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7歲的那年,你的右手里握著一個大型的棒棒糖,自顧自地舔。
我漲紅了臉說:“韓江你怎么不給我買?!”
你低著頭,左手背在背后,既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在害羞。
那時候我看見你身后的夕陽散發出橙紅色的光,像血液一樣噴涌而出,那么溫暖。好像你。
其實你已經習慣了我這樣對你大呼小叫,但是在我記憶里,你對我從來都不反抗。
但是那天,你忘記了我的棒棒糖。
可你依然那么溫暖。
我假裝對你很生氣,然后我說:“韓江大壞蛋,我再也不理你了!”
你突然一下變得很著急,背后的左手蠢蠢欲動,你結結巴巴地說:“左左,你別生氣,”然后你把左手從后背伸到我的面前來,握著一個比你的棒棒糖更大的一個,你又接著對我說,“這個,是給你的……”
夕陽就照耀得我的臉通紅。如你一般,溫暖如初。
我笑出了聲,你也是。
后來我才知道,那時候懵懂的我們,其實天真得什么都不懂。
我們各自舔著自己的糖,在這份殘余的,即將消亡的溫暖的籠罩下并肩而行。
我對你說:“韓江,我們去西邊吧,我想去古董店。”
但你卻搖搖頭,說:“不,左左,我們還是去東邊吧,我想去書屋。”
接著我拋下你,自顧自地向西走。那時候,我想我是真的生氣了。韓江,大壞蛋,你明明知道我喜歡去西邊。和我的名字一樣。左左,左邊的意思,左西右東。你是個大壞蛋。
后來你沒有追上我,也沒有向我道歉說算了左左我陪你去西邊,所以我就知道,你依然固執,就像我一直任性一樣。
最后,我向西,你向東,我們各自相背而去。
左西右東。
就像分岔的路口。
[B]
10歲的那年,你拉著我逃學。那是我們第一次那么膽大妄為的,翹掉了班主任的課。
你拉著我的手,鉆進了密密麻麻的草叢里面。那片草叢像是被閑置了很多年,我們走進去,飛起的滿是塵埃。我不停地揮著手,向你抱怨說:“你干嗎呀韓江,這是哪兒啊?”
你作出了一個“噓”的手勢,很小聲地解釋說:“左左,這是小路,我們得從這兒出去。”你繼續拉著我前行。
很多時候細小的塵埃進入我的眼睛里,弄得我生疼,那個時候我看不清你,我覺得我從來都沒有將你看清過,那種感覺很陌生,陌生得讓我產生了那么厭惡你的錯覺。你怎么會離我這么遠呢,韓江,遠得就像此時此刻前行的只有我一個人一般。是陌生,也是孤獨。
我掙脫開你的手,停下來,你也迷惑地回過頭來看我,我一邊用手揉著眼睛一邊對你說:“韓江你瘋了吧,這是班主任的課,你不怕那女魔頭打我們嗎?爸爸媽媽肯定饒不了我們的。”
你說:“沒事兒,不怕,左左,如果真的那么糟糕,我來替你挨打。”
然后我就哭了。
“不準,”我說,“韓江,我不準。要挨打我們一起挨!”這句話,是我用吼的,把你嚇了一跳。
你站在原地愣了很久。沒有勸我不哭,也沒有說算了左左我們回去吧。
很久你才開口,同樣結結巴巴地說:“左左,我……”沒有說完,又轉過身去,急促地前行。
我看著你前行的背影,怯怯地倒退了兩步,轉過頭跑回了學校。
這一次,我仍然選擇了西邊,當你正往東邊前行的時候。
對不起,韓江,我怕挨打,我怕疼,真的很怕。
所以,我只能選擇西邊。
左西右東,如同我的名字。
最后,韓江,女魔頭真的打你了。我是不是應該挺身而出對她說:“老師,要打請將我一起打吧。”
可是,很抱歉,韓江,我不能那么做。
我似乎永遠只能站在與你相反的方向,好像我向西,你向東一樣。所以,韓江,請不要叫我左左。因為,左西右東,就像分岔的路口。我已經受夠了。
[C]
15歲的那年,我們考上了不同的高中。
你考上了最好的學校,而我,考上了最不好的學校。
我知道你依然像曾經那樣固執,我也一直如此任性。就像畢業的時候我對你說:“韓江,這次我們走西邊吧。”
那時候,夕陽已經落山了,連殘余的溫暖都沒有,溫暖已經死了。可是我知道,只有你的溫暖不會死。
15歲的你長得成熟了些,至少,已經比我高出了半個頭,聲音變粗了,有些短短的胡須。你用右手的食指靠了靠嘴唇,說:“不用了左左,我走東邊。”
我笑著說好。
然后我們彼此轉身,我聽見你向東離去的腳步聲,那么干脆利落,不留痕跡也不留回音。
我向西,你向東,如此而已,正如我的名字,左左,左邊的意思,左西,右東。
所以,我總是在你相反的方向。
但是,韓江,你不知道,又或許你早就知道,當你轉身離去的時候,我終于選擇了靜靜地轉向和你同樣的方向,踏上了太陽每天都會由此升起的東方。韓江,我一直,都跟在你身后。你走,我便走,你停,我便停。
只是,我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讓你知道,我存在于你的身后,靜靜地跟著你。
左西右東,就像分岔的路口。
可我知道,只要我踏出一步,它便再也不復存在了。
#9829;編輯/商元博