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權責任法》對醫務工作者影響深遠

《侵權責任法》已于2010年7月1日起正式頒布實施。對“醫療損害責任”的界定中，將醫療事故鑒定劃歸為司法鑒定，被認為是醫療事故時代的終結；將舉證責任倒置改革為適用過錯責任推定原則，被認為是對之前醫患雙方有失公允的根本扭轉。業內人士普遍認為，它的實施將給醫務工作者帶來深遠的影響。

《侵權責任法》頒布之前有失公允

《侵權責任法》頒布之前，我國與醫療糾紛有關的法律法規總體上包括國務院頒布的《醫療事故處理條例》、最高人民法院對《條例》的規則解釋及具體規定。北京協和醫院醫務處副處長劉宇認為，之前的法律法規雖然門類眾多，但卻相當混亂，其中最大的問題是出現了“雙軌制”。他舉例說，如果病人做完手術后出現了不良后果，被提交到法律層面，執行時可能被當作醫療事故、醫療糾紛來對待，也可能作為一般人身損害來處理。

與此同時，就連醫療糾紛的鑒定也是雙軌制的：可能由醫學會組織的2～3級醫療事故鑒定組來決定，也可以通過司法部批準的司法鑒定中心鑒定。但不同地區對這兩種鑒定的認可卻完全不同，例如，上海只承認醫療事故鑒定，山東只承認司法鑒定，包括北京在內的全國大部分地區是兩種鑒定并存的狀態，這就出現了同一事件有的是先去做醫療事故鑒定，誰不服再去做司法鑒定，也可能倒過來。

事實上，鑒定標準不一也導致了賠償標準的混亂。據了解，在北京地區，由醫療事故致患者死亡的事件，如果是醫方全責，根據《醫療事故處理條例》，按北京的標準算下來，賠償不到10萬元，但如果依據最高人民法院出臺的相關法律規定，按人身損害賠償標準則可能是50萬～60萬元。

“《侵權責任法》出臺之前的法律環境除了混亂之外，還有不公，對醫患雙方都有失公允。”劉宇認為。他解釋說，對醫方最大的不公是過去所謂的過錯推定，也就是舉證責任倒置。在過去，醫生給病人做一個手術，如果病人出現了問題，對于這個問題，先不管是不是醫方的責任，法律就直接推定是醫方的責任，然后把舉證責任交給醫方，而一旦醫方證明不了事故和自己沒有關系，法院就認定醫生一定是錯的。對患方的不公有賠償標準過低的問題，醫療事故鑒定有失公平、公正的問題。

“一個根本扭轉、兩項制度變革”

《侵權責任法》是迄今為止在醫療損害中，法律地位最高的一部，必然會給醫療界帶來深刻的變化。劉宇將之總結為“一個根本扭轉，兩項制度變革”。

“一個根本扭轉”是指取消了過錯推定，回歸到了經典的過錯責任，即《侵權責任法》第五十四條，病人在診療活動中受到損害，醫療機構及其醫務人員有過錯的，由醫療機構承擔賠償責任。

“兩項制度變革”之一是機構建立問題，因醫療事故未被《侵權責任法》承認，司法鑒定將成為唯一標準。

另一項制度變革是賠償標準的變革，人身損害賠償的標準不是一個固定數值，而是要參照當年統計部門發布的指標計算賠償額，隨著我國經濟的增長，賠償標準也會相應提高（肯定要比“醫療事故時代”高）。

病歷真實性：醫患爭議焦點

《侵權責任法》的實施帶來的細節改變也有很多，劉宇特別提到《侵權責任法》第五十八條，病人有損害，因下列情形之一的，推定醫療機構有過錯：違反法律、行政法規、規章以及其他有關診療規范的規定；隱匿或者拒絕提供與糾紛有關的病歷資料；偽造、篡改或者銷毀病歷資料。

他認為，“推定”兩字特別關鍵，在此種情況下，就又可直接認定醫院有錯，這很可能成為醫療糾紛中醫患爭議的最大焦點問題。

劉宇以2009年北京某醫院為病人做腰椎滑脫手術后發生肺栓塞死亡事件的醫療糾紛進行了例證。這起糾紛中，原告方出示了這家醫院對于這個病人3個不同死亡時間的記錄，從而認定這家醫院偽造了病歷。病歷中最后一張病程記錄顯示，病人的死亡時間是2006年1月31日，凌晨4點50分；最后一張臨時醫囑單上，尸體料理的開出時間和執行時間是凌晨3點35分；十二導心電圖呈直線的時間是早晨6點53分。醫生怎么可能在病人死亡前2個多小時就宣告病人死亡呢？護士為何在醫生宣告病人死亡前一個多小時就開始處理尸體了呢？

其實，業內都明白死亡時間根本沒必要偽造，但這卻顯現了醫生在臨床工作中的瑕疵。事實上，醫生肯定是3點35分的時候開始搶救的，醫囑單必然是在醫生搶救完畢、病人死亡之后一并補的，可見這張醫囑單上所有操作都是一個時間，包括尸體處理，卻疏忽了死亡時間。對于這張心電圖，有兩種可能：可能是當時忘了打印，事后再打出來的；也可能是心電圖機的時間從來沒有人維護，導致時間不準確。

一直以來，醫生們把病歷書寫僅當作醫學材料來看待，《侵權責任法》實施后，病歷的真實性將成為醫患關注的焦點。

記者手記

采訪中，也有一些醫生傳達出對《侵權責任法》一些條款的質疑。

《侵權責任法》第五十七條，“醫務人員在診療活動中未盡到與當時的醫療水平相應的診療義務，造成患者損害的，醫療機構應當承擔賠償責任。”北京市房山區良鄉醫院普外科副主任醫師孔令席認為，三級醫院和一級醫院、同一級別邊遠地區醫院和中心城市醫院的醫療水平都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很難界定“與當時醫療水平相應的診療義務”。例如，一、二、三級醫院可能都有B超、CT，但影像學的診斷準確與否和個人的醫療水平有直接的關系，同樣一個片子，北京友誼醫院外號“李一眼”的李春林教授一眼就能定性，而良鄉醫院的醫生卻怎么也看不出來。不僅如此，即便是同一醫院，不同醫生的水平也參差不齊。

《侵權責任法》第五十九條，“因藥品、消毒藥劑、醫療器械的缺陷，或者輸入不合格的血液造成患者損害的，患者可以向生產者或者血液提供機構請求賠償，也可以向醫療機構請求賠償。患者向醫療機構請求賠償的，醫療機構賠償后，有權向負有責任的生產者或者血液提供機構追償。”一位不愿具名的醫生向記者表示，在實際情況中，患者很難向生產廠家及血液提供機構索賠，這條規定更多的含義是患者可以先行向醫療機構索賠。因此，這就在保障患方權益的同時，讓醫療機構的追償之路變得“路漫漫其修遠兮”。如震驚全國的“齊二藥”事件，藥廠在案件宣判之前就已經破產，一分錢都沒剩下。這意味著，今后類似情況下，賠償款將全部轉嫁給醫療機構，這對醫療機構是很不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