是經南京市文物公司授權使用“十竹齋”作為企業(yè)名稱的。經由江蘇省經貿委批準,南京十竹齋拍賣有限公司成立于2004年,是從事綜合文物藝術品拍賣的專業(yè)公司,二者保持戰(zhàn)略合作伙伴關系,文物公司委托十竹齋拍賣公司常年拍賣其經銷的文物藝術品。
文物公司的短暫春天,留下價超10億的國寶
作為文物公司的十竹齋曾為南京留下了國寶級文物元代青花瓷“蕭何月下追韓信”大梅瓶,這個梅瓶被看作是我國瓷器三絕之一,市場估價超過10億。這是老十竹齋人陳新民師傅征集的。
上世紀五十年代末,南京市江寧區(qū)將軍山的沐英墓被盜,大量隨葬文物流失到文物黑市上。陳新民偶然從一位藏家那兒看到該瓶,愛不釋手,反復考慮了幾天,重金購下并收藏,相傳這份重金當時可購下夫子廟半條街。后來,陳新民把它捐贈給南京市博物館,如今此物成為南京市博物館的鎮(zhèn)館之寶。它的出現(xiàn)震驚了國內文博界,郭沫若曾兩次飛往南京,只為一睹國寶風采。當代藏家馬未都認為這尊元青花梅瓶和2005年7月12日英國倫敦拍賣出2.3億元的“鬼谷下山”元青花大罐是同宗兄弟。
現(xiàn)任南京十竹齋拍賣公司副總經理的陳永兆正是陳新民的兒子。30多年前,他子承父業(yè)進入十竹齋文物收購部工作,見證著十竹齋的榮辱興衰。“1978年前后,文物公司開始恢復收購古玩書畫,恢復十竹齋的工作從那時就開始了。”陳永兆說,那時的十竹齋再次興旺起來,當時的負責人李瑞卿到處搜羅人才、收購文物。文革剛剛結束,原本以“破四舊”名義被抄走的古玩字畫要物歸原主,但因為這些東西曾給家庭蒙上不幸的陰影,所以不少人將之視為“不祥之物”,急于脫手。陳永兆記得,在如皋收購文物時,兩三元就能買到一件玉器。收購的文物太多,以至于回南京時要整卡車裝運。按照國家規(guī)定,1795年即清乾隆六十年以前的文物禁止出境。對這些文物,十竹齋都是先在自己的文物修復工廠里進行修復,再無償轉送給南京的文博部門。1795年以后的文物則賣給外國人,為國家換取外匯。原來金陵飯店前的文物商店,就開辦于那個時期,因為當時那是南京外賓出人最多的地方。
一場拍賣,千萬左右
那么作為拍賣公司的十竹齋現(xiàn)今經營狀況又如何呢?南京是開展藝術品拍賣最早的城市之一,北京瀚海當年還曾特意到“太平洋金陵拍賣行”來取經,而今瀚海一派興盛,“太平洋金陵拍賣行”早已不在。南京十竹齋拍賣有限公司作為南京穩(wěn)定經營的公司,每年分為春拍、秋拍兩次拍賣會。其常務副總陳永兆介紹,每場成交額在1000多萬,去年的秋拍成交額也是1000多萬。
相形之下,去年11月23日,中國嘉德秋拍最終以15.33億落槌。北京保利2009年秋拍又拍出15.78億元,書寫中國拍賣新歷史。中國的藝術品拍賣進入了億元時代。藝術品市場的紅火不僅于此。今年年初,中國橫店首屆藝術品拍賣會開槌。一只底價600萬的南宋官窯花觚經過20多次叫價,以1100萬元奪得頭魁,拍賣會成交總額達到6000多萬元。橫店集團的創(chuàng)始人徐文榮表示,這標志著一向在國際大都市舉辦的藝術品拍賣活動走進了中國城鎮(zhèn)鄉(xiāng)村。一場拍賣的成交總額有時還不及一件拍賣。南京是這場熱鬧的旁觀者,十竹齋在2009年紅火的藝術品市場中遭遇著藝術拍賣之痛。
發(fā)票,藏品,還是從業(yè)人員?
作為全國最早開始藝術品拍賣的城市,如今南京的藝術市場成交量萎縮,令南京不少藏家感到心痛,不少藝術圈人士通過媒體表達了自己的失望。
著名鑒定家、書畫家蕭平用“低迷”形容了南京的藝術拍賣。到底是什么阻礙了南京藝術拍賣市場的發(fā)展?蕭平認為,關鍵就在于發(fā)票問題。江蘇不能開全額發(fā)票,只能開傭金發(fā)票。比如買家在江蘇拍下1000萬的字畫,但只能開10%~12%的傭金發(fā)票,買家就不樂意了。大的買家不來,南京本地的好東西就會外送,本地拍賣會的好東西就少了,就此形成惡性循環(huán)。
十竹齋拍賣公司副總陳永兆則認為江蘇做不大拍賣業(yè)很正常,因為南京不像北京能夠積聚全國的資源,地區(qū)的購買力容量也有限。江蘇推出的拍品具有地區(qū)性,很多高端的東西都沒有。不過,他也談到,不能開成交價的全額發(fā)票確實是個問題,不過最關鍵的還是在于如何把好作品征集過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南京藏家則認為發(fā)票問題只是一部分,南京藝術拍賣市場的冷清與從業(yè)人員的素質有很大關系。“跟北京、上海一些拍賣行相比,顯得不大氣。”
江蘇省美術家協(xié)會主席、著名畫家宋玉麟指出,就書畫來看,江蘇的繁榮表現(xiàn)在創(chuàng)作、展覽、獲獎上,但在書畫市場上就顯得比較滯后了。在他看來,目前這種小敲小打的拍賣現(xiàn)狀,跟江蘇書畫大省的地位很不相稱。拍賣如果紅火。旅游業(yè)、餐飲業(yè)都可以帶動。他認為,政府的態(tài)度很重要,重視不重視很重要,要進行調研,多聽取從業(yè)人員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