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杰
(河南省政法管理干部學院,河南鄭州 450002)
2009年 2月 28日第十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七次會議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七)》(以下簡稱《刑法修正案 (七)》)第十三條在刑法第三百八十八條后增加一條,作為第三百八十八條之一,它規定:“國家工作人員的近親屬或者其他與該國家工作人員關系密切的人,通過該國家工作人員職務上的行為,或者利用該國家工作人員職權或者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通過其他國家工作人員職務上的行為,為請托人謀取不正當利益,索取請托人財物或者收受請托人財物,數額較大或者有其他較重情節的,處 3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罰金;數額巨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處 3年以上 7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數額特別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處 7年以上有期徒刑,并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或者其近親屬以及其他與其關系密切的人,利用該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原職權或者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實施前款行為的,依照前款的規定定罪處罰。”本條是新增的一個罪名,根據《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執行 <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 >確定罪名的補充規定 (四)》,新罪名是利用影響力受賄罪。徒法不足以自行,故對本條犯罪構成中犯罪主體、犯罪客觀行為方面幾個亟待厘清的問題,筆者試作一探究,以期有助于法律的正確適用。
根據《修正案(七)》第十三條的規定,利用影響力受賄罪的犯罪主體只限于非國家工作人員,具體包括三種人:一是國家工作人員或者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的近親屬;二是與國家工作人員或者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的關系密切的人;三是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筆者對這三種犯罪主體逐個作一闡明。
第一種犯罪主體主要是指國家工作人員或者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的近親屬。關于近親屬的范圍,我國三大訴訟法規定的并不一致。《刑事訴訟法》第八十二條第 (六)項規定的近親屬是“夫、妻、父、母、子女、同胞兄弟姐妹”。《民法通則》、《民事訴訟法》則依據 1988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貫徹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 >若干問題的意見》第十二條規定,將近親屬的范圍確定為:“配偶、父母、子女、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孫子女、外孫子女。”2000年 3月 10日起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執行 <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 >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一條規定:“行政訴訟法第二十四條規定的近親屬,包括配偶、父母、子女、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孫子女、外孫子女和其他具有撫養、贍養關系的親屬。”可見,刑事訴訟法規定的近親屬范圍較窄,民事訴訟法規定的近親屬的范圍較寬,行政訴訟法規定的范圍更寬,且后二者兄弟姐妹的范圍也未限定于同胞兄弟姐妹。這里所論證的近親屬是規定在刑法利用影響力受賄罪中,進行的自然是刑事訴訟,因而,按照一般的解釋原則,對近親屬的范圍應當適用《刑事訴訟法》關于近親屬的規定。有觀點就認為,“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的近親屬,即《刑事訴訟法》第八十二條規定的近親屬,包括:夫、妻、父、母、子女、同胞兄弟姐妹。”[1]還有觀點認為,近親屬“主要是指配偶、父母、子女、同胞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孫子女、外孫子女。”[2]這種觀點把“兄弟姐妹”限定在“同胞兄弟姐妹”之間實屬不妥,實踐中諸如養子女、繼子女之間的親情關系有些并不亞于同胞兄弟姐妹,如果不將其納入近親屬范圍之內不符合本罪的立法精神。再者,與第一種觀點一樣,這樣的近親屬范圍也稍嫌過窄。考慮到立法目的,有觀點就認為,“從我國社會的家庭、親緣結構以及實際交往情況出發,(除刑訴法規定的近親屬外 --筆者注),這里的近親屬還應當包括與國家工作人員具有 3代以內直系血親和旁系血親的人,如祖父母、外祖父母、岳父岳母、女婿、兒媳、孫子女、外孫子女等。”[3]這一觀點雖克服了前述二種觀點對近親屬理解范圍過窄的缺陷,有其一定的合理性,不過也存在矯枉過正問題。其一,混淆了血親與姻親的不同。該觀點認為近親屬應當包括與國家工作人員具有 3代以內直系血親和旁系血親的人,但把岳父岳母、女婿、兒媳這種姻親都涵蓋在內實屬不妥。其二,將 3代以內旁系血親的人解釋到利用影響力受賄罪的犯罪主體中去,有打擊面過寬之嫌。我們知道,諸如叔姑舅姨、侄子 (女)外甥 (女)等皆是 3代以內旁系血親之人,如果也都將其作為犯罪主體,有犯罪擴大化之虞,也有違刑法謙抑性之精神。體會立法旨意,利用影響力受賄罪懲處的是與國家工作人員或者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親情關系較近并可借助其影響力實施犯罪的近親屬,那么,除“夫、妻、父、母、子女、兄弟姐妹”之外,其他親屬如祖父母、外祖父母、孫子女、外孫子女等也具有同樣的特征,對此亦應認定為近親屬。另外,那些雖親屬關系較遠,但是具有撫養、贍養關系的親屬也存在緊密之親情,應當作為近親屬對待。因此,在沒有新的司法解釋出臺之前,行政訴訟法中關于近親屬范圍的規定既符合擴大受賄罪范圍的立法本意,又對近親屬的范圍有一定的限制,應當作為利用影響力受賄罪中所規定的近親屬來理解和認定。即近親屬包括“配偶、父母、子女、兄弟姐妹、祖父母、外祖父母、孫子女、外孫子女和其他具有撫養、贍養關系的親屬。”當然,近親屬既有自然血親,也有擬制血親,二者都應包括在內。比如,父母,就應包括生父母、養父母和有撫養關系的繼父母。子女,就包括婚生子女、非婚生子女、養子女和有撫養關系的繼子女。總之,“對‘近親屬’的理解不能過于狹隘,應當把具有血緣關系的近親屬和法律擬制的近親屬都包括在內。”[4]
第二種犯罪主體是與國家工作人員或者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的關系密切的人,這種主體的含義理解起來較為困難,更要注意斟酌界定。
從淵源上講,關系密切的人來源于 2007年 7月8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受賄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 (以下簡稱《意見》)》(法發[2007]22號)第十一條規定的“特定關系人”概念。《意見》規定“本意見所稱‘特定關系人’,是指與國家工作人員有近親屬、情婦(夫)以及其他共同利益關系的人。”《刑法修正案 (七)》第十三條規定的“關系密切的人”,正是從特定關系人演變而來,但二者的含義是不同的。從詞語結構上講,“特定關系人”是個偏正短語,主要在于限制和說明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否特定,關系是中心語,強調的是人們之間的關系一旦認定為特定,如列舉的近親屬、情婦(夫)之類,就可認定是特定關系人,它注重的是形式判斷。“關系密切的人”,雖也是偏正短語,密切成為中心語,人們之間關系是否密切,成為認定關系密切的人之關鍵。也就是說,僅僅有關系,即令這種關系是諸如情婦 (夫)、戰友、師生、同鄉等,但關系并沒有達到密切之程度,就不能認定為是關系密切的人,也就不能構成利用影響力受賄罪。另一方面,就算沒有情婦 (夫)、戰友、師生、同鄉等關系,但初次相識很快就達至關系密切之程度,也能以關系密切的人認定其構成利用影響力受賄罪。因此,特定關系人只是關系密切的人中的一部分,而且也僅表明是具有了一定的關系,并不表示就是關系密切。但對于何謂“關系密切的人”,由于立法的空白和司法解釋的欠缺,所以造成了理論界的紛爭和實務操作上的莫衷一是。有觀點認為,“‘關系密切的人’至少可以包括以下幾類:基于血緣產生的關系,即除了‘近親屬’之外的其他親屬;基于學習、工作產生的關系,如同學、師生、校友、同事關系;基于地緣產生的關系,如同鄉;基于感情產生的關系,如朋友、戀人、情人關系;基于利益產生的關系,如客戶、共同投資人、合同、債權債務關系;在任何情況下相識并產生互相信任、互相借助的其他關系。”[5]這種觀點將人們之間具有的各種關系進行了列舉,這些人基本上也可成為關系密切的人,可也存在不妥之處。其不妥之處是,這種觀點是說只要具有親屬、同學、同事、朋友、情人、客戶等這樣的關系,那就是關系密切,就是關系密切的人,就可構成犯罪。如果這樣的話,就等于把特定關系人和關系密切的人等同。這種把特定關系人與關系密切的人混為一談的論斷,是不符合立法宗旨和漢語的語法習慣的。還有觀點認為,關系密切的人“至少應當包括與國家工作人員和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具有三代以內直系血親和旁系血親關系的人,如侄兒侄女、外侄兒侄女等;與國家工作人員和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具有經濟利益關系的人,如與國家工作人員和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具有生意上合伙、合資、分享利益的人;與國家工作人員和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事實上形成榮辱與共關系的人,如幫助、參與國家工作人員和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違法違規、違紀活動的人,國家工作人員和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的情婦 (夫)等。至于其他與國家工作人員和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具有同鄉、同學、戰友、司機、秘書、老上級、老同事、老下級等關系的人是否屬于‘關系密切的人’,筆者認為,不能一概而定,核心是把握他們之間是否具有經濟上的利益分享關系和人身上的榮辱與共關系。”[6]這種觀點的缺陷在于:其一,將關系密切的人理解為“包括與國家工作人員和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具有三代以內直系血親和旁系血親關系的人”與《刑法修正案 (七)》第十三條的規定相沖突。我們知道,具有三代以內直系血親和旁系血親關系的人基本上就是近親屬,而近親屬與關系密切的人是并列規定在《刑法修正案(七)》第十三條中的,本身就是利用影響力受賄罪的犯罪主體之一。刑法條文之所以這樣規定,原因就在于近親屬是關系密切的人之中最為典型、最為重要的一類人。如果再把近親屬規定在關系密切的人之中,就是把刑法條文已經分離出去的種概念再放入屬概念之中,本身就是一種語法邏輯錯誤。其二,把具有經濟利益關系的人和事實上形成榮辱與共關系的人不加區別的一概認定為是關系密切的人也是不恰當的。例如,依其所言,客戶當是具有經濟利益關系的人,情婦 (夫)應是事實上形成形成榮辱與共關系的人,但他們也有可能不是關系密切的人。因為這些人可以是一時的,也可以是一世的,但并非就一定形成密切的關系。筆者認為,判斷是否成為關系密切的人,首先是看是否有某種關系,其次是看關系是否密切,只有二者同時具備,才能認定是關系密切的人。結合以上二種觀點的合理之處,具有下列情況應當認為是具有某種關系:1.基于血緣產生的關系,即除了‘近親屬’之外的其他親屬;2.基于學習、工作產生的關系,如同學、師生、校友、同事關系;3.基于地緣產生的關系,如同鄉;4.基于感情產生的關系,如朋友、戀人、情人關系;5.基于利益產生的關系,如客戶、共同投資人、合同、債權債務關系;6.基于利害產生的關系,如賭博、吸毒販毒等關系;7.在任何情況下相識并產生互相信任、互相借助的其他關系。具有這種關系之后,在司法實踐中,認定其關系密切應當從人與人之間相互聯系的實際情況出發,綜合考慮以下幾個方面去判斷:1.相識時間的長短;2.接觸次數的多少;3.交往的動機目的;4.交往的層次標準;5.周圍人的觀感印象;6.請托人的認知程度;7.受托人的認知程度;8.其他能夠決定關系密切程度的情況。
關于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的理解,學者觀點并不一致。有觀點認為,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是指曾經是國家工作人員,但由于離休、退休、辭職、辭退等原因目前已離開了國家工作人員崗位的人。”[7]另有觀點認為,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應當是指因離休、退休、辭職、辭退或其他原因離開國家機關、國有公司、企業、事業單位、人民團體,不再從事公務的人員,以及其他不再受國家機關、國有公司、企業、事業單位、人民團體委托從事公務的人員,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和城鎮基層組織中因離休、退休、辭職、辭退或其他原因不再從事公務的人員。”[8]這兩種見解將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的概念基本上解釋地比較明確,但都有一定的欠缺。前者使用了一個“等”字,這就把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的范圍導入模糊狀態之中。因為“等”字的含義,根據詞典解釋有兩種,一種是“表示列舉未盡”,另一種是“列舉后煞尾”[9]。那么,這里的“等”字是那種意思,語義指向不明。后者的主要問題在于用語不當和概念不周延。例如,1.根據法律規定,是“委派”而不是“委托”,二者含義不同。2.法律沒有規定“人民團體委派”從事公務的行為,因而行文中不應出現這樣的用語,也不能將這種人員作為國家工作人員對待。3.概念中沒有體現“其他依照法律從事公務的人員”離職后也是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的內容。雖然有“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和城鎮基層組織中因離休、退休、辭職、辭退或其他原因不再從事公務的人員”的內容,但它只是“其他依照法律從事公務的人員”離職情況中的一部分人員而非全部。筆者認為,離職,有暫時性的,也有永久性的。這里所謂的“離職”,應當是指“離開工作崗位,不在回來。”[10]因此,那種暫時離開工作崗位的,比如離職鍛煉,離職學習等,不是這里所指的“離職”,不能將其視為是離職人員,而應看作是在職人員。作為利用影響力受賄罪犯罪主體的“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應當是指從國家工作人員的崗位上離開,已經不再具有國家工作人員身份的人員。這里有兩個問題需要說明,其一,國家工作人員的范圍需要明確。曾經是國家工作人員,又從其崗位上離開,才是離職。只有明確國家工作人員的范圍,才能準確把握離職的含義。根據《刑法》第九十三條的規定,國家工作人員包括四種人員:1.國家機關中從事公務的人員。2.國有公司、企業、事業單位、人民團體中從事公務的人員。3.國家機關、國有公司、企業、事業單位委派到非國有公司、企業、事業單位、社會團體從事公務的人員。4.其他依照法律從事公務的人員。以上四種人員都是國家工作人員,從這四種崗位的任何一種崗位上離開,都是離職國家工作人員。我們不能簡單地認為只有從國家機關中從事公務的崗位上離開的人員才是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而把從其他國家工作人員崗位上離開的人員不當作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如人民陪審員,是依照法律從事公務的國家工作人員,如若從人民陪審員的崗位上離開,就應當視作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其二,離職的方式。離職的方式,根據實踐經驗,主要是離休、退休、辭職、辭退這些原因,但并不僅限于此,還應包含其他任何方式。即令被開除公職,亦應是離職,應當屬于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
通過對《刑法修正案 (七)》第十三條利用影響力受賄罪的分析,可得出本罪犯罪構成中行為人所利用的影響力來自于三個方面:第一,行為人利用國家工作人員職務上的影響力,通過其他國家工作人員職務上的行為,為請托人謀取不正當利益,索取請托人財物或者收受請托人財物,數額較大或者有其他較重情節。第二,行為人利用國家工作人員職權或者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所具有的影響力,通過其他國家工作人員職務上的行為,為請托人謀取不正當利益,索取請托人財物或者收受請托人財物,數額較大或者有其他較重情節。第三,行為人利用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原職權或者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所產生的影響力,通過其他國家工作人員職務上的行為,為請托人謀取不正當利益,索取請托人財物或者收受請托人財物,數額較大或者有其他較重情節。可以看出,在這三種客觀行為表現當中,行為人都是利用他人的影響力,通過其他國家工作人員職務上的行為,為請托人謀取不正當利益的。第一種影響力來自于國家工作人員職務上的行為,后兩種影響力則是職權或者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所產生,它不但是國家工作人員的影響力之所在,也是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所依據的影響力之所在。不過,國家工作人員的近親屬或者其他與該國家工作人員關系密切的人,利用的是國家工作人員現職權或者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所具有的影響力,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或者其近親屬以及其他與其關系密切的人,利用的是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原職權或者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所產生的影響力。由于第一種影響力是利用國家工作人員職務上的行為,它本身就是利用職務之便,在受賄罪中已反復進行過論證,故不再贅述。下面僅對由于職權或者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產生的影響力進行解讀:
對于這個問題,一種觀點認為,“是指行為人利用因其職權或者地位對其他國家工作人員形成的政治上或經濟上的制約條件。”[11]還有觀點認為,“具體而言,行為人與其被利用的國家工作人員之間在職務上雖然沒有隸屬、制約關系,但是行為人利用了本人職權或者地位產生的影響和一定的工作聯系,如單位內不同部門的國家工作人員之間,上下級單位沒有職務上隸屬、制約關系的國家工作人員之間,有工作聯系的不同單位的國家工作人員之間,都符合條件。”[12]可以看出,第一種觀點主張職權或者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是一種制約關系,第二種觀點卻提倡無制約關系。制約關系有縱向制約關系和橫向制約關系。縱向制約關系是指上級國家工作人員中的領導人員對下級國家工作人員的領導與被領導的關系。很明顯依靠這種縱向制約關系通過其他國家工作人員為他人謀取不正當利益,本身就是利用職務之便,直接依照刑法第三百八十五條受賄罪定罪量刑即可。第一種觀點不妥之處就在于此。橫向制約關系指的是不同單位之間或同一單位之間不存在領導與被領導關系的國家工作人員之間的一種制約關系。這種橫向制約關系是一種影響力所在,它符合職權或者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的內涵。這是第一種觀點的合理之處。第二種觀點把制約關系排除在職權或者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之外,主要是將制約關系理解為是一種縱向制約關系,其實第二種觀點所講的內容基本上都包括在第一種觀點的橫向制約關系中。二者之間如能折衷殊為完善。2003年 11月 13日最高人民法院《全國法院審理經濟犯罪案件工作座談會紀要》(法 [2003]167號)第三條第(三)項規定:“利用本人職權或者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是指行為人與其被利用的國家工作人員之間在職務上雖然沒有隸屬、制約關系,但是行為人利用了本人職權或者地位產生的影響和一定的工作聯系,如單位內不同部門的國家工作人員之間,上下級單位沒有職務上隸屬、制約關系的國家工作人員之間,有工作聯系的不同單位的國家工作人員之間等。”可見,司法解釋就是前述二種觀點的折衷。因此,國家工作人員的職權或者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可解釋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本人職權或者地位產生的影響和一定的工作聯系所產生的影響。這種解釋首先說明職權或者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是一種影響力,其次也指出這種影響力來自于二個方面,即職權和地位本身以及工作上的聯系所產生。如上級法院對下級法院的國家工作人員所具有的影響力就是來自職權和地位本身,而公檢法部門的國家工作人員之間的影響力依據的則是工作上的聯系。
國家工作人員離職以后,其原有職權或者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在一定的時間內仍有作用,但如何去界定這種作用無論在理論上或者實務上都是一個難度較大的問題,它需要根據主客觀情況去綜合判斷。筆者認為,原職權或者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應當是指原有職權或者地位形成的對國家工作人員的影響力。這種影響力的產生根據如同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權和地位的便利條件所具有的影響力一樣,來自于其原有職權和地位以及工作上的聯系兩個方面。根據司法實踐,常見的被行為人所利用的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原職權或者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主要有:“因曾經掌握職權時對下屬、同事、師生、朋友等提供過幫助而形成的影響;因曾經掌握職權或者處于優勢地位所把握的權力資源、人脈關系對現在的國家工作人員產生抽象影響;因曾經掌握職權時形成利害關系而對現在的國家工作人員產生影響,如共同的違法犯罪、掌握有對方的犯罪證據等;因曾經掌握職權時形成了利益共同體而對現在的國家工作人員產生影響,如合伙投資、借貸關系等。”[13]
根據《刑法修正案(七)》第十三條的規定,為請托人謀取不正當利益是利用影響力受賄罪成立的必備要件。由于不正當利益在行賄罪中已有規定和司法解釋,因此,對不正當利益的界定應與之前的刑事立法和司法解釋保持統一,但學者之間歷來對此問題主張不一,眾說紛紜。其主張主要有:第一種觀點是非法利益說。論者認為:“所謂不正當利益,主要指非法利益,即法律禁止請托人得到的利益;也包括在不具備取得某種利益的條件時請托人用不正當手段所取得的利益。”[14]第二種觀點是非法利益和違法利益說。該說認為,“所謂不正當利益,既包括非法利益,也包括違背政策、規章、制度而得到的利益。”[15]第三種觀點是非法利益和不確定利益說。認為,“對于不正當利益應從廣義的角度去理解,它只是區別于國家集體、他人利益的中性概念,并不僅指非法利益,而是指采取不正當的行賄手段獲得的利益,包括不確定的合法利益。”[16]
筆者認為,第一種觀點將“不正當利益”界定為“非法利益”,不但縮小了“不正當利益”的適用范圍,而且與立法意旨不符。我國刑事法律有一個從“非法利益”到“不正當利益”的演變過程,這本身就說明二者不能等同。第二種觀點將“不正當利益”界定為“非法利益和違法利益”,雖將不正當利益的內涵與范圍界定得很清晰,但除卻這二種利益外,仍存在一些其他不正當利益。第三種觀點將“不正當利益”界定為“非法利益和不確定利益”,“非法利益”自然是“不正當利益”,值得肯定。“不確定利益”是指“根據有關政策、法律,任何人采取合法正當方式、手段或通過正當途徑都可取得的利益。”[17]因此,“不確定利益”本身并沒有言明利益是否正當,所以該觀點就在“不確定利益”之前冠以不正當的手段獲取來加以限定。但是,“不正當利益”應以其本身的性質來確定,而不能以手段的正當與否判斷。手段正當不代表利益正當,同理,手段不正當也不表示利益不正當,只要不破壞公平競爭的機會和條件,即使是用不正當手段獲取的不確定利益,也不能認定為不正當利益。如提拔干部的名額只有一個,而按提拔的條件規定也只有甲一人符合,甲給領導送去現金 1萬元,得到了提拔。甲送現金的行為是不正當的手段,但沒有損害他人公平競爭的機會,故不能認定為是不正當利益。因此,該觀點也有欠妥之處。1999年 3月 4日最高人民法院、中國人民檢察院《關于在辦理受賄犯罪大要案的同時要嚴肅查處嚴重行賄犯罪份子的通知》第二條規定:“謀取不正當利益,是指謀取法律、法規、國家政策和國務院各部門規章規定的利益,以及要求國家工作人員或者有關單位提供違反法律、法規、國家政策和國務院各部門規章規定的幫助或者方便條件。”根據該條的規定,結合不正當利益的來源可分為實體不正當利益和程序不正當利益[18],可以看出,司法解釋就是將不正當利益區分為這兩種情形的。所謂實體不正當利益,是指謀取法律、法規、國家政策和國務院各部門規章規定的利益。所謂程序不正當利益,是指行為人要求國家工作人員或者有關單位提供違反法律、法規、國家政策和國務院各部門規章規定的幫助或者方便條件。實體不正當利益在司法實踐較易把握,只要考察行為人謀取的利益是否符合法律、法規、國家政策和國務院各部門規章的規定。而程序不正當利益的認定,應當符合以下幾個條件:1.所謀取的利益是正當的。如不正當,則為實體不正當利益。2.謀取利益的程序是不正當的。也就是說在謀取正當利益時所采取的手段不正當,如請客送禮等。3.損害了其他競爭者的利益。這是手段的不正當,正是這種手段的不正當破壞了他人公平競爭的機會,損害了他人的合法利益,才被確定為不正當利益,這一條件也是程序不正當成立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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